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27、二十五、战斩湛湛真假绽

　　哪吒守着沉香在山顶坐着，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火尖枪仍在一边扔着，他也没有去捡。

　　草坡下。

　　这已经是后山，距离前面能走人的小道超过一里，山势也高。十几个人围绕着一个黑衣黑袍的人，都是一色的黑甲，每人腰间配一柄重剑，背上的弓漆成了墨色，制式虽像，却不是普通天兵能有资格使用的。

　　周围一片宁静，十几个人眼神在身周游走，犹如狩猎的鹰。

　　“他们有什么动静？”明显是统领的人问。

　　他左手边一个有些消瘦的青年慢慢转动视线，苍白的天幕下，草窠里面乌金色的枪尖一闪一闪。

　　“将军，可以了。”

　　他低声说。

　　闻止伸手取了自己腰上的重剑。然后说：“盈。”

　　睡梦之中，沉香又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胡闹一样打上南天门，一众天兵完全不是对手。忽然，他觉得刚刚挥斧的瞬间，有一道针扎一样的冷气刺在背上，转头去看，却是一个文臣一样的黑袍将领，用一双湛湛的眸子盯着自己。

　　他悚然一惊。似乎有人在喊他，那喊声里夹杂着轻轻的一个字。

　　“盈”

　　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了起来。无声无息的，十几道锐气瞬间到了面前。他猛然睁眼，眼前一片红色，哪吒挥舞混天绫将他们两人围在里面。

　　叮叮的响声消失，混天绫落了下来，哪吒召回火尖枪警惕的看过去，然后……

　　“闻止！你干什么！”

　　闻止从树后面走出来，十九名青缨卫迅速散开，围成一个圆，将哪吒和沉香围在里面。

　　“三太子，在下还没有问您在干什么，帮助天庭要犯抵挡追捕么？”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哪吒，眼光滑过沉香身上的时候一丝复杂悄悄浮上又被强压了下去。

　　“我……”哪吒一阵语塞，然后涨红了脸，强辩道：“陛下下旨让我来、捉拿沉香，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

　　闻止稍稍挑眉，道：“三太子捉拿逃犯的方式就是与他称兄道弟？真君大人早知道会‘有人’抗旨不尊，特地提醒属下前来‘帮忙’，免得人走失了，最后还要神殿负责收拾善后。”

　　不等哪吒再辨，闻止左手稍稍抬起，吐出一个字，“盈。”

　　仿佛瞬间，十九名青缨卫的乌木长弓都已经出现在了手里，右手一伸，流溢着银白色光华的箭支搭上弦线，同时推弓至满，扣紧了箭尾的右手贴近了脸颊。

　　沉香睁大了眼睛。

　　对面见过一次的黑衣将领话音落下之后，不过两息时间对方所有人已经引弓完成，箭尖都指向自己，没有一丝晃动。从举弓、出箭、推弓到最后的静止，几乎是同样的节奏。作为前世后来统兵十万的司法天神，沉香很清楚天兵里没有人能做到如此整齐快速的完成这一整套动作，即使是李靖号称天庭最精锐的府军，也需要三个以上的口令才能保证所有人整齐划一。

　　“你……”

　　哪吒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的箭已经同时扑面而来。没有预兆，没有发令，甚至箭在空中竟然没有一点声音。沉香从颈中扯下斩仙剑，叮叮叮叮的声音撞在他挥舞而成的光网上。没有一支箭不是指向他的眉心，甚至正前方的四个人的箭也从挡在他前面的哪吒发髻边以一个极小的角度擦过来，没有一支落空，也没有一支误伤。

　　黑色的影子从距离极近的地方跃起，闻止手腕一直，重剑发出嗡的一声，刺向沉香喉间。这一剑走出去，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直。如此沉重的剑本身自然是直的，然而他剑空中的轨迹竟然也是直的。

　　沉香勉强送出斩仙，挡下了闻止。但是对方手一拖，剑顺着手一个半圆又回了过来，然后依然是一剑刺向他喉口。这次跟上一剑方位大不一样，但重剑依然发出嗡的一声，直直刺了出去。

　　凛冽的杀气随着第二次的直刺铺天盖地而来。

　　轻微的金属嘶鸣声围绕在沉香的身边，他的步法不由自主的粘滞。闻止再是一剑，这次迅猛的没有的嗡嗡之声，只留下重剑在空中破开的一根铁线一样的轨迹。沉香觉的膝盖酸软，心中大惊却已经来不及调动法力。

　　“铛”的一声大响，火尖枪撞在重剑上，溅出一溜火花。

　　闻止踉跄了两步，铁青了脸色森然道：“三太子是要包庇这要犯么！”

　　哪吒回头，看沉香一张脸惨白的像是涂了霜，喉间轻响，猜到他定然是被杀气伤到又不肯把血吐出来，强咽了回去。也虎了一张少年面孔，厉声道：“本太子的任务是他杨戬应该插手的么！我说什么时候抓他就什么时候抓他，陛下让我抓活的！你们如此行事，私自下界是来灭口的么！”

　　闻止冷笑一声，“真君大人一向信任三圣母，一时不查竟然连九转玄功都传了给这小子，自然要抓他回去先废了法力。三太子要是再插手，就不怪闻止不客气了！”

　　一声轻响，十九张弓全部举了起来，一弓两箭。

　　一片静默。

　　哪吒涨红了脸，然后，握紧了手中枪大声道：“陛下旨意是娘娘的意思，老君也要我将沉香带回去，司法天神手下妨碍本太子执行公务，若不马上退去，生死不论！”

　　“李将军在凌霄殿领命，我在真君大人麾下从军，”闻止冷冷的看着哪吒，“我懒得知道娘娘和老君意思。李将军身为太子身份再高，和我闻止没有关系，”闻止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喝道：“拿下！”

　　将近四十支箭交叉成网，箭出手的一瞬间，弓就被毫不犹豫的丢弃。两侧的青缨卫抽剑在地下滚身一起砍向了哪吒和沉香的双腿。十九个青缨卫同时展开，地下几乎没有任何落脚的空档，剑网也当头罩下。

　　哪吒见数柄重剑的寒芒在自己脚下闪动，竟然丝毫不动。直到一柄几乎已经落在了他的小腿上，才挥出一个乌金色的圈子，以他往日的经验火尖枪的锐利足以令对手的刀剑崩口。

　　然而没有。两柄一样的重剑从两侧伸过来，撞击在他的枪锋侧面，难听的金铁刮蹭中火尖枪的力量减弱，撞在最后的对手剑上没有了一点损失。只是对面的青缨卫法力不及频频后退被自己人接应下来。

　　闻止目不转睛盯着战况，缓步逼了上去。

　　这种缓慢的步伐中包含了难以抗拒的压力，哪吒明知道自己不是目标，仍不敢大意，战斗中又收敛了三分法力，登时落入了下风。

　　这一场战斗之后，我还会回到神殿么？慢慢的推进中，闻止的思维有些游移。他看见过杨戬是如何宠溺对面那个孩子的，是如何，像当年手把手教导他们一样，将所有的法术技巧倾囊相授。大人的意思，是不想他死吧……又不能违抗王母，不派人来捉他……

　　闻止忽然挥剑。

　　半空中的人影和剑光一起压向沉香的头顶，在他还在应付另外四个人的合击之时。在那四个人被迫收剑的那一刻，闻止硬生生的插了进来。

　　沉香根本就是看见了一座山压下，杀气四散的法力令他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那一剑好像要将他和大地一起劈为两半。没有人的力量可以抗衡天降的大山。

　　沉香的手在抖，勉强举起斩仙招架，耀目的法力碰撞激射出银青色的乱流。

　　还是……孩子……他想。

　　我曾经活的再久，曾经被舅舅逼着做了多少大事……也还都是当年只因为一个鄙夷的眼神就对着舅舅冲口说出“不回去”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吧，从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孩子……

　　法力在乱窜，他余光看到哪吒守中带攻稳稳的顶住七八个人的攻击。

　　就算我的法力高过他，也没有如此气势……沉香甚至有些欣然的看着对面闻止在银光中有些消瘦的脸。就算我看过舅舅多少次挣扎在生死边缘，自己毕竟……没有同样的经历……只是看，只是看是不够的啊……

　　曾经没有人要杀我……

　　所以现在有人要杀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有抵抗的办法……

　　不管我学的是不是第一战神第一斗战胜佛的功夫……

　　他伸手入怀，温润的宝莲灯带着自己的体温，惨然笑了，这懂得的代价真大。

　　舅舅……不管是不是您安排的……

　　对不起……对不起……

　　刹那间光华照亮了整座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