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9、七、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一日下朝后，杨戬没有回真君神殿，而是向天庭深处飞去。

　　七夕之日，牛郎织女相会银河。

　　隐在云雾中看去，织女眼神迟钝，牛郎身形伛偻，年复一年的等待让他们失去了灵气和活力，仿佛两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已经没有爱了，夫妻相互残杀，父子，母子，血缘的纽带抵不过生命的苍白。杨戬默默凝视着四颗新星，牛郎织女旁的那两豆小星，如同小孩童渴睡的眼。“那两个小孩子，为何有如此法力？竟能逆转时间么？”他将这个疑问暗埋心中，转身向瑶池复命。

　　“织女化为小星……好了，本宫知道了。司法天神辛苦了，此事是我皇家家丑，就不必昭告天下了。”

　　“是，小神告退。” 本应深恨仙凡私通，为何没有下诏以此为警。若当真认为是家丑，为何语气中怨毒多于羞怒。还是说有什么不方便让天下知道的……就如化星之事……

　　杨戬回到神殿，沉吟良久，唤过哮天犬，道：“你去找沉香，让他这半月里回来一趟。”沉香也快十六岁了，本身天生的法力也该觉醒，此事若处理不好让人看出他是仙凡之后，麻烦可就大了。

　　“是，主人。”

　　田野躺在光辉朗耀的阳光下面，小溪流蜿蜒在田野里，给阳光照着，像一条明亮的琉璃带子。沉香深深吸入一口气，空气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这么说，你的法术武艺都是你舅舅教的了？奇怪，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兄妹同门，哥哥还很厉害的人。”

　　“不是啦。”沉香咬着一片草叶，嚼啊嚼，“义母和舅舅可不是同门，她收养了我之后，舅舅看我根骨还可以，才把我抱回去的。但是说起来，舅舅要比义母更宠我多些。”

　　“你们还真是奇怪。”哪吒摸摸后脑勺，“你和你舅舅既然没有亲缘关系，为什么不叫他师父？”

　　沉香吐掉草叶，笑道：“一开始哪知道不是一家人，凡人不都是这么叫？叫惯了就改不过来了。再说，师父哪有舅舅亲近！”

　　“你这么觉得也对。”哪吒稍微有点情绪低落，“这世上只有师父对我好。”

　　沉香有点惊讶的睁大眼，“怎么会呢！就没有别的人肯为你受伤，你生病了照顾你？”他得意的说：“我生病的时候都是舅舅亲自守着，就算他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伤，就算……”就算明知会有黑水狱那样的折磨也要开天目救我……

　　“肯为我受伤的人么……”哪吒低低的重复了一句，看向沉香，“本来是有的，可是他变了……沉香，你知道……”

　　“你看那是什么！”沉香忽然大叫一声，指着东边道。

　　哪吒被他一吓，下半句“……二郎神么”就没说出口，他向东边张望，疑惑道：“有什么？”

　　好险！沉香暗暗吐了口气，哪吒后半句肯定是“二郎神”，若他真说了出来，自己就再不能装着和舅舅没关系了。他正头疼接下来怎么办，哪吒忽然喊道：“妖精！不要跑！”

　　还真有东西啊。沉香转头看过去……

　　“铛”的一声，火尖枪和斩仙剑撞在一起。哪吒恼道：“沉香，你拦我干什么！”

　　一只尾巴大大，火红色毛皮的小狐狸在沉香脚边瑟瑟发抖，黑珍珠一般的大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沉香俯身抱起它，轻抚了抚它的头，收了剑。

　　“哪吒大哥，我看它没做坏事，我们不能擅自斩杀无辜的妖精吧。”

　　哪吒消了气，伸手把狐狸拎起来，仔细看看，道：“你说的还真是，这妖精身上没有怨气……喂，你这小狐狸，不是要去偷人家的鸡去吧！”

　　那小狐狸在哪吒手上吓得不停的挣扎，沉香想起小玉也是狐狸，心里一酸，从哪吒手里把它抢下来，安抚的拍了拍，责怪道：“大哥那么凶做什么，瞧你把人家吓的！”将它抱在怀里。他没见过小玉真身，此时见这只小狐狸皮毛光滑，娇小可爱，脑中全是曾经妻子的影子，竟微微有些笑意，轻轻逗着它，问：“没事吧？”

　　哪吒围着沉香绕了两圈，忽然笑道：“沉香，你什么时候这么慈悲了？我看你除妖时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怎么今天这么护着这狐狸？你可小心，被狐狸精看上了，可是亡国灭门的大祸呦！”

　　沉香白了他一眼，把小狐狸放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条缎带给它束在前腿上，松手，后退一步，“走吧，下次可小心点。”

　　看着小狐狸一步三回头的渐渐走远，沉香有些伤感。小玉，这一世，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缘分，能不能，能不能像遇见它一样，再遇见你。

　　“哎，沉香。”哪吒推推他，“你怎么还给它系了个带子，真想带回去当宠物？”

　　“哪吒大哥说笑了。我看那小狐狸虽然成精，却是单纯无比，连躲人都不会。若是有人抓了它，看见缎带，一定认为它是哪家的宠物，说不定便能救它一命。”

　　哮天犬下凡来找沉香，循着气味而来，却只发现一个少女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腕发愣。

　　他刚想问问那女孩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小主人，忽然看见她手腕上系着一条琉璃七彩的缎带，正是沉香的东西！

　　“喂，你怎么带着我家小主人的东西！”直接扑了上去。

　　杨戬执了卷书，慢慢翻看着。忽然，他听到哮天犬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孩的哭声。怎么回事！他撇了书，走出房来。

　　“主人！主人您看！”哮天犬见杨戬出来，一溜烟跑到他跟前，回头瞪一眼女孩，把缎带送了上去。“这小妖精竟然拿着小主人的东西！”

　　杨戬皱了皱眉，见女孩仍是小声哭着，不耐道：“别哭了！”他转手一扇子敲在哮天犬头上，“让你下界去找沉香，你可好……”

　　“可是主人……”哮天犬捂着头，委屈道：“她拿着小主人的东西……”

　　杨戬看了看对面的女孩。狐狸修炼，大约有三百年的道行，不过应该恶业不著，身上没有什么怨气。他走到座上坐下，道：“哮天犬，你下去吧。”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两人。

　　“为什么拿着沉香的东西？”杨戬在手中抚着缎带，这带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怎么会到了这小狐狸手上？

　　“我……我……”女孩小声抽泣着，杨戬身上强大的威严和冷傲的气势骇得她说不出话来。

　　看她的样子，惊惶不是假装的，那么应该不是用什么手段诱惑了沉香。杨戬稍稍收敛了气势，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了些，又道：“你见过沉香？”

　　“我……我不知道什么沉香……那是我恩人的东西……”

　　杨戬一挑眉，恩人？“说下去，怎么回事？”

　　女孩本待不说，被杨戬一双冷如冰雪的眸子一看，心里的话，不知不觉的就出了口：“今天我跑出去玩……”

　　“哪吒大哥，我出来半个月了，舅舅在家一定很挂念，我应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哪吒有点舍不得这个新交的朋友。

　　“嗯，要是没我管着，舅舅肯定又不好好休息，整夜整夜的忙，我得回去帮他。”

　　哪吒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

　　沉香怕他再提起有关杨戬的话题，急急的道了别，知道不能直接上天，驾云向华山飞去。

　　“原来如此。”杨戬看看女孩，本相果然招人喜欢，他想了想，把缎带递过去，道：“沉香既然给了你，你就收着吧。”

　　女孩接过缎带，感激的看了一眼杨戬，怯怯的问：“他……他是叫沉香么？您是他什么人？”

　　“舅舅。”吐出这两个字，杨戬觉得心里一暖。这小狐狸心肠倒好，问沉香的名字，是想报恩么？

　　她低下头，轻轻道：“我叫小玉。”眼泪忽然涌上了眼眶。那个人，有这么关心他的舅舅，真好。我却只是一只野狐狸。“您能不跟他说，说我的事么？”这个天神，是他的舅舅，那他，也是神仙了……

　　杨戬看了她一眼，心下叹了一声。“我不跟他说。”他叫过哮天犬，吩咐道：“送小狐狸回你们上来的地方。”

　　“主人，那，还找小主人吗？”

　　杨戬闭目感觉了一下，沉香正在回来的路上。“不用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