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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十七回 闻风至(2) ...

  •   沈夏二人在万安寺安顿下,寺中长老厌烦那老头酒气熏熏,不许他进门,那老头哂笑一声,从艄公手里夺了篙子,向水里一扔,踏篙度水而去,长老看得目瞪口呆,双手合十,直道“阿弥陀佛”,驭奇望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烟水之中,微有失落。
      午后,沈郁提了麻袋回来,驭奇喜迎上去,解开袋口,大块探出头来,两只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跃出来与驭奇玩耍。
      沈郁转身要出去,手已放在门上,却又犹豫了一下,转回来,驭奇正察看大块的伤口,大块由他抱着,尾巴松垮垮绕在他腰上。驭奇笑说:“大块,辛苦其你了。”
      “小公子。”
      “啊?”驭奇一侧脸,看见沈郁面带忧色,站在门口。
      “这几天……你在此好好休息,不要离开寺庙,不要到罗州去,你能答应我么?”
      沈郁说得郑重,驭奇只好按下玩耍心思,点点头。
      沈郁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周,你要去哪里?”
      沈郁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我就在寺里,你不用找我,有什么事,问长老就行。”说罢阖门而去,驭奇怔怔看着门口。
      “从周怎么了?”
      “笨蛋哥哥!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吗。”大块笑闹,又用尾巴挠痒痒,驭奇最受不了肋下被碰触,反手去扯大块,两小打闹一阵,滚到床上,驭奇力气尚不及大块大,折腾半天,仍是被大块占着上风,大块得意地趴在他身上摇晃大脑袋。
      有人在外叩门。
      驭奇以为沈郁回来,一高兴,翻身起来,大块往旁一歪,迅速钻进麻袋里。
      驭奇拉开门,见门口站着个和尚,他略略失望。和尚问道:“小施主可要沐浴更衣?”
      驭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水渍和血迹全都被尘土蒙住,像结了一身硬壳,不禁大窘。他回头看了一眼麻袋,向和尚道:“谢谢大师,我正想沐浴。”
      和尚道:“小施主请随我来。”
      驭奇还有些不放心,回身去吧麻袋捆好,放在床上,轻轻拍了两下,低语道:“我马上就回来,你别乱动,小心被人发现。”
      大块闷闷不乐地“吭”了一声。
      驭奇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座小寺庙里,竟还有热水沐浴,他洗净身上,神清气爽,穿了白麻布衣出来,脚踏木屐,走在竹廊上,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檐下铃铛叮当作响。
      “请问大师,与我同来的那位大哥在哪儿?”驭奇静下心来想过,当初表哥于落星岩上请来一位神医,多半就是沈郁,那个大雨补屋的身影与沈郁重叠起来,驭奇不禁摇头暗笑,沈郁这般帮着自己,却又不肯亮明身份,这个人,实在捉摸不透。
      和尚答:“小僧也不知,神医先生大约与长老住在一处。”
      “那……大师知道罗州最近有些什么大事?”
      和尚垂目道:“出家人不问红尘中事。”
      驭奇心道:“从周当时在此免费问诊,你们也不拒绝,为何我问一句罗州,你们就拒绝的如此干脆。”转念又想,是自己器量小了,毕竟救死扶伤乃是积德善事。
      救死扶伤——驭奇猛地一拍头,他怎么这时才想起来!母亲去世之后,表哥不是来找他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什么闯孤独岭,什么下南海岛,难道、难道——驭奇心里顿时乱了——难道沈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为他四处奔波,求医问药,当初许下他一颗回生丹,三年后冰屿龙窟再见,这一切怎么会是巧合?怎么能是巧合?
      驭奇惶然扶床坐下,大块从麻袋里解放出来,盘旋卧在他身上,抬起头看他。
      “笨蛋哥哥,你困扰什么呢?”
      “我……”驭奇忍住鼻子里涌起的酸意,“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遇见有人像从周这么傻的。”“傻?确实挺傻的,有身分不说,有牌子不掏,成天跟人前辈来前辈去,说自己都是鄙人小子。”
      驭奇不及思索,诧道:“大块,你的京白越说越利索了。”
      “那是——我可是神龙。”
      驭奇戳戳大块的嘴巴:“你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屁孩。”
      “哼!”大块偏过头。
      驭奇笑道:“给你点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你说说,为什么从周听不懂你说话。?”
      大块哼哼道:“我怎么知道,因为他傻呗。”
      驭奇扭过大块的头,让它正对着自己:“老实招来!”
      “反正我能听懂你们说话,至于我说话为什么只有你能听懂,我也不知道为啥。”
      “嘿嘿,你说一个:南门外挂着个蓝布棉门帘。”“南门外挂着个南布帘门瞒……”
      “哈哈,我还以为你有绕口令的天赋,原来也是个笨嘴鸭子,哈哈哈……”驭奇笑倒。
      驭奇第一次领教到冒犯龙颜的后果,大块撇着嘴,死活不跟他说一句话,似乎下定决心冷战到底,无论驭奇怎样道歉,怎样解释,它都不会理睬他一下,大块的理论是: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事后做再多都弥补不了当初的错误。
      大块理论之二:轻易伤害轻易道歉之人最为可恨,妄图把他人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以显示己身之强势,而弱者——比如大块这样被世人孤立的可怜生物——只有在强者道歉后,立刻爬到强者脚边,才能摆脱他人的指责,才能摆脱不知好歹的罪责,世人好忘,尤其是他者之疾苦,博得一阵唏嘘,转头就忘。
      大块不做世人,故而它下定决心,有仇就报,不报不忘。
      这次笨蛋哥哥嘲笑了它,将来它也要找机会嘲笑回来,不仅嘲笑,而且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在此之前,大块决不告诉笨蛋哥哥,那个沈郁所作所为,不过是遵从师命而已。冰屿一战,驭奇睡倒之后沈郁说的话,它大块可都清清楚楚听在耳中。
      驭奇左哄右哄,大块就是不理他,他也觉得无聊,但沈郁叮嘱他不能乱走,他只有躺在床上看着竹板发呆。

      翌日,驭奇来到长老房门外,轻轻叩了几下门,退后一步等着,旁边负责洒扫的小沙弥见状,道:“长老耳朵不大好,你直接进去吧。”
      驭奇谢过,推门进去,只见房中南向留一扇小窗,窗下一张竹榻,一位老和尚盘腿而坐,手捏兰花,双目垂下,神态慈蔼。驭奇心道:“这是得道高僧。”向老和尚拜了一拜,朗声道:“大师,我是——沈先生的朋友,我有要紧事找沈先生商议,请问他现在何处?”
      老和尚微微一笑:“莫急,莫急,花开花谢,皆不由人。”
      驭奇似乎听出些意思,不禁又问:“沈先生教我待在寺中,不能出去,可是我要去祭拜母亲,我……”
      “那便去吧。”老和尚双手合十。
      “可……我想见沈先生一面。”驭奇已看过,小小一间房中,压根儿没有沈郁的踪影。
      “沈先生不方便见人。”
      “……”

      驭奇独个儿离了落星岩万安寺,向罗州城走去,一路心情郁郁,看着蓝天绿草,皆提不起兴致,待走到南城门往红棉乡去的路上,驭奇看见前面敲敲打打,不知哪家办喜事,唢呐高扬,极是热闹,他看着无趣,迅速低头走开去。
      却没看见高头大马上,吴明胸佩红花,带一顶轿子从门里走出来。
      驭奇走得远了,吴明不经意瞥见乡道上孤零零一个身影,他心下一动,暗想,这人怎么与我那遭难的五弟有些相似。吴明住马不前,送轿的仪仗堵在门口,纷纷聒噪起来,直骂哪个不长眼的挡住队伍,吴明叹了口气,一夹马腹,马儿缓缓向前走去。
      将近午时,天上悠悠飘过一大朵云,挡住日头,驭奇抹了把汗,向前望去,远处,红棉乡村口的那株红棉树上大朵的火红如烈焰般怒放着。
      谷中屋舍俱簪花。
      驭奇不敢走正路,顺着岩壁下溪流边一溜小跑,踏者断枝落叶走进林地,轻车熟路来到母亲坟前。
      不过两月没见,坟上草又疯长起来,驭奇默默跪下,磕了两个头。
      驭奇在心内说道:“娘亲,驭奇回来了,这一回出去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事,认识了许多身负异能的人物,也结拜了兄弟,也走散了兄弟,现下又孑然一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过……幸好还有从周。”
      驭奇祝祷完毕,正要起身,只觉颈边一冷,侧目一看,寒森森半截利刃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别动!”一人捏住驭奇的下颌,强扭过来,冷语道,“你拜的这座坟埋的是谁?”
      驭奇茫然道:“是我娘啊。”
      那人满脸横肉,逼到近处,眼底狰狞毕露,狠狠道:“小孩,别说瞎话,告诉爷爷,那人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兵器或书籍?”
      “没有。”
      那人反手一个巴掌,抽得驭奇摔在地下,既而拎起他领子:“小崽子!小小年纪,就学会骗人了?谎话说得顺溜啊——阿大、阿二,把箱子拿来!”
      两声低沉的答应,草丛里走出两条大汉,宝贝似的端着一物来到近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拿刀的汉子冷笑道。
      驭奇定睛一看,哭笑不得,这不是自己装春秋故事的竹篓吗?埋到地里,竟然还能被挖出来。
      拿刀的汉子用刀面拍拍驭奇的脸:“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来,好好给爷爷们说说,省得受些鸡零狗碎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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