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12、十、凤阁龙楼连霄汉

　　“二爷，三小姐刚刚去了百花园。”

　　“还没有回来么？”

　　“是，已经一个时辰了。”

　　杨戬有些疲倦按了按的额头，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老六，你去吧。”

　　梅山老六有些担心，问道：“二爷，用不用我去看看？要是三小姐真的跑去找人……”

　　“不用了。”

　　打发了梅山老六，杨戬闭上眼，勉强压下纷乱的心思，暗暗提起真元。

　　注意力全部潜入丝丝缕缕的联系中，血归引法咒的波动清晰的传来。好像是到了什么不熟的环境，没法感觉到周围，但是……两条线清清楚楚的缠绕在一起，距离极近……

　　“娘，您看这个青色的，这个您带着一定好看！”

　　“……沉香，娘是想……”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集市。娘，您以前赶过集吗？”

　　画面是看不清楚的，两人的笑颜在脑中倒是分外明显。

　　沉香，和三妹在一起……

　　杨戬睁开眼，神色间微微有些怔忪。在一起……沉香可是，故意跟着三妹的么？

　　忽然间眼前一黑，心跳转急，似要跳出胸口硬生生呕将出来一般。他只好收敛法力，先平复强行扩大法咒作用力度的后遗症。

　　那孩子，是知道三妹想去找什么吗？

　　傍晚时分，沉香回到了真君神殿。

　　杨戬似乎在犹豫什么，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外面近在咫尺的月宫。自从玉树碎后，他再也没有一夜一夜站在殿前，任那皎洁的月光，铺洒一身一地。如今，在窗子的阴影里投过去目光，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听得沉香走近，杨戬转头道：“你回来了。”

　　“您脸色不好，窗边风大，还是不要在那边久站了吧。”

　　杨戬回身，看着沉香。

　　沉香心里打了个突，舅舅今天是怎么了？自从母亲拒绝了上天后住在神殿的提议，杨戬虽然不说，沉香也能看出他的失落。这些天母亲虽然遇见舅舅时表现的非常正常，但是一次也没有主动来过……一直隐隐的有些没精神，怎么今天这神情……

　　“你今天下界了？一直不在。”

　　“嗯，娘去了百花园看大会上用的花草，我还没去过，就跟着去了。”

　　杨戬慢慢走回座上，拿不准是不是要和外甥说开。

　　大殿里一下子静下来。

　　沉香忽然紧张起来，额上微微有些冒汗。杨戬的沉默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心里藏着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就想开口吐露。他暗暗握了握拳，还不是时候，还不能告诉舅舅。

　　“你从小就不喜欢花，怎么想起去百花园了？”终于，杨戬开口了。

　　一下子松懈下来。沉香一边说，一边庆幸。“娘要去嘛，我就跟着了。”他忽然想到这又是自己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警醒起来。

　　“你……”还是拿不定主意。那样的答案，若是像三妹那样，自己可能不失望么？

　　看出了杨戬的犹豫，沉香意识到什么，急忙道：“我又没瞒得了您！”他从边上绕过去，笑嘻嘻的凑到杨戬跟前。“舅舅是不想让娘到其他地方去的吧？！您又不能一直跟着娘，那只能我去了！”

　　杨戬一震，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沉香。他真的是为了自己才去“监视”三妹的！

　　“舅舅您别怪我嘛！我总觉得娘有点任性，要是真找到爹了怎么办？还能在一起么？一点也不知道您费了多大的劲才瞒下我来！”

　　“胡说！”说着胡说，心里却丝丝缕缕的漾上一股暖意。惊讶于少年提到父亲满不在乎的态度，杨戬问道：“沉香，你知道三妹是要去找你父亲的？”

　　“嗯。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他过他的凡人生活，我们就这样也不去打扰他。他既然已经不要我了，就是不想再和神仙有什么瓜葛。娘就是看不清。”

　　“你不在乎？”

　　“我少了一个父亲，多了一个舅舅，算起来是占了大便宜呢！”舅舅若是自责起来可真是不得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他把莫名其妙的罪往自己身上揽。

　　有些感叹的，杨戬把外甥揽过来，好好的靠在自己怀里。沉香长大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抱过这个孩子了。“你这孩子，还真是……”

　　沉香靠着杨戬温暖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有点想哭。

　　仙花雾霭，云霞缭绕。各路有头脸的神仙盛装华服，纷纷汇集瑶池，朵朵祥云聚在天界，在一片蔚蓝上显出各种色彩。

　　精美的短案摆满了各种仙果琼浆，散在瑶池原本空阔的水榭上错落有致，唯有四角留出仙婢上酒的小道，隐隐拱卫着中央的御座。铺满万年仙莲叶子的池水中央，仙女们轻舒罗袖，和着最外层乐者的曲声，抛洒出一道道彩虹。满座锦绣华丽，铜鼎玉盘酒香四溢，瑶池光彩夺目，当真是豪华奢靡。

　　“妹妹真是了不起！这排场，几届蟠桃都比下去了。”华山三圣母一身华贵的月白长裙，发间配饰繁复精巧，在一众女仙之中亭亭玉立，甚是显眼。

　　“就是，看着手笔，就是大见识，不愧是司法天神的妹妹。”

　　三圣母眼中一冷，转头去看瑶池正中。

　　御座下右边三步，一张三尺长玉案摆放在那里。不同于下座的红木短案，那上面的杯盘酒盏全部是帝后赐下的玉色和银色。这是整个瑶池除了御座之外最尊贵的席位。而三圣母的坐席，就在离那张玉案极近的地方。

　　远道而来的仙人们，赞扬着瑶池的华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左右谈笑。三圣母四处看看，熟悉的姐妹都坐在下面，而还空着的坐席，就只有御座和面前那张玉案了。

　　正在这时，门外仙侍高声报号：“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到——”

　　众仙一惊，一时间鸦雀无声，连乐仙与舞仙都停了下来。除了玉帝王母，众仙进瑶池都是自己进来便是，哪有隆重报号的？然而没有人质疑，一片寂静中，所有人低垂下眼睛，不敢直视，目视那个银甲黑氅面容冰冷俊美无俦毫无表情的司法天神缓缓而来。（我HC了，检讨一下……）

　　仙侍总管亲自引导杨戬在那个空闲的尊贵位置上坐下。

　　扫视一周，杨戬将右手放在案沿上，转过头来看妹妹。

　　见司法天神好像开始和三圣母说话，瑶池里才渐渐的有了些声音。

　　“诸位爱卿，”玉帝看诸仙都已到齐，起身道，“近些年来天下安定，诸位仙家尽心尽力恪尽职守，因此我和娘娘在此举办宴会，以飨众卿家之劳苦！”

　　“谢陛下恩典！谢娘娘美意！”众仙起身，向三界的主宰举酒致敬。

　　杨戬坐下，放下酒杯，手掌轻轻拂过案沿，捏起一条小蛇。

　　蟠桃会五百年才举办一次，杨戬左右思量，不愿外甥错过这场盛宴。于是沉香活学活用，变成一条白色小蛇盘在舅舅腕上，就这样混进了瑶池。

　　杨戬把沉香放在面前的玉盘里，用一只蟠桃挡上，防止被其他仙人发现。

　　好在那只猴子成了佛，不在邀请之列。杨戬心里这样想。

　　沉香倒是不急着尝仙果。蟠桃盛会他也不是没参加过，而且当时坐的位置也与舅舅现在分毫不差，他悄悄的探出头去，观察众仙哪个是曾经自己的手下，哪个曾经……道貌岸然的去过那间小屋……

　　“嫦娥，你的舞姿三界无双，如此盛会不可不表演一下。”

　　王母褒奖中隐着命令，杨戬心中有点不安。曾经天蓬之事后的筵席上，嫦娥被迫醉舞，最终软倒在自己面前，这样的事，可不要再来一次。

　　“是，小仙遵旨。”

　　不等他想，月宫仙子已经清清冷冷的站了起来。走到外面低声吩咐了曲子。

　　高低曲折，幽静深微的曲调在瑶池中盘旋，月宫仙子舞姿曼妙，衣诀翻飞在水面之上。

　　“愿在衣以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衿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衿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他碰过的东西，我宁可扔了。”——

　　碎裂声在心中清脆地响起，那个女子白如玉雪的面颊在袖间忽隐忽现，在他眼前慢慢地绽成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

　　沉香看着杨戬面无表情，在杯颈上握紧的手指，渐渐的不带一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