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觞恭]春水绝》清梅竹

2、贰

　　瓦罐里药汤微滚，熏出一室苦香，缕缕不绝。令似醒非醒欧阳少恭以为身处丹室。

　　只是片刻恍神，待听到一帘之隔的外间有人在说话，声调奇异，与中原口音大相迥异后，不必睁眼，欧阳立即记起身处何处。

　　“……竟然将外人带到神庙，看来幽都世代规矩你是统统忘了。罢！我从来管不住你，能降住你的只有你哥。你今日所为，自己同他慢慢说去吧！”

　　“哎，婆婆，别生气呀，您听我说——”

　　老妇人的声音苍老而威严，想必脾气执拗，理不也不连连赔笑求告的青年：“晴雪，随婆婆回去。”

　　也许是两头为难，清脆的童音迟疑片刻才答应：“好……”

　　足音渐逝，老妇人已牵着孩子走远。山谷太过空旷，人声虽远，亦清晰可辨：“婆婆，晴雪明天可以看看二哥带回来的人吗？”

　　“有什么好看的，外乡人同咱们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可二哥说那个年纪大些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少年。”

　　“傻丫头，你哥平时出去，不过在山下村子里转悠，最远也走不出这方圆百里，能见过多少人？他胡说八道惯了的，那些话你别当真。”

　　…………

　　里间石砖上打了地铺，一头躺着欧阳少恭，另一头则是元勿。彼时元勿亦朦胧醒来，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半晌，失望道：“说得叽哩咕噜，净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再看欧阳，刚刚还睁开的眼睛不知何时又已闭上。他只当师兄也听不懂这异族土音，正合目养神。他压低嗓门唤了一声“少爷”，方待问接下来如何行事，却见软帘一掀，走进个人来。

　　见状，元勿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大侠。”又向欧阳说道，“少爷，这就是救了我们的大侠。”

　　因见欧阳作势欲起，尹千觞阻止道：“小公子莫要客气，你服下的药药效尚未发作，不可见风，快躺着罢。”

　　这会儿他说的却是一口官话，虽有些异腔异调，并不难懂。

　　欧阳浑身酸痛，闻言也不再客套：“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侠不侠的，是你们中原人那一套。我叫尹千觞，你叫直呼名字便可。再说你还病着，快收起那些虚礼。”

　　听他他言语爽快，欧阳略感安心：“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屋子窄小，墙壁与石顶却绘有壁画，且悬挂鸟羽铜环等物，冷冷清清没有半分烟火气，不像是供人居住的房子。

　　尹千觞道：“这里是我族的神庙，这间屋子是平时值守人休息的地方，你们暂歇两天，准备妥当后我就送你们下山。”

　　话音未落，他便见对面前一刻还病得头也抬不起来的少年猛然坐起，眼中现出惊喜光芒：“请问，阁下可是信奉地神女娲的幽都风氏？”

　　“……公子如何得知？”尹千觞悄然警惕。

　　“在下欧阳少恭，不幸亲人年前忽然染病，遍请名医，总不见起色。后来求到一位道长，蒙他指教，说幽都内有一种冥草，正是根除病根的药引。但他又说幽都所在已湮于传说，冥草亦绝迹许久。但在下想世事总有万一，便依道长指点前来寻找，果然是找到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欧阳胸痛难当，大力咳嗽起来。元勿忙替他捶背，同时怯生生地插嘴：“老爷病得很重……少爷为了找药，一路奔波吃了许多苦头。幸好老天有眼——尹大侠，您能带我们进幽都采药吗？”

　　打量这一弱一小的主仆二人片刻，再见他们都期盼欣喜看着自己，尹千觞半信半疑道：“幽都草木皆带毒性，如何入药？”

　　“道长说过，医毒本为一理，但得妙方，毒草亦能化为良药。”

　　“原来如此。不过冥草要春天才冒尖，你这会儿来，却嫌早了。”

　　欧阳微显焦急之色：“请问，在下能不能暂居幽都、亲自等冥草长出来？”

　　“不行！”约摸是觉着自己拒绝得太过强硬，尹千觞缓声解释道：“幽都规矩，历来不许外族人入内。况且，幽都遍生瘴气，外人一入其间便会中毒。”

　　见欧阳垂下头，满面失望，尹千觞疑心又打消了一些，安慰他道：“你放心，采摘冥草不过举手之劳。你周身冻伤颇重，寒气深入肺腑，需得调理一段时日才好。这会儿已是残冬，等你养好病起程返乡，春天也到了。到时我将冥草带给你，岂不便当。”

　　“那……有劳尹大——大哥。”也许是担心养伤耽误行程，听完尹千觞一番话，欧阳仍显得忧心忡忡。但终也无别法可想，只得如此。

　　尹千觞连道无妨。末了却问起不相干的话：“欧阳公子是否江南人氏？”

　　“阁下如何知道？”欧阳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

　　未曾留意欧阳目光中掩饰的探究，尹千觞笑了一笑，无端竟有几分感伤，与他刚才豪爽里带着几分不羁的模样大相径庭。

　　“因为，我已去世的母亲也是江南人氏，她说话的腔调，同你一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