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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紫川宁被叫醒时已过凌晨两点,年轻的总长略略用冷水泼过脸胡乱擦了两把,用手指理顺有些松散的长发,披上外衣匆匆朝休息室走去。深夜赶到临时新建成的总长府的罗明海正铁青着脸垂手在那里等待她的接见。
      “罗叔叔,出什么事了?”走进房间后紫川宁开门见山地发问,看到对方凝重的脸色她自然不会认为这位在职位上坐得日趋难堪的总统领阁下半夜带来的是什么喜讯。
      罗明海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递过一张纸。
      紫川宁定了定神,凝目看向手中的纸张。片刻之后,她原本带着初醒时的朦胧的双目褪去了倦散,细长的眉毛颤动着,仿佛感召到了底下眼瞳中涌出的剧烈情绪。
      啪!最后她一掌连同那张纸拍在了硬脂木的桌上,“岂有此理……简直是太过分了!”
      罗明看着紫川宁急剧起伏的呼吸和颤抖的手指,半天开口道:“现在陈家在帝都的人全都已经……就连家主陈申也未能逃脱,据说他在密门外的街上被宪兵团的人发现,因拒捕被杀,这消息相信马上就会送达所有委员会大家族手中。
      殿下,某人如此凶残地滥用职权大肆杀戮,一定会引起那些家族势力的骚动和反弹,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紫川家的内乱立刻就要爆发了!且不提西部那些贵族放在老家的基业和私人军队,就是现在的帝都,弄不好也要再来场暴乱!”
      紫川宁咬着下唇,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她没有想到帝林竟会嚣张到这种程度!下午还信誓旦旦表态监察厅维护总长利益的立场,几个小时后就冲到一个大贵族府邸来了个扫雷式的清洗,可见他压根就没有将她这个所谓的家族总长放在眼里!
      压下翻滚的火气,她转头望向身边的老臣,“罗叔叔,依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原先她和罗明海远没有现在称呼的那么亲近,不过紫川参星临终前的嘱托和局势的不稳定迅速拉近了弱势总长和失势臣子的距离。
      罗明海沉默了一会儿,出乎紫川宁的预料,他并没有跳起来拼命对帝林漫骂严责, “殿下,可能帝都动乱在即,那些贵族和军部势力的火拼只怕很难避免……如今惟有借助比较中正的力量姑且压制下事态往更严峻的方向发展,或许这是唯一能暂时撑住局面的办法了。”
      紫川宁诧异地看着他,相当意外罗明海没有坚决地要求对他本人的死对头,此事罪魁祸首追究责任,从前只要是一和帝林有关的事,哪怕是没差错他也要硬掰出错处来攻击一番,怎么现在转了性了?
      灯光下罗明海的模样看起来比几年前苍老得多了,昔年被紫川秀戏称为“统领处第一棺材脸”的面容上淡去了几分僵硬,多了几分沉郁。魔族入侵期间他伴随前总长紫川参星退往后方,一手撑起了西南的旦雅政府。可是随着时日的流逝,这个名义上的政府非但未能发挥首府的效用,反而落下了无能的骂名,反倒是身居前线的几个将领渐渐掌控了实质的权利和威望。
      所幸当年紫川宁毅然留在前线未曾退却,为此赢得了不俗的声望,否则紫川家纯正血统拥有者中竟是找不出个比较得民心的后继人了。
      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在大难中没什么特别表现的总统领便当得越来越尴尬,民间呼吁斯特林取而代之的声音日趋激烈,但高层的各方面势力出于自身利益或对局势平衡的考量,一致都不怎么支持罗明海立刻让位。
      而被指点的人本身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也忍着闲言碎语继续面不改色地坐着这个位置,丝毫没有辞职让闲的打算。
      紫川宁看着罗明海,她尚且没有被怒火冲散了理智,沉吟着问:“你说的中正的力量是指……”
      罗明海面无表情地回答:“所谓的中正也只能是相对而言,如今家族中但凡有点实力的,要和这两方面都没有任何瓜葛根本就不可能,我们只要求稳住大局,只要名义上相对公正就可以加以利用,所以这股力量的首脑最好有崇高无私的名声和口碑,又要相对可靠和忠诚于殿下。”
      紫川宁皱着眉头,慢慢道,“你是说……斯特林?”
      罗明海没有表示否认。
      “可是……他和帝林的关系……”紫川宁摇摇头,但随即她也想到如果那些心存不满已久的贵族以此为借口有什么动作,目前能够一举震慑住局面的也只有两个人,比起紫川秀的琢磨难定,至少同样身为军方中坚的斯特林的可靠性要高得多。
      “但是同样有一点我们不能不提,”罗明海神色有些惨淡,“宁殿下,今天做这样的决定,等于是在抽取用以压制明日危机的力量,时之不利,惟有请殿下三思而定啊!”
      紫川宁亦沉默了,罗明海的意思她明白,假如借助中央军来稳定帝都,即相当于在这场竞争中摆明立场,站到了其中一面,这样贵族势力是翻不起多大的浪了,可是军部的实力将得到再一次加强和稳固,就像在原本已经极不平衡的天平一端再放上一块筹码。往后,还有谁能压得住那些功高权重的将领们?
      但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继续稳坐观斗?那样无论那一派占了上风都不会有她这个总长的好处,何况那些由来醉生梦死惯了的高贵的人们怎么可能是久经战场磨练的军方的对手?紫川宁再一次感到无力可施的悲哀,堂堂一介家族领袖,实际上只不过是顺浪保舟的惶恐舵手罢了!
      她默默自己告诉自己,反正此刻最要紧的不是为那些贵族大老爷们讨回公道,而是尽可能维护新政权的稳定与国内的和平。
      时间容不得仔细斟酌,必须当机立断做些什么!紫川宁目光闪烁,最后用力一点头,“好,我立即召斯特林统领紧急来见……”
      “殿下!”门口突然传来侍卫声音,“殿下,监察厅来人急报!”
      紫川宁楞了楞,接着怒气又起,心想莫非是帝林吃完了剔过牙,想起来和她打招呼来了?遂令门外的侍卫进来,穿着制服的武士动作干脆地送上信笺,紫川宁扯开封口读了起来,越往下看脸色越是怪异。罗明海站在一旁不明所以,暗暗焦急,好不容易,那张娟秀的脸蛋方才抬起,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
      “…………帝林府上遭遇大批杀手行刺,经监察厅追查证实乃陈家私养和指示,监察厅长要求授权撤查和严办此案……”顿了顿,紫川宁莫名其妙地喃喃,“这怎么回事?到底谁杀谁啊?”
      这一夜凌晨,雪花般的急件和抗议书乘着夜色飘进了总长府,纷纷扬扬砸在紫川宁头上。大约四点过半左右,陈府血案的消息飞也似地传遍各联盟家族的帝都府宅,再经添加大量的血泪控诉和义愤填膺的抗议转入总长的办公室。
      与陈家世代交好的伊克斯家在帝都的主事人闻讯据说暴跳如雷,用最快的速度递交给紫川宁一封货真价实的血书,洋洋洒洒怒斥“杀人魔头草菅人命屠杀高贵血统的继嗣意图毁灭紫川家两百年基业罪不容恕”,泣血请求总长“惩治凶犯血债血偿平息天愤以保家族根基万年太平”。
      紫川宁没好气地拎这这张血书无奈之极,“我吐血也淹不死人家!求我有什么用?”
      尽管在帝都的贵族家族情报网不算太弱,但始终是慢了一大步。早在密密麻麻的抗议书起草之前,监察厅长的信件和报告已经摆在总长面前了。
      实际上帝林在今晚行动前早已让哥普拉作了一些安排,结果却因为有真的刺客上门光顾而没有用上,于是帝林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稿子拿出来现场改了改,连同陈申从买凶暗杀家族重臣一直到贪污受贿,从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狗一直到上厕所不给手纸钱等等的各项罪名和“证据”一起,让早就候着的快骑飞速交至紫川宁处由她欣赏。
      信中新补充的深夜行刺部分更是大肆渲染了一番,言辞间真是委屈之至,仿佛一个晚上被血洗的不是陈家大宅,而是他帝林府。
      紫川宁看得头大如斗。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帝林告状的状纸中还加重写到,那些搞不清究竟是不是真和陈申有关的刺客正巧“误伤”了正在他家“作客”的远东统领!这让此案的性质再起变化,军方另一首脑人物也卷入其中,凭添了更为严重的后果和无穷变数。

      自从帝林接管监察厅以后,直入他家行刺这并不是第一次,只是少有闹出这么大动静。
      守卫的人员死亡十一人,重伤十六人,轻伤不计。
      前来暗杀的刺客总计有一十七人,包括闯到帝林身前的黑衣老人和另外三个在底楼破坏电路时被击毙的人在内,都是一流好手。
      但这些人似乎并不擅长专业刺杀,行动中显示出尽管受过一定的训练,却在细节配合方面不够熟练完美的缺憾,结果有十三人在打斗中被当场格杀,剩下的四个活口没过多久就自行咽了气,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在经验丰富的宪兵眼皮子底下服的毒。
      没有了出气的直接对象,帝林黑着脸把当天驻守的所有人齐训一通,连伤患也没放过。这下子更看不出和失忆前有什么两样了!得到消息心急火燎赶回来的哥普拉一边留着冷汗一边这样想道。
      十七具死尸被拖走进行检验,勘察经验丰富的专业宪兵也谨慎地开始搜集现场,尤其是二楼的书房走道,哥普拉刚刚被那里的混乱和狼籍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书房地板上铺着的高级地毯焦了一大片,黑呼呼地扎眼,书架上一些横堆的书和文献已经被烧成了四处散乱的破纸片,连窗帘都只剩了半截,这还是专门负责灭火的守卫动作快的成果!搞得那么狼狈,也难怪帝林会生气了。
      心惊归心惊,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哥普拉跟着帝林换了个安静的房间,详细地报告了不久前的行动。总的来说监察厅干这类事的效率相当可观,完全当得起迅若雷霆四字,帝林总算稍稍缓和了阴沉的脸色,这样起码证实了他在短时间内对下属部队素质作出的判断还不算失误,只是另有一个意外不在预计。
      “……陈申和他的随侍从密道逃走,原来那幢房子密道的出口在民宅里,幸亏为了防止有干涉我们把包围圈放宽了,但是他狗急跳墙乱闯乱撞,不小心摔在一个小旗的刀上就这么死了……”
      哥普拉刚要承认失职和疏忽,谁知帝林竟心不在焉地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严肃的副官呆了一下,“可是……这样不能确定那些刺客的真正的主使人怎么办?”
      帝林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种熟悉的尴尬让哥普拉顿时觉得自己又问了个白痴问题,不过眼见帝林比前两天愈加“正常”,他反而暗自放心不少,相形之下丢面子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于是他继续报告说:“大人,在这次抓捕的人当中有一个人很奇怪,是一个男性青年,他不是陈家的人,我们在确认被捕者身份的时候发现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都说从前都还没有见过这个客人。”
      “这很特殊吗?”
      “是这样,我们是在陈申的私人会客室发现了他的,但离奇的是陈府的门卫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哦?这人有什么特征没有?”
      “看样子挺普通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氏。”
      “……先不要动他,去查一查是不是其他几个家族的人。”
      “是!”哥普拉斟酌了一下语句,“不过大人……还有……”
      “还有什么事?”
      “……最后还有,那个……”
      帝林略皱眉头,“想说什么?婆婆妈妈的。”
      哥普拉反复衡量了一番,照现在看,重新接手部分工作对于帝林来说简直容易得有些过头,经过这几日和上司的交流和应急计划的制定,他终究觉得比起事事都仰赖别人,宁可去相信帝林本身,毕竟监察厅的许多事宜实在不怎么方便示之于外人,无论这个人和帝林有什么样的交情。
      “大人,您看……这些事情还有必要拿去打扰秀川大人吗?”
      帝林收缩了一下漂亮的眼瞳。哥普拉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这之前他不止一次拿情报去“打扰”紫川秀他们,其实这些帝林多少也猜到了,而且这种情况全是因为他失忆才造成的,但听到这样的坦白仍然是掠过一丝不快。
      哥普拉看不出帝林表情上的波动,硬着头皮往下说:“……其实秀川大人也可以算受害人了,接下来秀字营和远东方面得到消息会有什么反应还说不准,大人你看是不是要借此机会……”
      帝林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膝上扣了扣,目光似乎有些游离,过了很久,一直到他紧张的副手以为他脑部某些不知原因的损伤又有反复的时候才得到飘过来的淡淡回应。
      “不用……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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