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19、十七、昆仑之巅浮生远

　　书房案上明明白白的两张信笺，都设了血咒，静静的躺在那里。沉香上去取了，看见封面上写了些字。

　　——昆仑雪洞交与木公

　　沉吟了一下，沉香轻轻试探了试探，确定那信笺上的血咒是只有自己能够打开的，将它们收到怀里。他不想提前拆开，舅舅的安排，应该不会绕过自己，而且，既然他这样放心的让自己去送，就是说自己看了也于大局没什么影响。

　　其实沉香知道，就算是今生，他和杨戬彼此间也都有些事情相互瞒着。比如自己心中了解的所有秘密，宝莲灯中只有舅舅能够触动的死物真相，水镜的力量，封神台……比如舅舅到了现在也没有告诉他老君的真面目，封神之战后姜子牙所说的真相，还包括他自己最终的目的：改天条、救瑶姬……

　　但是还是自己占了便宜，舅舅想要瞒着他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解；而自己心中的秘密，沉香觉得，杨戬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刚刚本来想告诉舅舅进入宝莲灯的，但是转念一想，那唯有舅舅才能触动的契机，自己是如何知道的？现在倒是还可以等，那就等着吧，到了合适的时候，一定创造些条件，让舅舅应该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展露出来。其实沉香最想的，就是能在杨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把这些事情解决，但恐怕，他还是做不到的。

　　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挑了些重要的书籍带走，沉香又去了仙库，找了些法宝带着。反正这些东西杨戬永远也用不上，倒不如便宜了自己，将来就算自己也用不上，也可以给来帮忙的朋友。

　　他最后悄悄的去了杨戬卧室，开了门，轻轻的俯身跪下，拜了两拜。看着杨戬悠长的一呼一吸，仍在睡着，忽然觉得眼中泪水上涌。

　　沉香轻轻的，开口唤了一声：“……舅舅……我走了啊……”

　　杨戬微微睁开眼，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心绪复杂的叹了口气。那孩子，终于是自己走上了这条艰难的路……就像当年自己在雷雨中对月发誓，一定要救出母亲一样……想起当初桃山十日的痛楚，他慢慢握住了拳。无论如何，都要保得三妹和沉香的平安。

　　那信，他看样子是没有试着打开。那确实是只有沉香才能打得开的信，但是上面还加了只有经过木公的法力才会显现出字的双层咒语。希望木公明白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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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是沉香记忆中的样子。拂御着飒飒天风，拨开云雾看去，莽莽苍苍间一道晶亮亮的溪水，碰着嶙峋的乱石，激起一片雪白水珠，脱线一般，洒在洄漩的水面。

　　落足在溪边，沉香默默的站了一阵，轻轻蹲下去摸那清亮亮的水。干净的，清澈的，而不是混了血丝的水。

　　忽然间，他将手放在水中拼命的搓洗起来，每一寸皮肤上好像都占满了血，不停的狠命的搓洗着，却怎么也洗不去血色。溪中仿佛全是红色，鲜艳像是新鲜涌出来的，双手都在颤抖，人不由自主的跪下来，眼中也失了清明，空洞洞的。

　　“……不要……不要……”

　　一个不稳，他摔到了水中。冰凉的溪水浸湿了衣服，没过了头发，从心里洗过去，慢慢的将躁动、疯狂和满心的阴郁冲刷走。沉香仰面躺在水里，安静了下来，怔怔看着晴朗的天空。

　　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

　　他闭了气，让自己沉下去，眨了眨眼，放任泪水悄悄混在溪水中流走。这真是个好办法啊，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哭……

　　一定要注意了，以后怕是还会遇到有着惨痛记忆的地方，若是次次都不能控制自己，到了真正决战的时候，怕不是要出乱子了。还有，舅舅那么敏感，要想不让他发现，自己也不能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才是。

　　捞起沉在胸口的金锁，放在脸颊边轻轻的蹭了蹭，好像舅舅就在身边的感觉，踏实的，温暖的……

　　终于完全的安稳了下来。

　　从水中坐起，沉香湿漉漉的擦一把脸上垂下的水珠，觉得心情好了些。这地方……他转目环视，仔仔细细的看着……要把这个心理上的障碍解决掉！

　　走了出来，抚摸那块竖着的石壁，沉香一拳砸过去，震掉了石壁顶上的石块。沉重的回忆，那不是现在的生活……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不是了！那些发生过的事，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犯错误，不要迷失；是为了提前告诉自己，让这些行动有所准备……沉香，回来，不是让你活在过去，不是让你痛悔的，没有时间来给你痛悔，舅舅想要的生活，你是一定要替他争取来的！他要的是你们的快乐，不是愧疚！

　　沉香举起手，食指上凝聚了刀锋一样的法力，伸出去，在石壁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子。后退一步，满意的看看，蒸干身上，整理了头发、衣服，举步向着木公的“雪洞”走去。

　　雪洞中空旷旷的，沉香看了一圈，只看见一张石椅，一方石凳。默默的从回忆中搜索了一下，那张石椅，他在水镜中看着舅舅坐在这里说出过乾坤钵的真相；那方石凳，出阵后他在下面取出了舅舅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摇摇头甩脱那些心痛，沉香苦笑一下，看来自己上一世，真没记住舅舅的什么好事，一件件都是伤身伤神，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舅舅看见自己的记忆。

　　他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朗声道：“求见木公。”

　　那抹苍色并没有出来。

　　沉香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沉香是杨戬的外甥。奉舅舅的命令而来，求见木公。”

　　木公的声音响起，正是记忆中的语气：“你这个小子，是杨戬那个臭小子让你来的？”

　　沉香恭敬道：“是。”

　　木公十分夸张的叫道：“怎么？！他还有了个外甥？！他不是只有一个妹妹的么？！”

　　“是，我是三圣母的儿子，是舅舅唯一的外甥。”

　　木公有一阵没说话，沉香知道他是在打量自己，一动不动的站着。

　　过了一会，木公的声音里带了好奇，问：“你这小子倒是有他几分气势，嗯，修炼的也是九转玄功。好吧，老人家我就信你一次！你舅舅有什么事儿？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老人家？！还有啊，你这小子怎么出来的？”说着凝聚出一小团云雾，幻化成一张严肃的面孔。

　　沉香默默的在石凳上坐下，半响，开口道：“我母亲思凡了。”

　　云雾一阵抖动，木公声音都变了：“什么！怎么回事？”

　　“母亲爱上了我父亲，私自嫁给了他。那时候她和舅舅吵架，她负气走了，好久都没有去看过舅舅，舅舅去的时候怕她提到旧事，就带了人去，结果……”

　　木公生气了，那团云雾，色泽变成了黑色：“怎么，他怎么处理的？”

　　沉香黯然道：“舅舅没办法，只能把母亲压在了华山下面，再到后来，我父亲……背叛了母亲……”

　　“什么？！”

　　“是……舅舅把我带回了天上，一直到昨天……本来都没事的，母亲也偷偷的放了出来，没想到……都是我不好……”

　　那云雾幻化的脸堆起了眉，“你娘那个任性的小姑娘去找你那……那没良心的爹了？！”

　　“也差不多……反正天庭都知道了，舅舅没办法，只好又将母亲压回去了。他在天庭做司法天神，娘明知道天条无情，却一点不知避讳……”

　　“他让你来找我的？”

　　“舅舅让我反天。我来，是有信给您，不在这里多待。”

　　木公沉默不语，那团云雾也静静地浮在半空。

　　沉香默默的等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上一世舅舅是在王母知道了母亲思凡之后，就是失手将父……他错杀之后才知道木公的身份的，怎么那信上这时候写的，就是“木公”？

　　“我舅舅最近十几年，是不是来过您这里？”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他说的？”

　　不是，当年缠着舅舅讲他修炼时候的事时，一直说的是昆仑山神。后来几年……好像在自己十岁之前，有一次出门倒是说的去了木公那里，脸色也十分不好……恐怕是那时候知道的吧。

　　原来，舅舅已经知道一部分死物的真相了啊，怪不得现在就这样小心。

　　沉香伸手到怀中取了信，木公幻出手来接了，问道：“这是给我的？”

　　“我看着好像是要我来看，但应该不是现在吧。舅舅是想请您保管一段时间，到了我该看的时候，再给我吧。”

　　苍色滑过信笺，忽然不正常的跳动了一下。随即，木公说道：“你小子要在哪儿歇着？我这儿，还是你舅舅的玉虚洞？”

　　沉香没看见木公的震动，答道：“我去舅舅那边好了。您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木公沉默了一下，说：“他很重视你，你要小心。明天来我这里。”

　　“是。”

　　沉香出洞了。苍色托着两张信笺在洞中浮游，迟迟没有消去。

　　那信上的咒语，是让他可以看见内容的第一句。

　　“若有变，后事完全付与沉香，此信中为我真正目的……”

　　“新天条在密室中，开门法咒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