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贰]入魔》朱弦

2、第 2 章

　　肖墨最后还是挑了一个最近山门的屋子，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坐在门前发呆，有的时候是看着太虚观几个大字，有时候是对着山下赤红的土地默默发呆，比起一直咋咋呼呼四处乱窜的金元术，倒是真真应了金元术一直大声喊的那个名字。
　　“子默！子默！”身后又是由远及近的大喊，肖墨无奈地站起身，偏头看着某种程度上是自己师弟的人一路狂奔过来。
　　金元术还没站稳就噼里啪啦地甩出来一串话，“子默子默怎么办我刚才一个不留神又踩死了屠云的草药跑的时候还撞断了程风杖子上的一根茬最后还把寒霜的箭给撞散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
　　肖墨彻底翻了个白眼，这种你闯祸我收拾摊子的日子到底要怎样才是个头，注意到金元术努力往自己身后缩的样子，叹了口气的某个可怜太虚转头准备接受口水的暴风骤雨。不过出乎意料的人，来人并不是金元术前面提到过的任何一个。

　　金坎子大老远看见金元术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做什么好事，不过这回来的目标可不是这个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人。金坎子对那个脸上常常没有表情，被金元术称为‘除了坎子师兄以外最大面瘫’的肖墨淡然道，“师父有事情找你。”心里还暗暗吐槽金元术你也不想想整个中原太虚观现在才几个人。
　　面前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刚才一直在暗暗抽搐的太虚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抛下身后抖啊抖地小白兔和金坎子一起往玉玑子的书房前进。

　　走了一阵，一直除了行走没有任何其他交流的两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不过这回先开口的居然是沉默是金的肖墨，“你居然会回到太虚观来，云麓仙居那里不必守了么？”
　　“先让孟亏他们看着，前段时间出了点事。”金坎子回答得淡淡，不过肖墨心里知道这指的是在大荒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某神秘剑客救走金坎子的事件，毕竟要不是听说金坎子下落不明，肖墨也不见得会投奔中原太虚观。不过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不回去？”这话说得倒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挚友，但走得不紧不慢的两人都知道，这种关系对于他们而言永远不可能。
　　金坎子过了一阵才有回答，“最近太虚观也不太安全，何况云麓仙居那里少了我一个也不会怎样，不过过阵子还是要回去的。”语气平淡，脸上的表情也一样地平淡。
　　“恩。”肖墨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这样也好。”
　　两个人又是沉默，金坎子过了一阵子突然问了一句，“那个人葬在哪里？”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里的两个人都懂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肖墨沉默了一会，“明镜湖。”飞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太虚，又接着说，“尸体不全，没有办法送回冰心堂，那时候没空立碑，索性就被沉了湖底。”
　　金坎子抓住了那个‘被’，“那时候你不在？”
　　肖墨讽刺地一笑，“要是我在，你怎么会安生到那个时候？”沉默一会，“不过，你也还了。”
　　金坎子不再说话，两个人就一路沉默到玉玑子门前。

　　进门的时候玉玑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书品茗，完全不是一个叱咤大荒的魔头形象，看起来倒是和当年还在太虚观的时候的样子一摸一样。有时候肖墨就会想，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么多事情都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了，还是会有师父天天督促自己，还是有师弟们在云华夫人的像前互相追逐打闹，还是会过着闲适恬淡的生活，而不是如今的大荒那样血雨腥风。
　　玉玑子看见了二人进门，抬头说的很温和，“最近云麓仙居那里似乎有些麻烦，喊你们来就是要去帮个忙，不知是否有空闲？”
　　明明是命令的话却说的很婉转，肖墨和一旁的金坎子一样沉默地点头。
　　于是玉玑子依旧温和地拍板，“那么便劳烦你们了。”

　　然后，告别莫名其妙有些沮丧的金元术，和金坎子一样淡定的宋程风屠云和寒霜，肖墨就和金坎子一同骑马前往云麓仙居，一路上相处的还算正常，不过在经过西陵城的时候肖墨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金坎子在西陵城门口看了看脸色明显不对头的肖墨，想了想便提议两人停下来休息一阵。听到提议的时候肖墨看了他一会，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后还是沉默地点了头。
　　晚上，两个人沉默地围着火堆，时不时扔进去些柴火，燃烧地树枝“噼啪”地跳着，越发显得这个夜的寂静。身边游荡着不同的魔物或者人类，但因为两人身上的气息，没有任何东西靠近。两人身上的昆仑仙气早已消失，眉心入魔的标志一日比一日深。
　　虽然没有必要，但是肖墨还是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来守夜吧。”
　　对面的金坎子似乎是刚从思绪里抽出身，摇头，“不用了，还是我来吧，这段路我比你熟悉，更何况其实也没有守夜的必要。”
　　肖墨张开了口，最后还是合上沉默。金坎子穿过火堆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这里怎么了？”
　　肖墨拨了拨树枝，过了一阵子才答话，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题，“我来太虚观之前，去了古皇陵。”
　　金坎子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听。
　　肖墨理了理思绪，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在古皇陵遇到的，那时候那丫头硬是一口咬定古皇陵里面有不好的东西要进去，后来我没办法又担心这丫头出事，所以只能陪她一起进去，下到两层看了没什么也便出来了。那时候没想到，玉玑子真的在第三层里。”
　　金坎子好一会才发出一个“嗯。”
　　肖墨几乎是自顾自地在说，“也没想到，后面去哪里都是同路，桃李华林、映日荷塘、永宁镇、木渎镇，几乎都是走了个遍。最后走到了西陵城前，她忽然接到冰心堂的传书，于是就在西陵城前分了手。喏，就是那里，那棵树。”
　　金坎子顺着他的手看见已然倒塌的城墙边一棵枯死的老树，有枝无叶，在夜里看来，竟是分外凄凉。
　　肖墨把手收回去，“那时候说，哪天打完了仗就在第一年春天，那棵树下见面，一起看那棵老树开花。”肖墨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好像是梨树吧，不过现在也不会开花了。”说完竟然笑了笑。
　　金坎子没接口。被魔气环绕的梨树早已枯死，在这片断瓦残垣里面根本不可能再有花草出现。
　　肖墨还是自顾自地说，“后来我向冰心堂写过信，不过从来没有回复。怎么会有回复呢？人不都在明镜湖下面了么，呵。”说完了抬头看了金坎子一眼，眼神里无怨无恨，只是一片冷漠。
　　“我……”一向从容的金坎子忽然不知道怎么说话。
　　肖墨似乎是又看了他一眼，面容在火光的扭曲下看不清晰，“那边劳烦你了，我先睡了，下半夜记得叫我，我们轮换。”然后自顾自地在火堆旁躺下，抱着剑蜷缩起来。
　　金坎子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说守夜的事，拿起树枝将火光拨亮，把坎金剑放在一旁，抱起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