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狼》馨茉

5、发簪

　　坐在北辰的马车里，千叶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自然。为什么会不自然呢？因为活了十六年的自己是第一次和除了莲以外的男性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独处。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千叶只好撩起帘子看看街边的风景借此以回避车里有些诡异的安静。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因为路人甲乙丙丁又开始看着她的绿眸子发呆了，更有甚者竟然敢交头接耳。千叶放下帘子，有些气恼的嘟起了嘴巴。
　　“千叶的相貌确实是太扎眼了，而且绿色的眼睛在整个江南都很难寻见。”北辰看着坐在对面气鼓鼓得千叶不禁弯起了嘴角。
　　哎，要是那些江南的人知道自己是从莲山上下来的半妖，是会把自己当作宝贝还是视为怪物乱棒打死哩？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千叶在心里重重得叹了口气，身边没了莲，遇到什么事她只有靠自己了。
　　“我知道京城有家酒楼不错，不知千叶可否愿意听随我的意见。”
　　“反正我也不清楚京城的具体情况，就按着您的意思来吧。”千叶摸了摸放在自己衣襟里的金簪，这可是她选得看起来最贵重的一个，应该够吃够喝够玩了吧。

　　北辰果然有眼光啊。这个酒楼正好临湖而建。千叶座在雕花的红木长椅上，看着楼下的涓涓流水，依依杨柳，完全忽视了放了满桌的佳肴。哎，比起莲山那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的世界，青山流水的江南真可谓是人间仙境啊。她千叶现在都有点想赖在这儿不走了。
　　“千叶，菜都上全了，这南方的菜可与北方的不同。”坐在对面的男子笑盈盈得招呼着自己吃菜。
　　“嗯。”千叶想起自家偏辣偏咸的口味，对南方菜还是相当好奇的，拿起筷子就夹了一把鱼香茄子塞在了嘴里。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怎么这么酸这么甜。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在成伝家吃得菜也没这么够味啊？千叶就觉得有一团软哒哒的东西卡在自己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千叶不喜欢酸甜的口味？那就尝尝这个。”男子起身夹了一片翡翠鸡肉放在了千叶的碗里。
　　“北辰，我自己来就行。”千叶面颊通红，水汪汪的绿眸子盯着面前笑得很温柔的男子，有点惊慌失措。要知道自己长那么大，从来都没有人给自己碗里添过菜，仙婆婆和莲这两只快成仙的狼很少吃米饭，仙婆婆在的时候，每次都是她看着自己吃，而莲，千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八年了，八年里他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次数十根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千叶不必这么客气，你是第一次来江南，我应该尽地主之谊才是。”
　　“北辰，”千叶看着坐在对面神采飞扬，衣着华贵的男子有点发愣，既然他也是成伝的客人，而且看上去举止得体，气质风雅，他又是做什么的呢？“我有点好奇，所以想问一下，北辰你是干什么的？”
　　“千叶真的想知道？”正在倒酒的男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双漆黑的眸子光华无限地望向自己。
　　“嗯。”千叶表情认真地点点头。
　　“成伝是我的幕僚。”
　　成伝竟然是他的幕僚。千叶胸中慌乱地跳了几下，那么气派的成家竟然要对他俯首帖耳。难道，千叶想起那么美，那么神通广大的莲在提起她的父亲，所谓的狼王时也是谦卑无比，看来北辰不是什么王就是什么身份非同小可的人物。
　　桌边的男子看着千叶脸上挂着惊异的神色正望着一碗芙蓉汤发呆，不禁笑了笑，“千叶不必多虑，现在我只是一个叫北辰的普通人而已。”
　　“哦。”千叶咬了一口碗里的翡翠鸡肉，有点咸不过吃起来很爽口，这道菜不错。刚想称赞一句，却看见桌对面的北辰竟端着酒杯定定得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里还有一种自己不太明白的情绪。是自己的吃相不够优雅吗？千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些窘态得冲着北辰嘿嘿一笑，便低下头抿着嘴很是端庄地咬了第二口鸡肉。

　　她承认自己很没面子。尤其是在发现忘了把簪子换成银票，而北辰则很客气地帮她付了饭钱的时候，她真得很想把自己给扔到窗外的河水里。自己准备请客还他赠物之情，结果……
　　千叶此刻坐在河上的画舫里，看着河水里游来游去的鲤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千叶能好心陪我坐船游览江南月色，北辰真是感激。”临船而立的男子穿着浅栗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被玉质的发冠高高绾起，俊朗的侧影映着河岸跳跃的灯火，衣诀翩翩下竟像个落尘的清雅散仙。
　　千叶看得有些痴了，眼眶里竟莫名地湿润起来。她不清楚为什么每次只要看到北辰一个人立在那儿，不管他眼里盛着的是忧伤还是喜悦，自己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她十六年里没见过他，但千叶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和他立下永远不会让他孤身一人之类的誓言。
　　对上北辰投来含着笑意的眼光，千叶缓了缓神色，摸了摸依旧躺在自己衣襟里的发簪，她可不希望落个什么“不仅喜欢蹭东西还喜欢蹭饭的”坏名声，虽然女子送男子发簪有些不妥，不过这根簪子也算是个宝贝，送给当铺未免有些可惜，就给北辰当做黄金储备起来吧。
　　“北辰，我实在没什么东西答谢你，这只簪子……”话还没说完，千叶看着面向自己走来的男子有些怔住了。他是在伤心吗？接过簪子时，他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凄色是骗不过自己的。刚想开口询问，却突然觉得自己脑后一轻，一缕缕发丝竟垂在了纤弱的肩膀上。身后有人轻柔地撩起了披散开来的长发，一丝丝，一缕缕，细细地将它们盘起。他的指尖冰凉，触在自己的头皮上时就像翩舞的蝶，轻跃而起，灵巧飞快。千叶的面颊绯红，像一朵开在春风里的杏。即使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可心里却是像船外漾起一层层涟漪的河水，情愫迭起却又安宁平静，好似他替她盘发早已是一件寻常事。
　　“千叶怎么看都应是个江南女子。这只簪子很配你，送给我岂不是太可惜了。”
　　千叶看着与自己只是咫尺之隔的北辰，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北辰，”她第一次这么轻声轻气地唤着他的名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是肯定没见过，不过我也觉得千叶似是自己的一个故人。”面前的男子爽朗地笑出声，弯起的眉角里流光闪烁，似是吸尽了这夜空里星辰的皎皎银辉。“再过几天便是江南的春祭，到时家家户户都会在河里放荷花灯，官府里也会燃放烟花庆祝，大街小巷非常热闹，不知千叶可有兴致再出来游玩。”
　　“嗯。”千叶答得飞快。她知道自己现在一点都不想拒绝眼前这位光华奕奕的、男子的邀请，而且她看见他舒展眉头，她看见他畅然而笑，她自己的心竟能醉在他眸子里溢出的熠熠流光里。
　　“到时千叶就在搭乘画舫的地方等我，明日我将要离开成府，去另一个下属的府里，那日我叫成伝派人送你过来，恕不亲自来接你了。”
　　“没事。”千叶摇了摇手，看着立在徐徐晚风里淡雅男子，绿色的眸子里有笑意有一丝柔情，“只要你在那里等着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