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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七回 闻风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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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郁兜着许多果子和草药,在林间走着,他算了算天数,大约还有不到七日,他要在这仅有的七日里,突破第二重“小邑”,达到第三重“从王”。
沈郁的思绪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装果子的麻袋脱手,西番莲、油梨、人心果红红黄黄滚落一地。沈郁弯腰去拣,又一波震动袭来,他不自觉捂住耳朵,这才发现根本不是地动,而是啸声。除非百兽之王,能啸动山林,至于群山震动,风云变色,则非龙神不行。
沈郁顾不得收拾,快步向云杉空地奔去。
映入目中是地上一滩血红,沈郁焦急四面寻找驭奇的踪影,深深自责,他怎能留下一个孩子在这深山老林中?驭奇再怎么思想成熟,再怎么坚强自立,他毕竟也是个孩子!
“从周?”
沈郁蓦然回首,看见驭奇正跪坐在草丛中,腿上枕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驭奇脸色苍白,眼睛红了一圈,仿佛随时能沁出水来。
驭奇勉强笑了一下:“你能救大块吗?”
沈郁快步走到小龙跟前,用新采的草药覆住小龙身上两个血窟窿,头也不抬,责备道:“它这样不停地流血,你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止血?”
沈郁给小龙止了血,扶起小龙的脑袋:“小公子,麻烦你跟它说,这伤不要紧,叫它吹点气把自己治好。”
小龙嚷嚷:“大块没气了!”
沈郁笑道:“看它这么能折腾,命硬得很呢。你们——”沈郁话没说完,忽然被驭奇紧紧抱住胳膊,驭奇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可劲往沈郁身上蹭,沈郁不由僵住,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半条袖子热呼呼的湿了开来。
驭奇哭了半晌,躺在沈郁怀里睡了去,小龙和沈郁相对无言。
沈郁自小便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垂目看着驭奇销售的侧脸上犹挂着泪痕,眼圈湿润,嘴唇鲜红,微黄的头发一缕缕粘在面颊上。沈郁轻轻扶住驭奇的头,好教他舒舒服服倚靠在自己肩上。
对着满林黄昏,沈郁静坐,却没有入定修炼,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树顶,这样只是坐着,心里什么也不想,看看风景倒也不错。
驭奇一觉醒来,已是深夜,他眨了眨眼,猛地翻身起来。
“从、从周?”驭奇定睛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沈郁一笑,揉了揉肩膀:“小公子,我们明天去住客栈罢。”
罗州客栈十分简陋,现下却挤满了人,二层竹板被踩得嘎吱嘎吱响,驭奇万万没有想到,一大早来到此地,却被告知客满了。
驭奇环顾四周,只见客栈里仅有的几张竹桌,桌边都坐着打扮古怪的人,一桌与一桌不相往来,穿同样服饰的人坐在一起,这些人吃喝时极为迅速安静,时不时轻轻交换一句话,客栈大堂里虽然人不少,却静得诡异。
这时一声干笑打破寂静,一个脚夫打扮的细瘦汉子,陪着笑领着一男一女走进来,男的身着青衫,形容温雅,女的亦着青裙,相貌甚美。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当地人,大堂中却无一人抬头看他们。
青衫男子走到台前,问了两句,取出一大锭银子,老板看得眉开眼笑,立刻搓着手说:“有,有,还有一间天字间空着,专等您这样的贵客呢。”
青衫男子略一沉吟,问道:“能否再腾一间房子?”
老板瞅瞅青衫男子,又瞅瞅青裙女子,了然笑道:“搭伙走路呢?唉,也不是老板我不给方便,只是……这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满了,剩下就只有柴房了。”
青衫男子温和笑道:“那好,柴房给我们一间。”
“我们也要一间柴房!”驭奇抢道。
青衫男子一斜眼,驭奇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戾色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青衫男子又恢复了温雅驯顺的样子:“小兄弟,我与表妹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到这里,还请你体谅一下。”
驭奇不好再说什么。
沈郁从始至终绷着脸,一言不发,两人出得客栈,走出一段,沈郁才轻声道:“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去城南万安寺问问吧。”
驭奇点头。两人出得城门,听见一阵争吵声,驭奇本以为又是孤独岭匪众当路抢劫,扯着沈郁去看,沈郁甩开他,责道:“少惹是生非。”
驭奇不服,反驳道:“你武功这么好,怕什么。”
沈郁苦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不信,在罗州这旮旯拐角的地方,还有人比你厉害!”
“承蒙小公子到看得起我,”沈郁仍是拽着驭奇走避,“只是沈某眼下没空折腾,咱们还是赶快去安顿好住处吧。”
驭奇被沈郁拽着,还没走出两步,只见路边乱草里突然坐起来个人,醉眼朦胧地望着沈夏二人,打了个酒嗝:“老头也没住的地方,随便给个屋檐挡一挡,行行好吧大爷二爷!”
驭奇笑起来:“从周,你看他——”驭奇话还没说完,沈郁揪住他衣领,平平向外移开三尺,随即展开轻功,健步奔出,草木嗖嗖退去,驭奇不敢动弹,沈郁低声道:“那老头不是一般人,我们现在不能惹麻烦。”
奔到落星湖边,沈郁将驭奇放下,伸手招呼艄公。
艄公一见沈郁,立刻像见了老友一般眉开眼笑,问道:“神医先生怎么回来啦?又要问诊吗?”
驭奇一愣,惶然问道:“神医?什么神医?”
“哎,小友不是本地人吧,这位可是前阵子在落星岩上万安寺里免费问诊的神医先生呢,若不是他——”
“嗝——神医先生?”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船上传来,“哈哈,既然称神,医得了死人吗?”
驭奇定睛看去,舱中一个大肚皮,高高鼓起,不禁皱眉,他心下烦乱,总有一些线索就快要抓住,临近时却又遁隐无踪。
沈郁一拽驭奇胳膊,将他挡在身后,肃然向舱中道:“不过百姓谬称,还请前辈莫怪。”
大肚皮扭了两下,舱中人艰难坐起,驭奇探头看,大吃一惊,这可不就是半路上遇见那醉酒老者么?细看来,这老者一脸酒红,十分失态,眼皮强睁,嘴巴半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特,难道——驭奇眼珠一转——这是世外高人?
“哈哈,老头熬了几十年,终于熬成前辈了,不容易!不容易!”老头说着一指艄公,“他也比你老,你怎么不叫他前辈?”
“前辈说笑了,这位师傅不是我道中人。”
“我道?那是什么道?”老头打开酒囊,灌了一口,“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辞长作岭南人,好诗!好酒!”
驭奇忍不住笑了一声。
老头也笑了起来,驭奇见他笑得肥肉上震下颤,晃得小船东倒西歪,不禁大笑不止。
一老一小对笑半晌,艄公忍不住道:“神医先生,这船是走还是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