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吾主太天真》assassinkb

40、第三十一回 基本功(1)

　　“当年何事种蔷薇，一见倾心心不归。
　　卿未嫁时我已娶，卿今结发我成灰。”
　　白笺，红字，一张平展桌前，女子抬起水葱似的五指，轻轻掩住字迹，怔怔抬眼，望向夜空。

　　驭奇一夜没睡好，天未亮时，床上一条条大汉哼哼唧唧爬起来，纷纷去洗漱，预备早晨练功，驭奇头昏脑涨跟在他们后面，耳中听着些议论云梦堂两堂主的闲言碎语，朦胧想起似乎他来了这么几天，还没见过梦堂主，不知梦堂主是不是整日只负责做梦呢？那倒是个好差事，若是能落在自己身上……
　　驭奇迷迷糊糊走到吴明宅子门口，白菜正在那儿上蹿下跳，直说：“今天有好戏看了！”驭奇打了个呵气，正碰见珊瑚匆匆忙忙出门去，辫了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眉眼画得很是秀丽，珊瑚没打招呼，兀自越过两小，径自去了。
　　“那不是你珊瑚姐姐么？”白菜笑道。
　　少顷，吴明也出得门来，驭奇问道：“嫂子去做什么了？”
　　吴明一戳他脑门：“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二哥我都没问，走，咱们去寨子口，看打架去。”
　　“噢，看打架啦！”白菜欢呼。
　　事实上，看打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驭奇左右腿上各绑一条沙袋扎马步站在太阳底下前后摇晃不断发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意山寨门口到底谁飞腿谁挥拳谁打赢了谁，他只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要想东想西不好好睡觉。白菜亦是摇摇欲坠蹲在旁边，两人一言不发，默默瞪着地上的影子。
　　“怎么样？舒服吗？”吴明捡了一根树枝当作教鞭，抱臂绕着两小转悠，“挺胸！抬头！目视前方！都往地上瞅着，有钱吗？”
　　驭奇只觉眼前白光闪耀，吴明像一条扭曲的影子，时不时晃过来，又晃出视野。
　　地上的霞光渐渐淡去，天敞亮起来，风呼啦啦吹着松垮垮的衣服，吹得湿漉漉的后背凉飕飕的，驭奇觉得自己被分成两半，背后凉快，脖子脸却热气腾腾，几乎冒出白烟来。他两手向前平伸，双腿分开，膝盖弯曲，脚与肩同宽，杵在地上，这么简单一个动作，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耗费体力，耳中嗡鸣不已，快要坚持不住了。
　　驭奇余光一瞥，白菜站的好好的，一声不吭，他明明比自己小，又好吃懒做，这时候为什么这样争气？这样有毅力？驭奇咬牙，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输给白菜。
　　吴明看着驭奇、白菜都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子互相较劲，不禁暗笑起来，看来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训练，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处地处山寨大门前，自十瞳君在罗州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涌来各种江湖人物，每天从早到晚，高声吆喝，要寨子里交出十瞳君，或是与他们一斗，分个高低胜负。一般人物尚好应付，若是真来了高手，少不了恶斗一番，吴明瞅着大门前站成人墙的一帮子绿毛大汉，心想，果然是三重天，常搞人海战术啊。
　　人墙后面一个小凉棚，底下坐着个红衣青年，那身衣服十分扎眼，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吴明与这红衣青年交往极少，但知道他就是与岳超齐名的梦堂主。
　　说起来，梦堂主也只有一个“梦”字作代号，风雨云梦，最特殊的一个就是云堂岳超，只有他有个正经名字。吴明摸了摸下巴。
　　“别偷懒！”吴明一鞭子抽在驭奇手上，驭奇赶忙抬起胳膊，手上火辣辣的疼，倒教他清醒几分。
　　如此站了约有半个时辰，白菜正要耍赖不干，只听“咕咚”一声，身边有人先栽了下去。
　　驭奇看着天，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不过躺着的确舒服，舒服得他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
　　吴明天籁一般的声音传来：“到此为止，来，休息一会儿。”
　　中午吃过饭，下午继续扎马步，如此过了两天，驭奇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天大的呼噜吵不醒他，等他拖着酸困的身子在第三天黎明时来到山寨门口，抬头一看，一抹鲜红正飘在天上。
　　天上？
　　刀剑相交，人影分开。
　　“驭奇，过来。”催命鬼吴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驭奇一个激灵，战战兢兢走过去，白菜已经摆好诈尸的姿势，冲他呲了呲牙。
　　“今天练下盘，脊背挺直！”吴明鞭子抽来，“手，都放下，好。”
　　驭奇的目光犹留在空中。
　　红衣青年懒洋洋倚在漆黑长剑上，衣袂飞扬，散发赤脚，像一杆旗子斜支在战场上，颓唐，却带着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他的对手，斗笠下露出尖尖下巴，两条细细的鞭子垂在肩侧，单手拎起一柄大刀，二话不说，向红衣青年扑去。
　　又是曼刀，万俟曼刀，从周的师妹。
　　大刀斩空，随即旋转脱手，从红衣青年背后反斩回来。
　　驭奇不禁大叫一声：“小心背后！”
　　红衣青年反手一剑，刀剑相击，迸出火星来。
　　曼刀倏然后退，瘦小的手掌向上伸起，正接住飞回的大刀。
　　“谢了！”红衣青年随随便便一拱手，笑意一带而过，又执剑挑衅曼刀，两人战在一处，皆是飘逸之至，清晨阳光熹微之中，红黑周旋，宛若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若即若离，时近时远，不似打斗，倒像表演。
　　吴明看着，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自语道：“这女子分明懂得四神功，梦堂如何是她对手，扛不了一时三刻，就要落败。”
　　“驭奇，白菜，你们不必看了，随我去见云堂，快！”吴明低吼一声，一手一个，提起两小，展开轻功，向寨子里奔去。
　　吴明身有旧伤，不能提重物，奔出一段，他便放下两小，叫他们在后面走着，自己先去找岳超。吴明打算的周全，却万万没有料到，他这头一走，那头白菜就拉着驭奇往回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高手，那个女人是高手！”白菜兴奋地说，“我看见她可以控制近身兵器，肯定是四神功！”
　　“那……那个红衣服的人呢？”
　　“他能招架住，但只是一般功夫，他的剑一直握在手中。”
　　“你怎么看见的？”驭奇心里有些小小的嫉妒。
　　“用眼睛看呗！”白菜一语带过，“嘘——咱们藏在这里，你看，正好能看见他们比武，又不会被人发现。”
　　白菜找的地方隔了一段竹墙，墙上有小洞，可以窥伺外面，驭奇凑近看，果然看见那红衣青年站在那里，一手捂着肋下，似乎受了伤：“咦，万俟曼刀呢？”
　　“慢刀？快刀还差不多吧！”白菜推开驭奇，“让我看一会儿。”
　　这段竹墙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处小洞，竹墙是寨子的一道防御工事，当初建造起来，就考虑到觇视外围的需要，故而有此一举，功用与城墙上的女墙类似。
　　“她叫万俟曼刀。”驭奇说。
　　白菜回头：“你怎么知道？”
　　驭奇故作神秘：“你让我看一会儿，我就告诉你。”
　　白菜撇嘴：“你骗人，我才不信你。”
　　“她是一重天的人，她曾经追杀我。”驭奇压低声音说。
　　“你？”白菜上下打量驭奇，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那你怎么还活着？”
　　驭奇讪讪：“我就那么不中用吗？我可是从她眼皮底下跑出来的。”
　　“不对，你明明说，你前几天好好的住在一个什么寺里。”
　　“哎，在那之前。”驭奇道，“有一个、两个、三个人追杀我，还有一个长得文质彬彬的孟公子，强迫我吃肚疼药，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后来……”
　　“嗯？”白菜凑近来。
　　“嗯。”驭奇顿住了，他从始至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都没有向吴明和白菜提起过从周。他只说有一位好心人带他渡海回罗州，又说万安寺的长老收留他，他自觉寺中无聊，才跑来寨子里。这些话能骗过白菜，也许骗不过吴明，吴明没有点破，驭奇也就心安理得地把从周这个大活人压箱底了。
　　“嗯什么嗯！”白菜怒。
　　“嘭”一声巨响，剧烈的撞击将竹墙震散，红衣青年跌了进来，正落在两小中间。
　　两小齐齐向外看去，曼刀刚刚戴好斗笠，收刀回鞘。
　　“哟，真巧。”红衣青年抹去嘴边血迹，向驭奇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