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远》落日倦影

5、第 5 章

　　岚远从浅眠中惊醒的时候，秋日冰冷的风透过半晌开的木窗呼啸着进入屋内，翻起放置在木桌上的书本沙沙作响，他才想起临睡过去之前本来是坐在窗边看书的，却因为脑子里混乱一片一个字也没有看入眼里。

　　那个人，不知跟风清浅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也在楼里住了下来。

　　刚起床穿好衣服就听见敲门的声音，轻轻应了声，“请进。”

　　视线却落在了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看见秦淮河畔的灯火开始渐次光亮起来，轻微皱了皱眉，回眸意外看到推门而入的是这几日忙得不见人影的意风。

　　依旧是一身白衣素衫，依旧笑得温柔优雅。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轻声被阖上，开阖之间岚远听得见外面楼内喧闹吵杂的声音，一瞬间又随着木门缓缓掩上而寂静下来。

　　又到了不归楼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当然意风身为医者的存在，本来在大家最繁忙的时候自是最是得闲，然而即便是意风严格上来说并不属于不归楼的人，却还是会有人为了他而来。

　　每当这个时候，意风便会把他们都当做朋友一般招待着吃酒闲聊，当然酒菜钱对方自是得照付。

　　直把不归楼当酒楼了。

　　对此风清浅倒是不介意，反正人家硬是要给你钱，为何不要。

　　只是岚远曾经看见过那个从来沉稳淡漠的江湖剑客对此皱了眉头，难得有一次对着风清浅以外的人表露了情绪。虽然他并没有听到沧澜对意风说了什么，而远远看见那一袭白衣的公子也依旧笑得温柔优雅，风轻云淡，他却知道沧澜并不喜欢意风去招待客人，即便对方从来也只是止乎礼的朋友之间的交往。

　　所以他曾经好奇过那两个人的关系。

　　“岚想听故事吗？”岚远回过神的时候，只看见意风已经站在窗边缓缓地把敞开的窗户收回来，阖上，回过身来微笑地看着他。

　　岚远微微一愣，未料到对方是为了这样的事来找他，沉默了片刻，“是你的故事？”

　　意风浅笑着点点头，拉着岚远落座。

　　第一句话就让岚远伸出去准备斟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睁大了眼睛听见对方温润柔静的嗓音里略带了几分追忆的味道散落在空气里，“我曾经爱过沧澜，许多年。”

　　意风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的惊讶一般，总是带着笑意的目眸里悠远而深长。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遇见清浅。所以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那时候年少气盛，并不曾想过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

　　“我们遇见的时候，他还不是第一剑客，江湖里也没几人听过他的名号。我在一次出外游医的时候救了他，当时什么也没想，只当他是一般病人就往医馆里带。

　　“不过后来回想起来，被吸引的，还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远远看见他与人打斗之时散发出来不容忽视的冷冽气势，以及明明已经受了伤将要昏厥过去的时候也仍连眉头也不曾轻皱一下的冷漠。才决定要救他的吧。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并非所有伤者我都会救治，如果救了对方会招惹来什么麻烦，我会选择有多远躲多远。所以，”意风的眼里突然有什么沉淀了下来，幸福的，却又分明带着几分哀伤。

　　岚远只是静静的一直听着，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有这样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此时坐在他对面陷入回忆里的白衣公子一向不会轻易让人看清楚他的想法，所以，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告诉他这些。

　　只听得他继续说：

　　“所以后来遇见落的时候，才会以为我对他所有的感情，是源于我曾经爱过，却已然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第一次见到落，是在一个秋日晚间，就像你昏倒在不归楼的那天一样下着濛濛的烟雨。因为不想待在楼里，你也看到了，澜与清浅之间，即便是克制着什么都不说不做，旁的人看去也能够看得清几分。

　　“不曾想过要破坏他们，只好自己逃开。

　　“出了门不久却看到落昏倒在路旁，把他送回不归楼其实只想着可以救人顺便给那两个人添点小麻烦。所以要不是后来清浅淡淡的横过来一眼威胁的话，我也没打算亲自动手。

　　“但是在那之后因着落与澜有三分相似的地方，对着他做过许多无法挽回的错事，到现在他虽然已经原谅了我，我却不曾放下过。”

　　说到这里意风已经恢复了一惯温雅的笑容，岚远却还是能够看得见他眼里还来不及散去的几分苦涩意味。

　　只是，终于知道了意风的故事，这次十分确定他已然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他却并没有半分心碎难受。只有些微的对这个人过去的痛苦挣扎感到心疼，那段过去虽然只是被意风三言两语带过，他却知道那个时候他必定是难受至极。

　　然而，两年来岚远第一次唇边漾开了一抹微微的笑意，不管过去如何辛苦难过，他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幸福的。

　　他想，他似乎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虽然他们的故事不同，他是想告诉他，他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大概是在一个错乱的时间空间里，遇见了，便自以为是的把错误的想法当成了事实的真相。

　　而区别只不过是，意风曾经以为自己并没有爱上对方，而他却以为自己爱上了意风。

　　如若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也罢了，然而原来兜转之间，渐渐在心底清晰的名字，依旧是那一日夕阳漫过眼里的洛阳大街，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轻柔的音色慢念，从此再也忘不掉的音，颜归。

　　岚远轻轻的叹了口气。

　　“所以，岚明白了么？”

　　抬头看到意风又是一脸仿若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皱着眉头开口，“你就那么肯定我不是喜欢你？”

　　意风伸手揉了揉岚远的发，浅淡一笑，“我不知道的哦，但是如果说了岚还是觉得喜欢我的话，那我就让岚喜欢好了。”

　　微微一怔，这个人啊，相处了两年才知道被对方翩翩公子的相貌欺骗了。

　　只是，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就算不是这个原因，还已经是不可能的。”

　　意风却拍了拍岚远的肩膀，站起身，“去找他吧，你们之间总归是要有一个结局的。说不定，”缓缓步至门边，回眸浅笑，“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拉开了房门，一脚踏了出去。

　　“风，”岚远如有所思地唤了对方一声，眼里有几分释然，慢慢漫上笑意，“你其实一直没发现你唤我岚的吧。”

　　意风脚下顿了顿，关上门之前向岚远挥了挥手，轻笑着应了声，“嗯。”

　　岚与澜，同音是么。

　　所以，这个名字于他来说再也不是特别，才会唤那么久了也未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