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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Blind area(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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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Blind area
我不断下沉,咸腥的海水疯狂地涌进我的口鼻,将我卷入那又深又黑的海底。我耳边一片寂静,而我却仿佛听见了Maiwand战场上的枪林弹雨。我完全失去了知觉,模糊之中我猜我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脸朝下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中。我对我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不后悔,我既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痛苦。并且我早就知道,我死后是一定会下到地狱的最底层,被红莲烈焰所灼烧。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一团明亮的火焰在我眼前跳跃。一圈永无岛的亡灵手拉着手,围着这团火焰飘荡,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而死神则站在中间,黑色斗篷下露出一抹狰狞的笑,他高高举着发亮镰刀,将它放进地狱的烈焰里淬烧,好让它变得更锋利。……这场面持续了几分钟,接着幕布散去,幻觉消失了。模模糊糊之间,我看到艾琳·艾德勒和Sherlock Holmes面对面坐在茶桌两边。他们在离我几英尺的地方,一边用夹子夹着核桃,一边喝着下午茶。下意识间我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问:
“难道你们也死了吗?”
“死了?不,还没有。你还差那么一丁点儿,Watson医生,一艘渔船发现了你,那时你濒临断气。”
艾琳·艾德勒用左手将夹好的核桃隔着茶桌递给Holmes,我注意到她的右手臂包扎着绷带,吊挂在脖子上。
“真可怜,医生从你的肺里足足抽出800毫升的海水来。”
因为我开口说话,他们两个同时回过头来看我。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就是有那么一对不道德的情人,边喝着茶边满心期待着自己那位躺在病床上的多余的丈夫早日咽气。一想到我死了,下一刻Sherlock Holmes准会跟这个女人厮混到一块去,我就觉得我可不能就这样下地狱。
但是我那位室友已经放下茶杯,匆忙坐到我身边来啦。他将脸凑近过来,关切地看着我。他的面孔在我眼前十分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看清他。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唉,他准是趁着我昏迷不醒时,又偷偷哭过了。我想抬起头来给他一个安慰的吻,但是我却觉得头痛欲裂。我感觉到我的脑袋上半部分灌满了铅,而鼻子以下却空荡荡轻飘飘的。我盯着我那位室友,用眼神示意他靠近。可是这个家伙还以为我要喝水,居然起身给我拿杯子。唉,我们俩在关键问题上总是没有一点灵犀。我愤怒地皱起眉头看着他,他反而把脸凑过来。我用了一点力气抬起下巴,吻了他。我想这样会让他好受点,也会让我感觉到好受点。光做这么一个动作,就耗尽了我仅存的气力。我闭上眼睛,希望我那位室友能够继续吻我。但他居然毫无灵犀地转过脸去,拿起他那早就熄掉的烟斗,放进嘴里咬着。
他站起身,看着我。
“你这个骗子,”他大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不对,我要把你现在就送回纽黑文,随便送到哪里,你不能够再跟着我。”
我不理他,视线停留在床头柜上的酒瓶上。这次他终于理解了我的需要,他将一小杯白兰地小心翼翼地滴进我的嘴唇里。我喘了一口气,肺里涌进一些新鲜空气,这使我终于能有点气力来回应我那位愚笨的室友了。
“你不觉得你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之间有逻辑矛盾吗,你这头蠢驴!”
“那我送你回纽黑文,我会让Mycroft来接你回伦敦的。”
“我干嘛要听你的安排,你这个混蛋!”
“你当然得听我的安排,”
Sherlock Holmes摇摇头,放下烟斗,视线回到艾琳·艾德勒身上。
“至于你,你马上起身去里斯本避避风头,我已经为你订好船票。”
艾琳·艾德勒站起身,看着他。他们互相看着,下一刻他们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拥吻了,我只好闭上眼睛,偏过头去,默默数着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说不定Sherlock Holmes顶希望我淹死在大海里哩,我才不会如他的愿,混蛋!
我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和长斗篷悉悉划过地板。Sherlock Holmes准站在门口对着那位女士告别,那位女士说:
“你现在在莫里亚蒂教授的黑名单上。如果你足够运气好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大侦探。”
“我希望下次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小妞,每次遇到你,我都要倒霉。”
“那是不可能的,Holmes,我们总会相见,或者下一次是在地狱里面。”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那位室友已经重新站回我的床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看莫里亚蒂的爆破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只不过剪错了一根引线,整个船都快被他的炸药给轰散架了。Watson,这次你必须得听我的,你马上回纽黑文,你需要休养,你不能再受伤了。你什么也不许做,我不能再放你去冒险。”
我不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着他。他说话的态度相当坚定,这使我不得不开口问:
“难道你是已经有什么把握来对付他吗,Holmes?”
他沉默了几分钟,接着拿手绢擦了擦鼻子。
“说实话,还没有。”
“可是莫里亚蒂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是疯了吗?”
“我必须要纠正你的用词,Watson,”我的室友说,“莫里亚蒂要除掉的是【我】,不是【我们】。”
我将手伸向他,我那位室友迟疑了一会儿,仍然弯下腰,向我靠近。他将头靠在我的胸口,而我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他在聆听我的心跳,而我则在用心感受他的呼吸。我告诉他:
“但【我们】是在一起的,Holmes。”
我听到我的室友叹了口气。
“我不太确定莫里亚蒂的计划,我这里收不到消息。……不过据艾琳·艾德勒打探来的消息说,莫里亚蒂突然对你也恨之入骨了。”
“我猜也是,”我认为这位教授对我的憎恨是意料之中,我差一点就能把他送进漩涡里,让他永远葬身在海底深处了,“你不能让波尔洛克继续帮你通风报信吗,Holmes?”
“不行!”我这位室友意外地冲着我大叫起来,我得说他很少会对着我提高音量说话,当他注意到这一点时,他重新将音调放低了,“我不能够让波尔洛克随便冒险,他之前就给我写信说,他不想再当我的暗哨了,莫里亚蒂教授有几次差点看到他写给我的纸条。”
“有一个办法,”我胸有成竹地说,“我相信就算是将波尔洛克写的纸条放在莫里亚蒂的鼻子底下,他也闻不出来上面写了什么。”
“用什么密码都没有用,Watson,莫里亚蒂是个密码学的行家里手。”
从我身上脱下来的外套还搁在椅子背上,它已经晾干了。我突然伸手过去,在外套口袋里摸索着,最后翻出一件小玩意儿。那是一只颜色艳丽的口红,那时我还记得,在我和Sherlock Holmes亲热之后,我们俩一起出门寻找失踪的艾德勒女士。当我那位室友向我索吻时,我正从桌上拿起这样东西,胡乱涂抹在他的香肠嘴上。
现在我举起这只口红,胸有成竹地告诉Sherlock Holms。
“听着,Sherlock,你只要用这个就行了。”
我的室友那双深色眼睛睁大了,他对着我的视线,盯着我看,有那么一两秒钟他甚至流露出我是不是被海水灌迷糊了的奇妙神情。我得说,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一位大侦探的快活感受了。那就是,你可以直接亮出底牌的答案,然后自己得意洋洋地欣赏那些橡木脑瓜们的某搭档或者是某某探长露出惊愕万分又迷惑不解的表情。可是Sherlock Holmes一丁点也不愿意延长我这种快乐。他的视线牢牢地停留在我身上,几分钟之后,他的高速运算就得出了结论。他从我手上取过那只口红,放在靠近我面孔的地方,问我:
“你是这个意思吗,Watson,你确定吗?”
唉,我除了点点头之外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像我这样聪明能干的医生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找到了像Sherlock Holmes这样无法衬托自己的搭档。这就好比是,男人总想找个智力不如自己的女人做妻子一样,因此女人们不得不靠装疯卖傻来达到这一目的。
“我以我的医生执照发誓,Holmes,这种事情显而易见。”
“我得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一丁点儿也没有,”Sherlock Holmes低头吻了我一下,“你真是太了不起了,Watson医生。”
“他这样自以为是的大人物从来不会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趁机用舌头扫荡过Sherlock Holmes的口腔——我发现我就是喜欢吻他,该死的!可是我确定这次溺水确实极大地损伤了我的肺,我们才吻了一小会儿,我就不得不放开我那位室友,让我呼吸点新鲜空气。
“但是为什么你从来就没有观察到这一点呢?我真是好奇,你每次跟他见面,都讨论些什么问题。”
“我跟他见面?简而言之,不是他威胁我,就是我威胁他,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互相威胁,直到谈判破裂。我跟他交谈总是不欢而散。”
“那你每次找他都跟他聊什么?数学模型?泊松分布?还是普朗克常量?”
“还有日食和月食,以及小行星。”
“可是你从来都不听我讲天文学,你这个混蛋!”我瞪了他一眼,“你从来不会跟他去打弹子球,或者玩桥牌,尤其是黑杰克,对吗?”
“确实,但有一次我跟莫里亚蒂下了国际象棋。毕竟如果没有我,他只好自己跟自己下着玩儿。”
我的室友从我身上爬起来,他体贴地为我拉上毛毯。接着自己走到写字台前,手里捏着那只颜色艳丽的口红,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现在就用新密码,试着给波尔洛克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