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沉》永遇乐

2、第 2 章

　　由方子矜陪着去复诊，验明一切无碍，择日可以上班，晏璧心里，居然闪过一丝莫名失落。

　　方子矜却邀请晏璧，趁着现在周末，不如去他家里坐坐，权作散心。相信晏璧在家枯坐十余天，早已厌烦。

　　晏璧想说，有他在，怎么会厌烦。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这句透着点轻佻的话说出口，脑筋却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你与伯父伯母同住？”她犹豫，这样子登门是否太草率？

　　方子矜怔了怔，迟疑了半响，才开口：“家父家母均早已作古，现在只有一个小妹与我同住。”

　　晏璧心里顿时涌上无限歉意。深受家庭疼宠的她，自然会怜惜面前失去双亲的人。

　　“对不起。”她低声说，心里决定，以后，要加倍的对方子矜温柔体贴。

　　方子矜扬扬眉，象是有点诧异，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道：“不管你事。”

　　再看看面前的晏璧低垂着头，似乎惶恐的样子，方子矜笑一笑，牵起晏璧的手。“傻女孩，不是怕我的蜗居太简陋，吓着你吧？”

　　晏璧急急的抬起头，来不及的否认：“不，怎么会。”眼睛正好望进方子矜含笑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在晏璧的眼中，竟泛出虹彩的颜色。

　　于是召了计程车坐上去，方子矜轻声的吩咐一个地址。车子径自开出城去，晏璧讶然：“原来你住郊外？”心里益发感激方子矜每天不辞辛苦的来照料自已。

　　这时车子恰好停下来。方子矜付了钱，牵着晏璧下车。

　　“郊外空气好。”他回答晏璧，引着她走上一条林木扶苏的小径。

　　小径尽头是两间古朴平房，平房后面，似乎是个姹紫嫣红的花园。

　　“你住这里？”晏璧好奇的四下张望，下评语：“人间仙境也似。”

　　方子矜开心的一笑。“难得你喜欢，我还怕你说落后之至。”

　　“怎么会？有电用就不落后。”晏璧早看到旁边一只电线杆子。“现在要维持这样一座古屋，费用不菲吧？”

　　方子矜但笑不语。晏璧暗自在心里唾弃自已，到了这样脱俗的所在出口就是钱的问题，实在恶俗不已。

　　方子矜倒没留意晏璧脸色变幻，径自说：“先到屋里坐着，你的腿才拆石膏，不能太久行走站立。”

　　大大的客厅窗明几净，老式的家具几凳配着墙上几贴条幅字画，饶有古意。晏璧让方子矜安置在一把太师椅里，眼睛都还忍不住骨碌碌张望，“子矜”，她说，“你这里简直如同古代书生的房间，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可立刻感受到其间的书香气质。”

　　方子矜让晏璧逗得失笑。“一间屋子，居然也有气质。”他捧上香茗。“来，先润润嗓子。”

　　晏璧抿一口茶，立刻大大惊叹。“子矜子矜，这是什么茶？香得紧！”

　　方子矜再次哑然失笑。“不过是闲时自已采后山的茶叶泡制，哪里就香成这样了？你若喜欢，呆会送你回去时，替你包一些。”

　　晏璧大大讶异。难道是因为自已喜欢方子矜，因此连带他泡的茶叶，都分外香醇？

　　“大哥，你回来了？”一个娇脆有如黄鹂的声音响起。晏璧循声看去。

　　呀，不得了，方子矜一家都是俊男美女。只看得门外闪进一位鹅黄衫子的年轻少女，明眸皓齿，特别是一对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真当得起秋水为神四字。晏璧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看着面前这一对俊美得仿似神仙中人的两兄妹，也禁不住有一刹那失神。

　　“果果，你回来了？”方子矜的眼中，同样闪过宠溺的笑意。

　　这时少女才看到一边坐着的晏璧，警惕的站住脚。

　　“大哥？”她站在那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向乃兄打出询问的神色。

　　“果果，这是我前些日子对你提起的，晏璧姑娘。”方子矜倒是一脸的笑意。

　　晏璧对少女点头微笑。可是，少女似是怔在那里，没有回应。

　　“果果？”方子矜的声音，也透出一丝诧异。少女这时才回过神来，对着晏璧走上前来，扯出一个笑容。

　　“你好，我是苏果。”她对着晏璧自我介绍。

　　“方苏果？”晏璧轻轻的问。嗯，妹妹的名字，同哥哥的名字，风格可不太统一。

　　“不，我就叫苏果。我姓苏。”少女苏果脸上带着笑意，轻轻纠正。

　　晏璧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哦，令尊姓方，令堂姓苏，因此你们兄妹各跟了一姓？”她猜测。

　　“不，我同大哥，并没有血缘关系。”苏果明明白白的说，“是大哥疼我，所以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她仍然有可爱的笑容，和清朗的语声，可是晏璧为什么会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发冷？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她的眼光不自禁的投向方子矜。

　　“果果是个捣蛋鬼，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就同我的亲生妹妹无异。”方子矜迎着晏璧的目光，含笑的说明。“怪我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不过果果，以后你可得同晏姐姐学学做人的规矩。”

　　晏璧看到苏果的眼光投向方子矜，然后，脸上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一闪即逝。

　　“有了晏姐姐，就要管教妹子了？”她似笑非笑的睨一眼方子矜，然后，用一个当妹妹的神情姿态甜美的笑，“算了，我同你们腾地方，免得在这里，你们总看不顺眼我。” 鹅黄的身影闪了一闪，象她来时般突然，又飞快的消失在大门外。

　　方子矜搔搔头，歉意的笑。“我这个妹子，真是没规矩，教你见笑了。”

　　晏璧微笑着说哪里哪里，可是心里，不自禁了起了一丝戒备之意。以往看上去觉得方子矜一切完美无缺，可是现在，他分明同他那个无血缘的妹子，关系有点缠夹不清。

　　也许他不自觉，可是晏璧凭女性敏感的直觉，隐隐觉得苏果对他颇为倾心。

　　“妹子同朋友，是两种不同的关系。”象是知道晏璧的心中所想，方子矜静静的对她说，“妹子总会离开哥哥寻找归宿，而朋友，我希望是恒久的一个关系。”

　　他是含蓄的人，晏璧自动把朋友二字转换成伴侣，隐隐明白这是方子矜在对她表明心迹。

　　有一点喜悦慢慢在心里晕了开来，晏璧抑制不住嘴角一丝笑意。

　　再捧起茶喝一口，她忽然想起。“这茶实在香，子矜，你说要送我一包，可是真的？”

　　方子矜好笑的看着她。“一包茶叶，你以为我会吝啬？”

　　“那快包给我。”晏璧难得的雀跃。“家母也嗜茶，正好权作她的生辰贺礼。”

　　方子矜笑。“一於替你办好。现在，想不想参观一下？”

　　原来后面的小花园里植着各色奇花异卉，晏璧不通此道，可是也晓得这些花木，大多颇为珍贵。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开得这么大朵的玫瑰。”她对牢一枝开得如碗口般大的白玫瑰，啧啧称奇。

　　方子矜似笑非笑瞧她一眼。“以此谋生，没两三度散手怎么成？”

　　晏璧再度惊异。是，她知道气质上，方子矜淡泊洒逸，全不似她般庸庸碌碌的都会上班族，可是再也没想到，方子矜以种花为生。

　　花农？

　　在这个功利的都会里，这是一个不受人尊重的行业。

　　晏璧也不例外，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不会从事这样想来都很清苦的行业。

　　再不济也得是专业人士，工程师或律师医生一类。晏璧不否认自已有点少少的阶级观念，可是谁不希望自已生活得好一些？晏璧早已认可自已小小的势利。

　　可是方子矜……晏璧想象不出他拎着公文包在城中行色匆匆的样子。他现在的职业，再衬他的气质不过，晏璧自动代入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画面。如此洒逸的人，怎么忍心逼他为了生计去拿公文包？

　　也罢，她也有一份不菲的收入，如此想来，两个人也应该可以维持生活。虽然有些不甘心，晏璧还是暗暗在心中调整了择偶标准。

　　方子矜淡淡的解释。“生性懒散，平时就莳花种花过一日，兼之以此谋生。”

　　晏璧忍不住问：“收入如何？”想借此观察他对金钱的态度。生活清苦一些也罢，总有她的收入贴补。可是若他再一副名士气派，对金钱浑不在意，那么做他的伴侣，以后生活上必定会受苦。

　　方子矜失笑，想不到清雅的女郎会在这样的良辰美景问这样败兴的问题。可是看到晏璧圆圆的眼睛望定他，他又耐起性子答她：“尚可。城中风雅人士不少，搜求名种，一掷千金而无吝色，通常卖出一本花，就够我悠闲过上月余。”

　　晏璧再度吃惊。“获利如此丰厚？啊，岂不是胜过我们在办公室朝九晚五多矣？”

　　方子矜在她心中的阶层立刻获得提升。如此长才，起码也得尊一声“园艺师”，岂可以一句“花农”名之？

　　晏璧为自已小小的虚荣心汗颜。可是心里，她实在高兴方子矜从事这么一个高贵清闲的职业。重点是：收入丰厚，看来以后组织家庭，她不会太吃苦。

　　虽然准备稍作迁就同牺牲，可是一旦知道原来男伴比自已有生活能力，晏璧还是喜不自胜。

　　方子矜同她说：“全赖如今太平盛世，才有这么多肯花钱买花的人。”

　　“不，”晏璧冲口而出。“全赖你培植出这样珍稀的品种，我相信你的很多顾客都感激你替他们种出至心爱的花木。”

　　方子矜脸上绽出笑意。“晏璧，你总是偏帮我。”

　　晏璧自然的挽起方子矜的手臂。“谁偏帮你了？我只是实事求是。”扬起脸，眼神正好与方子矜交会纠缠。

　　如果能有这样的男子作她良人，牵手终生，晏璧觉得，大抵可以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