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远》落日倦影

4、第 4 章

　　岚远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同样散发着冰刺冷冽的气息的两个人隔着秋日苍白的日光冷冷相望。几步之遥，青衣长衫的江湖剑客持剑的手拦在岚远身前，对面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抱剑而立，逆着光，眼眸里强烈的怒气却分明让人无法忽视，清晰而模糊。

　　稍稍落后岚远半步一袭白衣的公子依旧笑得温柔而优雅，仿佛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

　　这两年里第一次踏出不归楼就遇到了他躲了两年的人，这个人是故意的吧，岚远回过头淡淡的看了意风一眼。

　　是早就知道颜归今日会找上门？

　　否则为何在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的时候，沧澜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飞身而出挡在了他面前。

　　他没想过会那么快见到对方。尽管这两年在不归楼的时光意外漫长得让他错觉以为时间不知何时停止了不前，然而他也以为，再也不可能相见。

　　只是，他更加不曾想到，如此以为漫漫不知尽头的的时光里倏然遇见，他竟然会如此的平静。

　　就好像现在只不过是平日楼里来了客人闹事，他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楼上看着风清浅浅笑轻语之间让对方甘心情愿的离去，心里丝毫波澜未起。

　　只是竟然也没有欣喜愉悦。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抱着一分虚无缥缈的希冀，却其实在心里深刻的认知这个人并不会为了他而来。然而到这个人当真出现了，却又突然觉得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莫不是，他两年来未曾踏出过不归楼，就是为了此刻？

　　不让自己有任何机会失望，直到他出现。

　　然而他出现了，又能如何？

　　有些时光一去不可再，一旦尘埃落定，什么也无法更改。谁也无法抹去的事实，两年前那个痛彻心扉的寒夜过后，误入了不归，便从此再也不归。

　　他不会忘记对方的离弃，同样，也记得不管身抑或心，他都背叛了对方。

　　所以，再也不得回头。

　　他突然看到不远处逆着光一身蓝色锦袍的男子唇边漾开一抹极冷的笑，仿佛能够把秋日冰凉的寒风冻结成冰，岚远只觉得全身被僵冻了动弹不得。

　　他从来没见过对方有这样的笑容。

　　即便是从前的时候，他待其他的人也是十分淡漠，偶然笑起来的时候却也让人只觉心中温温暖暖的幸福愉悦。而就算是生气恼怒了，也仅仅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不觉屈于他寒冷凌烈的气势之下。

　　并不曾像此时，那样含着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意味的冷笑。

　　然后听得对方冰冷的话语不知是从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朦胧却刺骨，“沧澜，如若不是念在风清浅照顾了他两年，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把不归楼夷为平地？”

　　青衣长衫的第一剑客却显然并未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开口的时候依旧如往日沉稳淡漠，“不归楼的人，从来不会让人随意带走。即便是颜盟主，也是一样。”

　　颜归的眼神徒然黯了黯，身上浓重的杀意开始渐渐掩饰不住，却还在顾及着什么，视线突然穿过沧澜落在岚远身上。

　　神色却是突然柔和了下来，他看到了岚远眼里的震惊，知道吓着了这个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却最终失去了的人，所有的杀意怒气顷刻间散去，只剩下满满的自责，心疼以及深情，“岚，跟我回家，好么？”

　　回家……么？

　　岚远低下了头，嘴角努力想勾起一抹笑，动了动唇最终没有成功。

　　他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深情，就像是这两年未曾分开过，他没有要娶别人，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

　　这到底，是算在做什么。

　　心里突然急躁烦乱了起来。

　　他下意识转过头朝意风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公子也正静静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安抚性浅浅微笑。

　　然而这一次，似乎连意风的笑容都失去了让他平静下来的效用。

　　岚远愣了愣，模模糊糊开始觉得他是不是错了什么。

　　怔怔地望着意风出了神。

　　空气突然静谧了下来。

　　清晨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两边的店铺也未开始营业。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着扬起枯黄的落叶，飘过了一程又一程，最后落定在某个边角的尘埃里。

　　岚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没有看到意风眉间微不可见的无奈，以及一直等待着他答案的，一身蓝衣锦袍的江湖武林盟盟主眼里倏忽转过的复杂。

　　他一直在想着颜归的话。

　　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每回出了门将归，这个人总是会温柔的牵起他的手说：“我们回家吧。”而这个时候，他也会难得笑了笑轻轻地点点头道一声：“好。”

　　然后任由夕阳绯色的流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安静地看着身侧紧紧牵着他的手的人，一瞬间觉得日子仿佛会这样幸福，一直到时光尽头。

　　他一直记得那一年的夕阳，就算刻意遗忘了所有，不愿再想起任何前尘旧梦，依旧依稀看得见那年夕阳里淡淡幸福的身影。

　　这个人，就算是他与其他的人再如何相逢遇见，也再也遗忘不去。

　　只是，再如何不得遗忘，也再也回不去了。

　　“颜公子请回吧，岚远不接待有身份的客人。”他施了礼，淡淡说了声。

　　仿佛丝毫不曾眷恋，转身入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