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26、二十四、忆弟看云白日眠

　　一根两指宽的布条在闻止手中，青缨卫临时扎起的帐子里，他已经反复读了很多遍。

　　那是一封及其简单的信，似乎是以炭笔草就，连布条都好像是从衣角上随意撕下来的。然而如果追究这布条传出来的方式，却繁复到了极点，即使没有避过三四十层的耳目，也能看的出来上面道道法力加持，连环设套不容他人窥视。

　　吾兄如晤：
　　我闻事发突然，九重之上法令频传，前次回转令作废可有缘由？弟依令本已暂离三十三重天，不想又需重新潜回。无奈之下领命研制尸蛊之法以求其信任。此术天庭识之者少，唯大人博学，或有所闻。尸蛊摄人精魄，比之原术，可用于活人，弟已亲试其功，若为尸蛊所噬则失却本性，且极难拔除。望吾兄提点大人，莫要轻视。现弟身有不便，草字艰难，消息递出更为不便，窃盼大人甚谅。
　　弟观手谨奉

　　闻止长长地吐了口气，把布条卷了起来，塞进一个小竹筒里面。

　　“将军，这是要呈给真君大人的么？”守候在帐子口的青缨卫走过来，问。

　　闻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道：“传到灌江，请三将军递上去吧，我不会再回天庭了。”他不由自主的抚了抚右边腰带的位置，自嘲的笑了一下，“折了一柄刀，倒是不习惯了。”

　　他撇了一眼帐外，十九名青缨卫静静的站在外面。

　　“走吧。”

　　三十三重天，兜率宫。

　　池上莲花落尽，只剩青黑的枝条纠结在水面上，长长的步桥通往远处的丹阁。年轻的道者独自在步桥的尽头，双手抱着拂尘，微微躬身，静静地等待着。

　　一身戎装的将军裹了裹华丽的披风，快步走了过来。换了别人，看着这样高大有威严的天将站在面前，总免不了露出些谄媚或者惊慌，而年轻的道者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拢手躬身而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的笑淡泊和善，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的意思，可是看久了却又觉得有些木然，因为那笑容仿佛是刻在他嘴角边，很少有变化。

　　“是李天王么？小道奉道祖之名，已经在此等候一个时辰了。”年轻道者朗声问询，声音清润温和。

　　李靖挑剔的看了看面前的人，没露出什么嘲讽来。虽然有些不合他平日的作风，不过在太上老君的地盘上，他却不敢太过跋扈。一双眼睛扫过对面人年轻的脸孔，一丝惊讶瞬间闪过。

　　“道祖手下果然能人辈出，这位道长年纪轻轻就修炼有术，想来是老君心腹弟子了。”他这么说的时候，踏上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目光中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这人的年岁修为来。

　　“李天王谬赞。小道入门甚晚，是以常常闭关，与李天王不曾晤面。天王不见外的话，如祖师一般称呼小道‘玄澄’就是了。”玄澄带着笑，稍稍退了半步，像是一根浑然不着力的柳枝，将李靖逼上来的势头无声的化解了。

　　“玄澄道长好修养，这天庭之上，能在本王气势下如此宁和的，倒也少有。”

　　玄澄温雅的浅笑道：“我感觉到将军的敌意了。不过小道目不视物，却是占了便宜。”

　　李靖惊疑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也带着温和的笑意，直到看了许久，才隐约觉得玄澄的眼神确是空虚无着，无法聚焦一样的落在远处，这才有些相信了。

　　“老君必然能给道长些灵丹调理，本王就不多事了。便请道长带路，想来道祖是有要事相商，才告知李靖此时前来的。”

　　“天王费心。小道这眼睛却是近期才盲，想是没什么办法，也就不麻烦了。天王请，师祖已经等候多时了。”玄澄转身前行。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他修为极高，又有了准备，于是身形步法与常人也无甚区别。

　　李靖见他从容，更加了一份仔细，不敢逾越，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往丹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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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吒又走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到了山顶，还没见着沉香的半个影子，早不耐烦起来。草草打发了那老土地，一转身坐在地上，愤愤的揪着草叶子。心中暗恨沉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哪吒大哥，是在找我么？”

　　他一抬头，沉香就笑着站在面前不远，一身衣服还是当日见面时候的鹅黄，却是比之原来更加挺拔了，身材抽长了不少。一股无名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哪吒突地跳起来，一拳直砸沉香面门。

　　沉香也不吃惊。他早料到哪吒上来就会动手，也知道大概不会真打。看着他出拳的时候，便拔地跃起。他一脚蹬在了哪吒的小臂上，哪吒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量压住，还没来得及反应，沉香已经一拳砸在他眼眶上。顺手抽出哪吒背上背的火尖枪远远地甩开。

　　“你！”

　　哪吒眼上疼痛，又被沉香夺了武器，气的七窍生烟，回手揪住沉香衣服。这下子完全是市井小儿打架，两人贴着身纠缠扭打，没两招便手脚并用，左踹右挡，不妨绊在一起，齐齐摔在地上。

　　沉香左手扭着哪吒手腕，右手被他压在身下，脚上也是互相勾踹顶踩，完全无法动弹。身子一歪，两人一起骨碌碌的滚做一团，也不知道是谁出手谁招架了。

　　半刻钟之后，沉香和哪吒努力的抬起脖子，面对面瞪着对方，忽然同时泄气的笑了出来，一起放开了手。

　　翻身躺在草地上，沉香歪过头去看哪吒，“嗤”的一声，伸手摸摸自己鼻子，笑道：“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

　　“还不都是你！”哪吒大声打断他，愤愤道：“下手这么狠！”他别过头去咕哝：“早知道近了身这么厉害，还不如离远了用乾坤圈揍。”

　　沉香讪讪道：“我怎么知道大哥不是来抓我回天庭的……”

　　哪吒一翻身，坐了起来。“你到提醒我了，我还真是来抓你的，还不快和我走！”

　　沉香一个白眼翻给他，“和你回去？我还不想试试那个斩仙台的滋味。”

　　哪吒抓抓头，“我下来之前听父王说，太上老君愿意收你在门下……”

　　“才不去……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还不知道肚子里有什么坏水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君！”哪吒一下蹦了起来，也不管沉香还躺着，指着他道：“老君是我师门长辈，如何能是坏人？！他好意要帮你，你还不领情！要是没有人护着，你在下界，早晚要让司法天神抓了去！”

　　沉香心说我舅舅也是你师门长辈，怎么不见你说两句公道话。再说老君就算不是“坏人”，也是大大的权臣心机厉害，除了舅舅谁敢招惹……直接背转身去不理他。

　　“喂，我还没计较你原来骗我的事呢！”哪吒看沉香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颓废，心中有些高兴，用脚轻轻踢了踢他。“快说，是不是杨戬他不让你告诉我师承的？！”

　　沉香一阵头疼，原来绕来绕去还是扯到了舅舅身上。于是他假作困倦，伸了个懒腰道：“哪吒大哥，这几天我连眼都没合过，帮我守着，我睡一觉啊。”

　　哪吒目瞪口呆，傻站了一会儿之后，蹲下看看，沉香竟然真的睡着了。

　　“喂！”他轻轻叫了一声，对方没什么反应。

　　他心中有些酸涩，忽然想起当年封神战场上，自己师兄弟从阵上下来，也是如此找个帐子就地一倒，便呼呼大睡。那时候大家都没修炼到家，尤其是黄天祥几个小弟弟……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肯在自己面前这样毫无防备的睡着……他慢慢在沉香身边坐下来，握了握拳，心想不然就这样吧，连“他”都抓不着的人，我是不是放过了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