《[********节》东湖一草

43、第 41 章

　　这个场面是相当诡异的，站在最里面是正试图增加任何可能的戒备的流风家士兵，当中还混着军官；在他们的外面是原本包围着防止使馆中有人离开的紫川家宪兵，可现在他们都神色凝重地提防着自己家族的军人；正门最外围的禁卫军士兵愤怒地目光从院子里的“流风狗贼”转移到这些军队噩梦的代表身上来了，蒸腾的情绪在一瞬息的无声中酝酿到了顶点，稍有经验的指挥官都会发现，这是近似哗变前兆的气氛。
　　也不知是谁带头拔出了刀，只听得一片呛啷作响，禁卫军众人纷纷兵刃出鞘，宪兵队的队长见状站到了最前面，沉声呵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没有命令尽敢擅自聚集并意图袭击领国使节？！”
　　“别听那混蛋废话！冲进去找出凶手替蓝大人报仇！”
　　“没错！谁敢拦着就是和凶手勾结！”
　　“………………”
　　面对这种场面，围在正门前的宪兵也不管是不是火上添油了，刷地举起了上好弦的弩箭，动作整齐化一，只是这一次却是对准了自己家族的士兵。
　　尽管人数上落下风，但没有帝林的命令，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退后一步。
　　紫川秀远远勒住缰绳后看到的就是这离谱的一幕——两帮人马在流风官员的眼皮子底下亮兵器对峙，气势汹汹。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起因，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家族内斗。
　　顺手拍了拍最后排的一个禁卫军士兵，此人正捏着刀柄伸长脖子往前望，大概是觉得自己观察形势遭到了打扰，他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刚来的？带了几个兄弟？等会一起往里杀过去！”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肩膀猛然一沉，被压得生痛，忍不住叫了一声，恼怒地回过头，“你干什么？！”
　　紫川秀朝他淡淡一笑，“这话是我要问的，你们要干什么？”
　　“你眼瞎啦！没看到……”这个士兵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看到了紫川秀肩膀上金质的统领肩章——这玩意才被带上不到一分钟。
　　这时站在前面和宪兵交锋的禁卫士兵们正红着眼睛死死瞪着已变成他们眼中的流风狗贼的走狗，全然不晓得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之间，所有在场的人听到后排一个人用颤抖的声音尖叫了一记，全都吓了一大跳，差点出刀的出刀，射箭的射箭。
　　然后那个声音接着喊，“统领大人！”
　　骚动的人群分开一条道，紫川秀直接穿到了最前面，看着宪兵冷冽的弩箭和周围士兵明晃晃的军刀，皱了皱眉。
　　宪兵中职务最高的的带队队长看见他立刻敬礼，“下官见过秀川大人！”
　　最先到来的可以控制局面的人竟然是紫川秀，这是无论哪一方都没想到的。不过紫川家的官兵还是疑惑，流风家的官员却都是大喜过望，毕竟紫川秀还算是在两国建交事宜上比较上心的要员，谈判最开始时他们都和他接触过，虽然这个吸血鬼统领讨价还价起来是苛刻了一点并且经常让人恨不得想一把掐死他！但不可否认，这位紫川家远东统领毕竟是诚意于两国修好的中坚份子。
　　这个时候看见他，流风家的不少官员突然觉得这个在谈判桌上阴险狡猾卑鄙没风度的家伙突然间变得和天上掉下来的天使一样可爱——之前他们实在很担心先看到的人是帝林。
　　修罗王的手段在战争合作期间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见识过，假若来的人是他，想象中的场景自然是这个冷血的杀人魔一挥手，然后流风家的尊严面子包括他们的性命全部都要难以保障了！
　　“紫川大人！”当下先前那个差点被刀和鞋子一起砸中的流风外交官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只是他还是不敢站得太靠前，只缩在院子里摆着防守阵型的士兵后面大声喊。
　　“您来了就好了！请您立即疏散贵国的军队！围攻使节团是在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不名誉事件。而且贵国统领大人遇刺决非我等所为……”
　　“听他在那里放屁！”禁卫军前排一人怒吼着打断了他的发言。
　　紫川秀扫了他一眼，“你们都是禁卫军的？谁是你们中间的最高长官？”
　　一群人互相看来看，嗡嗡地开始互相询问。
　　紫川秀看得一阵头大，敢情他们是自发聚集的，居然连个确定的高阶带头份子也没有！好半天见他们没商量出谁的官阶最高，他换了问法，“是谁先在这里聚集的？”
　　这下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这是在找出头鸟了，顿时现场又安静下来。
　　“秀……秀川大人……”前排一个年轻的低级军官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开了腔，“是我……下官德南，禁卫军第一团副旗本。”
　　紫川秀看了看他，温言，“你别害怕，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德南见他孰无怒容，稍微放了点心，连忙回答，“是，大人！下官本是追随蓝辛大人到总长府进见总长殿下，谁知……谁知突然有一个黑衣刺客闯入，他武功很高，那么多侍卫都拦不住他一个人，当时为了保护总长殿下，场面很乱，结果还没等我看清楚，蓝大人他……他就遇害了……”他红了眼眶，哽咽了片刻，继续道，“那个行刺的人在杀了蓝大人以后抽身就逃，他跑得很快，下官和其他人追出来已经不见人影了！于是我们就分散追了下去，结果骑着马也一路都没找到，下官见没什么希望找到他了，正要回去复命，不料那人一身黑衣，就从眼前闪过，下官连忙策马一路追过来，最后发现那人闪了几下，身影没入这里就不见了，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兄弟也可以作证！”
　　站在他旁边的两个人连忙拼命点头。
　　紫川秀见德南神色自然，目光诚挚坦荡，不似作伪，心下疑惑，假如德南没有说谎，那倒是奇了！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但他习武多年，知道功力高到可以在守卫森严的总长府来去自如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一路吊着跟那么远？
　　就算是无意中被发现，以那样的身手完全可以利用折转的灵敏甩开追兵，再好的骑士，也不能控马随随便便到处急转弯，何况这是市区。
　　那是德南在撒谎？紫川秀凝视着他年轻而略显质朴的脸……是演技那么好的人么？更何况他诬陷刺客是流风派出又有什么好处呢？
　　无论如何，放任这帮人再闹下去对哪一方面都没好处，紫川秀收回心思，朝德南点点头，扬声向禁卫军的士兵和一些小军官发问，“各位，请问你们来自哪个部队？”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场倒有一多半人都在想这个统领大人是不是过来的路上脑子磕过了？但是即使如此，一个统领问的话没人敢让他冷场，当即就有人回答，“当然是禁卫军。”
　　紫川秀再度点点头，继续问，“那么，谁能告诉我宁殿下现在的情况？”
　　这一大群人语塞了片刻，还是德南先开口回答，“在下官追出总长府之前，总长殿下安然无恙。”
　　“那是你追出来之前，现在呢？”
　　德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在这里半天了，怎么能知道总长那边情况成什么样了？
　　紫川秀把目光移到其他人身上，平静而淡定，穿过街道前的风微弱地徘徊，喧杂的交头接耳声渐渐熄灭，只有他清澈的声音在接连提问。
　　“有谁知道，宁殿下果真已经安全而毫无危险了？后来还有没有其余的刺客再度袭击总长府？其他官员有没有同时遭遇刺杀？”
　　一片鸦雀无声。
　　“各位，当你们的同僚还在为保卫总长和家族的安全时，你们在做什么？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蓝大人报仇！”沉寂了好一会儿，人群中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嗓子。
　　“报仇？监察厅已经控制了附近的要口，假如凶手真的还在，必定插翅难飞，你们留在这里大喊大叫，除了让这些宪兵把精力放在你们身上而知道给刺客逃脱的机会以外，我没看出来还有其他作用！”
　　看着那一张张不甚服气且拉长的脸，紫川秀暗叹，放缓了语气，“大家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和谈之间发生这么不幸的事谁都想不到，但越是艰险，做为合格的正规军队越是得保持效率迎难而上，请不要为此忘记了身为军人该履行的职责，禁卫军的荣耀是守护总长和家族，而不是借复仇之名防碍家族公务运作。
　　现在情势未明，可以说宁殿下仍然身处危险之中，难道在她需要倚借你们的保护和等待汇报的情况来确认状况的时候，你们选择在这里毫无意义地和自己人争执？或者是你们认为家族和总长会放任蓝辛统领枉死？你们在这里闹事，假如刺客在附近，这边发生骚动和混乱，岂非是为他创造逃跑的机会？”
　　德南身后的诸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闻讯赶来的，并没有哪个高阶的军官带头或支持，当紫川秀这样级别的人突然出现，被他三言两语一压，顿时都有些心虚起来，和宪兵吵了半天，连总长现在的安危都不能确定！怎么说都是很不象话的。特别是德南他们几个，本来是追击刺客的，结果不知怎么呼朋唤友地弄成现在这副局面，回头一想，这刺客真在里头也就算了，万一出了意外，自己这帮人中间有哪个担得起可能落到头上的罪名？
　　见大多数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地低下了头，紫川秀走到德南身边，很随意地顺手一拍他的背，“还傻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去向总长殿下汇报，难道等着人家请你们吃饭不成？”
　　德南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下官……下官知道了！”
　　这个回答即呆滞又不合礼数，但被某人的随随便便惊住的年轻小旗浑然不觉，保持着憋红的脸招呼自己认识的人一同散去，直到走出去很远，他仍然维系着比平时僵硬和夸张得多的动作。

　　见门口聚集的那帮凶神样的粗鲁士兵当真就在这么三言两语下逐渐散去，流风家的使节们都略略送了一口气，但院子里那薄弱的防御并没有撤去，毕竟另一群穿着丧服颜色制服的煞神还都纹丝不动地围在四周。
　　“紫川统领，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贵国的监察部队究竟想要包围我们到什么时候？”壮起来胆子的那个流风官员终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贵国这种不尊重的行为是完全违反和谈的基本要领的！并且也不符合两国交往最基本的规则，对此我们表示强烈抗议！”
　　怎么回事？他妈的我还想知道呢！
　　紫川秀抽了下眉，“很抱歉，洛明阁下，你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为了防止一些误会，我们的措施是必要的，请您少安毋躁，尽可能做出配合，请相信，我们都希望事情向好的一方面走下去。”
　　但这种含糊的用词显然不能令那位出头的官员感到满意，“这怎么能行呢？我们作为和谈的使节有权利获得该有的自由和人身安全保证，你们这样……”
　　“奉劝阁下最好呆在原地哪里也别去，等事情查清了再去考虑你们的自由问题，否则本人不保证任何一个人的人身安全！”
　　清冷低沉地声音陡然划破空气，不甚客气地落下来。
　　紫川秀一凛，回过头，不知何时站在路口的家族监察长正带着绝艳的淡淡冷蔑笑容看着他们。
　　“帝林！”
　　他听到院子里轻轻的抽气声过后的低语，这两个字像带有魔力一样让方才稍微缓和的空气再一次冷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