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20、十八、辞家终拟长游衍

　　“娘娘，”司法天神恭敬的半低头，“小神已经通知了四海龙王，命他们时刻关注辖下水域，一有异状马上上报。”

　　王母斜靠在座上，看了看下面肃立的人，开口道：“这两天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么？”

　　杨戬抬头，面上稍稍的带了些惭愧：“目前没有，请娘娘恕罪。”

　　“能肯定他在四海的势力范围？”

　　杨戬道：“不能。沉香在小神神殿待了十三年，对小神及手下都非常了解，使一些手段躲过哮天犬的鼻子和天兵的追捕也是有可能的。不过逃到水中是最简单的办法。”

　　他回了话，看王母沉吟不语，又接着拱手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他对小神十分了解，小神对他也是知根知底。他要救三圣母，必然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只要稍微露出行踪，小神马上就会知道他的位置。”他垂下眼睛，显得十分懊悔，“当日小神惊怒交加，又着相于自身清名，没能好好筹划，贸然与他翻脸……实不如骗了他和三圣母上天再加以擒拿……以至于现下耗费人力，小神惭愧。”

　　王母停了一下，雍容的笑了，离座过来亲自扶起杨戬，温和的看着他的双眼。

　　“司法天神不必自责，”看着对面人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惊异荣宠，她松开杨戬的手臂，缓缓走向瑶池莲台边的水面。“此事责任在本宫，”看到杨戬张口想说什么，王母摆了摆手。“众仙皆知司法天神爱惜妹妹，若是这时日拖得久了，怕引起什么议论，影响了司法天神的声望，所以本宫不惜逼着司法天神当场表态……”

　　“小神谢娘娘爱惜！”

　　王母转过身来，“没想到三圣母虽然不甚清醒，那个沉香却也可以操纵宝莲灯。”

　　杨戬似是略作思考，回道：“娘娘，宝莲灯虽强，却需要咒语发动。若是先发制人，让他没有时间念出咒语或者使些手段将宝莲灯掌握在手中，沉香也不足为虑。这两天小神在考虑的倒是另外的事情。”

　　“哦？有什么事情值得司法天神大费周折，竟比追捕沉香更为重要？”

　　“娘娘，为了一个沉香牵扯我天庭诸多力量，小神认为不太值得。天庭事务繁多，岂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仙凡私生子，耽搁了其他？小神认为，有小神随时注意，可以将兵力抽调出来，不必在下界进行这样无意义的搜索。另外……”他忽然上前了几步，低声道：“有另外一件事小神认为应该注意……”

　　王母狐疑的看着杨戬。她最恨仙凡私通，听杨戬说要暂时撤了搜索的兵力刚想呵斥，见他严肃，又咽了下去。

　　“说吧。”

　　“老君与小神向来不睦，沉香在小神身边多年，就算是现在有仇，也不是一般关系可比，其为何欲将沉香收到门下？另外，三圣母思凡的整个事件暴起突然，其中又有许多古怪，比如那凡人的身份态度……为何他正好是蟠桃会上那个土地所提起……”

　　“好了本宫知道了！”王母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是。”杨戬后退施礼，低声道：“娘娘，小神认为沉香不过十六岁，若是为害不大，不妨暂时留着，看看能否因此引出什么……”

　　王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司法天神果然思虑深远。天界各级仙官的甲子考评将至，司法天神不如先回府主持考评事务，务必合乎天条正道，其他的小事就暂时放放好了。”

　　杨戬躬身，低头之时，一抹淡淡的笑意自眼中滑过，回道：“娘娘放心，小神告退。”

　　且不说杨戬得了王母松口，吩咐下去将派下界的天兵全收回来，放松对沉香的捉拿；沉香这边，已如约到了木公的洞中。

　　“你小子倒是准时。”苍色幻化成一张笑脸，围着沉香飞了一圈，然后变成一只手的形状，指了指石洞一角的石椅。

　　沉香过去坐了，问道：“木公，您叫我留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

　　笑脸倏地严肃下来，停在空中不再上下起伏。

　　“我要试试你能不能担这样的担子，不行的话趁早藏起来，别去给杨戬那小子惹麻烦。”

　　“是。”沉香点了点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头一次在木公面前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淘气笑意。“木公，您不会是想弄出几关让我闯吧？！试试我有没有什么勇气、毅力？还是看我在权势生死上的选择？”

　　苍色飘过去拍了拍沉香的头，声音里有些不满的赌气：“我老人家就这点儿本事？！没事逗你玩啊！”

　　沉香低头笑笑，也不接话。

　　木公讨个没趣，讪讪的飘动了一下，咳嗽两声继续说道：“你小子别以为有你舅舅教就天下无敌了，过不了我老人家的考验，别想出去！听好了，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没有从阵法里出来，你就乖乖的留在这儿，好好再研究法术吧。”

　　沉香抬起头来，直视木公幻化出来的双眼，严肃道：“是。”

　　云雾渐浓，渐渐弥漫了整个山洞，沉香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雾气中心。

　　（关于小玉和哪吒谁先出场的问题，由于我短信的八个人，结果是4VS4……所以……就以我自己的爱好为最终决定天平偏向的筹码了哦吼吼吼吼吼吼……）

　　真君神殿。

　　哮天犬小心翼翼的走到杨戬身后。主人已经站在这儿好久了，他提起胆子努力了几次，刚想叫一下，杨戬淡淡的开口了：

　　“哮天犬，沉香到哪儿了？”

　　狗儿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哎呦主人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抚着胸口，“沉香啊，沉香还在昆仑呢！”

　　杨戬听他说沉香，稍稍皱眉，然后又释然了。习惯了哮天犬叫那孩子小主人，这样改过来反而不自在了。他扫视一圈，神殿里和沉香有关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踪影。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把它们收到了密室中，都以为司法天神震怒于三圣母思凡和沉香几乎与他战了平手的事情，将那些东西都丢掉了。

　　“哮天犬，随我去……华山……一趟……”

　　巍巍华山，苍翠不在。

　　一片桃林枝枝杈杈，半折断的树干颤颤巍巍的吊着，风一吹，“轰”然倒地。杨戬站在已经扭曲了的茅屋前，怔怔的看着被掉下来的房梁砸碎的瑶琴。断裂的琴弦支愣着，戳向天的一端尖利反射着光。

　　他控制不住自己，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屋子走过去。

　　那一天沉香生日的时候……自己和他们母子一起过生日的时候……三妹就是坐在那边的位置上的……

　　修长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握住缺失了一角的窗棂，忽然间紧紧攥住，攥到指关节发白。硬木的窗框在他手中变成木屑，簌簌的落下来。

　　“主……主人……”哮天犬轻轻叫了一声，眼中显出些惧色，“主人……您这样……哮天犬心里哆嗦……”

　　杨戬没有理他，将手从窗框上拿下来，闭了闭眼。

　　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从墙边蹭过来，小心翼翼的挪到杨戬脚下，哀哀的叫了两声。

　　轻轻叹了口气，杨戬俯身将脚边的幼狐抱起来，小东西怯怯的蜷缩了一下。

　　“你没走么……”

　　不知是听懂了他语气中的倦怠伤痛还是单纯觉得杨戬对自己没有什么危险，幼狐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眨了眨，伸出舌头在他腕子上舔了一下。

　　想起以前送这狐狸给那孩子时他欣喜的笑，心中又是一阵痛。

　　杨戬伸手抚了抚它的毛，狠下心，转过来对哮天犬吩咐道：“把它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啊？！主人，您是说……”

　　杨戬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萧索，再一次道：“沉香已经走了，它也该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他将幼狐交到哮天犬手里，没等哮天犬反应过来，举步向着山下走去。

　　“这个，主人！”哮天犬手忙脚乱的接住小狐狸，不知所措。

　　“告诉那小狐狸，这样的术法以后不要用了，对她修行没有好处。她应该知道，要不是看在对沉香没有妨碍，我根本不会把它留下来。”

　　哮天犬完全摸不着头脑，张大了嘴。

　　“……”

　　杨戬停下来，转头看了看他，“去吧，告诉把这狐狸给你的人。”

　　沉香在一片迷雾中缓缓睁开眼睛。

　　“开天神斧……”开天辟地的神斧发出微微的光芒，其材质非石非木，非铜非铁，“怎么会……”开天神斧不是应该已经变成舅舅的三尖两刃刀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杨戬拿到开天神斧之前伏羲神王设在这里的阵法，我改动了一下，”随着木公低沉的声音，一个银色的光球从周围的灰蒙蒙的光中飘出，落在神斧旁边，“既然你学的是他的法术武功，年岁也相近，试试这个应该不会太困难才对。”银光退去，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沉香面前。

　　“舅舅。”沉香轻轻叫了一声。

　　站在沉香面前的人微微的笑了一下，走到开天神斧边上，伸手抚了抚它的斧身。开天神斧微微抖动了一下，似是很欢喜他的触摸。

　　沉香将眼神移开，低声道：“两天之内打败你，带走神斧，是么……”

　　“你很聪明，向当初这个人一样聪明。”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沉香看着这人用杨戬的相貌眨眼，胃里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

　　“舅舅不会有这种表情的。”他别扭的说道。

　　那人笑了，打量了一下沉香。

　　“你很熟悉他。”他肯定的说，“开天神斧的主人，是他让你来的？是了，你叫我舅舅，你就是木公说的杨戬的外甥？”

　　沉香看着他，没说话。

　　“我的相貌是根据拿起神斧的人……”

　　沉香打断了他，沉声问道：“当时舅舅来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伏羲神王？”

　　“呃，是。”那人摆摆手，“我只是那个木公模拟出来的，不是真正的灵识。好了，你只要通过这里的各种阵法并战胜我，接触到神斧的幻象就可以出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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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小子……”木公幻化出来的面孔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明明可以胜了，为什么最后罢手！杨戬那小子就这样教你的？！”

　　沉香低头笑笑，掩住手臂上的伤口，“我不是出来了么。”

　　“你！”木公围着他“呼哧呼哧”的喘气，想戳他一下又苦于没有实体。

　　“我不是心软。”

　　“那为什么明明知道不是杨戬那小子还不肯出手？！嗯？！”

　　沉香认真的说道：“我只是想告诉您我和舅舅的目标不一样。”他包扎了伤口，严肃道：“舅舅的目标我当然要帮他实现，但是如果这成功的代价是……”

　　“你就宁愿不干了？！”木公在洞里飘来飘去，就好像老头子生了气，背着手快速的踱步一样。

　　没想到沉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砸过来：“是！”

　　这一生的意义本就如此，如果仍然如旧还要他干什么！自己的心思不能让舅舅知道，但是木公，说一些却是没关系的。

　　“您知道舅舅向来不顾着自己，我要是没这样的底线，最后就算是成功，也没什么意义。我知道您除了法力，也想试试我的决断，我只是这句话：天条必须要改，但是代价如果太大……”

　　木公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了。这样也好……”他有些喟叹的漂浮过来，“那小子太较真，你看着他倒也能让我老人家放心。看这样子，就算帮不上忙，你至少有能力自保，罢了罢了，去吧，我不管了。”

　　穿过荆棘，避开自己设在门口的阵法，玉虚洞三字便出现在眼前，清晰可见。

　　几排长长的书架占据了洞中大部分的空间，尽头的桌案上摆着笔墨。沉香走过去将到这里第一天晚上看的书籍收拾好，放回架上。

　　环顾一下，看看没什么疏漏了，他伸手画出重重的法咒——不拘于杨戬所教，有些还是前世的自己记住的——将整个玉虚洞置于重重保护下。

　　收了手，沉香叹了口气。

　　即使是两世的积累，他仍然比不上杨戬。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依样画葫芦学会了繁多的法术，并没有堪破道家真谛。就算是有水镜中的跟随，看过无数事情，那样生死之间的顿悟他始终没有经历过。再身临其境的观摩，也没有直面生死的压迫给人的锻炼大。

　　希望这一次，自己也能有所突破，能将那些艰难的抉择从舅舅肩上，拉过来一些。

　　迈出洞门，沉香深吸一口气。既然一定会走上这样的路，那么，昆仑，就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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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哮天犬被杨戬打发送走幼狐，寥寥几句就说的他心惊胆战。心里又是惴惴，又觉得这件事瞒了主人愧疚不已。忙忙的跑到当初他抓了名叫小玉的小狐狸上天的地方。

　　“喂！那狐狸！你在不在？！”

　　没人应声。

　　哮天犬挠挠头，费力的仔细想，终于想起那小狐狸曾对杨戬说起过她的名字。于是重新喊道：“喂！小玉！小玉小狐狸！你在不在？！”

　　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诶呀，你总算来了！你……”哮天犬跑上去，忽然又停了下来，没有托着幼狐的左手骨棒一指，“我没叫你这狐狸，我叫的是小玉狐狸！”

　　来人理了理自己的紫色围巾，微笑道：“是，我知道犬王没有叫我，我是小玉的姥姥，听见您叫我那孙女才出来的。”

　　哮天犬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犹犹豫豫的说：“你身上倒是有那小狐狸的味道……哎，我不是什么犬王，别瞎叫！”

　　“哎呀，失礼了！”小玉的姥姥面带微笑，“不过您是二郎真君座下哮天神犬，这三界内还有别的犬敢和您争么？当然就是犬王了。我家小玉今天不在，您是到家里去坐坐等她回来，还是……”

　　“不用了。”哮天犬虽然也有两千七八百岁了，但是自来神仙们没把他当个人看，他也没怎么离开过杨戬身边独自行动，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奉承讨好的，一时间有些飘飘然。不过他好歹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将手中托着的幼狐送到那女子面前，说：“这是你们家那小狐狸送给原来我家小主人的，现在……那什么……”他本想说我家小主人不在了，忽然想想不太对；又想说他已经不是我家小主人，看今天杨戬的神态又觉得说不出口，为难之下只好含混过去，“我主人说了，让我送回来，还告诉她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没好处。要不是我主人看她没什么恶意，根本不会留着。”

　　紫衣的女子面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偷眼看哮天犬没看出来，松了口气。她接过幼狐，显出感激来。

　　“是我孙女不懂事，给上仙添麻烦了。”

　　“好了，没事了。”哮天犬觉得和这个狐狸说话有些别扭，急急忙忙的道了别，回华山找杨戬去了。

　　小玉的姥姥提着幼狐回到千狐洞，就看见小玉乖巧的迎了出来。还没说话，小玉忽然惊喜的叫道：“姥姥，您从哪里把它带回来的！”

　　小玉的姥姥慈爱的笑了，把手中的幼狐递给小玉，摸着她的头发，“姥姥把它找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姥姥最好了！”小玉抱着幼狐笑着，跑到姥姥身边撒娇，“我以为它丢了呢！”她将幼狐举起来，在脸边蹭了蹭，幼狐轻轻的叫着，用舌头舔着小玉的面颊。

　　“小玉啊，姥姥有件事情跟你说。”老狐狸忽然扶住小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姥姥本来是想让这小狐狸帮你的忙，没想到让人家送回来了。”

　　“嗯？您说什么？”小玉停止和幼狐玩闹，好好的抱着它，抬起头来，“帮我的忙？”

　　“对。上次你说你喜欢上的那个神仙少年……”

　　小玉的脸“刷”的红了，小声扭捏着不依：“姥姥说什么呀……”

　　“姥姥帮你问了问，小玉，你见的那个神仙是天上司法天神的……”

　　“啊！司法天神？！”小玉捂住嘴，睁大眼睛看着她。幼狐从她怀里掉下来，落到地上，不满的叫了一声，自己跑走了。

　　“是司法天神的外甥。”老狐狸嗔怪的看了一眼孙女，“还说不喜欢人家呢，看看！”

　　小玉满脸通红的抓住姥姥的胳膊摇啊摇啊，娇声道：“姥姥~”

　　“你后来见的那个，天界最是好认，就是那司法天神二郎神了。姥姥后来打听了一下，他只有一个后辈，就是叫沉香的。姥姥一想，那沉香既然肯救你，自然心肠软，就变成你的样子把那小狐狸交给了他舅舅手下的哮天犬，送给他……”

　　“啊！姥姥，您真是的！”小玉跳了起来，撅着嘴道：“我救了雪团，还没好好和它玩儿呢，您就送人了！还……还是送给……送给……”越说声音越小，又不好意思的坐回到了她姥姥身边，最后小声的呐呐道：“再说……雪团是我的朋友……您送了给他当宠物……”

　　老狐狸拍拍小玉的手，“小玉啊，还记不记的姥姥要了你两滴血？”

　　“嗯……”小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点了点头。

　　“姥姥把你的血送到它身体里，然后施了法，这样它在那沉香身边日子久了，他也会对你有……”

　　“姥姥！”

　　老狐狸笑着搂住孙女，小玉脸红的发烫，轻轻的捶着她的肩。

　　“小玉啊，姥姥这回倒是没办好，那二郎真君厉害的很，看出了姥姥的法术，把它送回来了。”

　　“没……没关系的……我喜欢雪团在家陪着我。”小玉稍稍有些失落，又马上振奋了精神，“姥姥，我，我不想了，他……”

　　“我家小玉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放心，姥姥一定让他喜欢上你。”然后如果能借那二郎神的手，倒是有可能杀了孙悟空为女儿报仇，听小玉说起，他倒是对那沉香不错。或者……若是小玉能藉此拜在他门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