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再世》慕雪安

11、九、一春离恨懒调弦

　　壁立千仞之间，夕阳落时，望过去不过橘红色的一缕。拨开眼前缭绕的浮云，沉香看看前面杨戬的背影，有点担心。

　　母亲虽然只在山下待了三年，自己也回到了身边，但是这怨恨，好像比上一世的二十多年还要厉害。或许是清楚了舅舅的心软，又或许，得到的越多就越觉得不完美。总之，比起自己曾经见过的苦苦哀求，母亲如今，更掌握了舅舅的弱点。她的冷颜漠视，比直接的言语伤害，更要令杨戬心伤。

　　沉香催了催脚下的云，上前拉住杨戬，轻声问道：“舅舅，要不要我去看看有没有别人在华山？”

　　稍一思量，杨戬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等。”若是不打个招呼，三妹怕是不会愿意自己突然来到华山的。就让沉香先去……通报……

　　沉香在莲花坪落了云，直接穿过灿若云霞的花林，走到圣母宫后面。

　　几间竹屋建于高台之上，都在半空，屋旁便是花树。几株高大、古老的树木只是点缀了平台，并没有占据全部的空间。

　　三圣母正坐在竹屋旁的石桌边弹琴，敖红在一边欣赏。

　　“娘，四姨母！”沉香走上前去。

　　琴声戛然而止。三圣母抬头，看见儿子走过来，高兴的站起，问道：“沉香？你怎么来了？”

　　敖红也高兴起来，“沉香，你不是前些天才下凡了，今天怎么有空再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娘，四姨母，您们不会忘了吧？！”

　　敖红一拍脑袋，“哎呀！姨母还真是忘了！沉香，姨母今天没带礼物，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沉香上前挽住三圣母，扶她坐回石墩上，笑道：“我都多大了，还要礼物？！四姨母，可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三圣母把儿子拉过来，笑问道：“怎么，就是来告诉娘你又长大了？”

　　“当然不是！”沉香转到另一边，轻轻给母亲捶肩。“好像是王母有什么旨意，我跟着舅舅下来传旨的！”

　　三圣母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下，问道：“沉香，你舅舅他……现在在……”

　　“舅舅让我先跟您说一声，他还有点事情，马上就来。”

　　敖红站起身来，道：“三妹妹，真君下来有正经事，又是沉香的生日，你们应该好好聚聚，我就不打扰了。沉香，改天有空，你上我龙宫来玩儿！”

　　三圣母伸手拉住敖红衣角，欲言又止。

　　敖红笑道：“好了好了，我明天再来。三妹妹，你们今天好好庆祝吧，沉香十六岁，这可是个大生日！都是大人了！”说着，戏谑的看了看沉香。

　　“四姨母！”

　　“好了，我走了！”不待三圣母再说，敖红笑着揉了揉沉香的头发，转身驾云走了。

　　三圣母看着云朵远去，勉强笑笑，“沉香，你舅舅他是传了旨就走还是……”

　　“当然是给我过生日了！我都跟舅舅说好了，今天不许他接口公务开溜！”

　　杨戬托起一朵桃花，瞬间淡淡的粉色好像染进了他的指尖。那年也是这样……桃花开得正好的时候……他亲手毁了这里……

　　“舅舅！”沉香离着老远向这边叫。

　　杨戬回过头，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三圣母正被沉香拽着，远远的走过来。

　　“……三妹……”

　　“……二……二哥……你来了……”

　　听着妹妹叫了一句，杨戬嘴角不为人知的向上扬了扬。“三妹，我来……看看你……”

　　沉香一把拽住杨戬胳臂，另一边拉着三圣母——就像凡间孩子一边一个夹在父母中间一样——向来路拉。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啦！舅舅您慢死了！我还等着吃您做的好菜呢，好久都没吃了！”

　　杨戬失笑，抬手敲了外甥一记。这孩子怎么一点不像平时稳重，就知道撒娇耍赖！

　　气氛缓和了不少，三圣母也微微的笑了，随着儿子往回走。

　　“王母有旨意，召你上天筹办蟠桃会……我想你好久也没上天了，应该想见见天上的朋友，就替你接了旨。”

　　“……多谢二哥……”

　　兄妹并肩在小道上走着，眼睛俱是看着前面好像无忧无虑的少年。

　　“蟠桃会不是小事，一定要仔细，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三妹，二哥知道你心细，但也还是小心点好，别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就来找二哥。”

　　杨莲略略侧过目光去看哥哥。杨戬眼睛看着沉香，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二哥毕竟还是关心我的。“我知道了。”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树缝一缕一缕斜射进来，照在厨间两个忙碌的人影身上。美丽温柔的女子坐在案前，托着腮看着儿子在哥哥身边边忙边闹。

　　“舅舅这个怎么办啊！这皮这么硬！”

　　“先在锅里烫一下。”杨戬头也不回的说道，单单只是扬了一下勺子。

　　“哎呀！它跳出来了！”

　　一蹦一蹦的鱼被少年一直追到外间，按在地上。沉香用袖子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恶狠狠的说道：“看你还跑！”心道，这给舅舅打下手还真不容易，尤其是不许用法力的时候。

　　他一抬头，三圣母正看着他笑。

　　“娘，您也不来帮忙！就知道看儿子的笑话！”

　　“娘可不会做饭。”

　　“啊？”沉香只顾着装惊讶，手上一松，鱼又跑了。

　　狼狈的再次抓到逃跑的鱼，沉香问：“您不会做饭？”

　　三圣母起身走过来，为他抿了抿散下来的头发，擦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煤灰。“娘是神仙，不会做饭怎么了？”

　　“可是舅舅会的啊！”沉香好像难以置信的转头去看厨房。起锅处，杨戬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又迅捷。

　　“小时候都是……”说到这里，三圣母愣住了。小时候？好像……她转头去看哥哥。

　　“看看就知道娘肯定是吃现成的！”少年笑着，举着“战利品”跑回去。

　　……那时候都是，二哥在做饭……的啊。

　　星光上来，屋子里烛光暖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沉香打着饱嗝半躺在椅子里，看着桌上一只幼狐趴在碗边舔食香甜的米粥。

　　“舅舅，您怎么想起送我一只狐狸的？”沉香伸手摸摸小东西的毛，幼狐蹭了蹭他的手，尾巴摆了一下。

　　“怎么，不喜欢？”

　　“喜欢啊！就是喜欢才奇怪……您怎么想起来的？”不会是我晚上说梦话叫小玉了吧？！可是就算是叫了小玉，舅舅也不会知道小玉是狐狸啊？！

　　杨戬高深莫测的笑笑，也不正面回答，“哮天犬捡回来的刚出生的幼狐……沉香，你要是嫌照顾它麻烦，倒是可以还给我。”

　　沉香一把把幼狐搂过来，“才不！”

　　杨戬笑着站起来，准备收拾桌子。看三妹的样子倒是很喜欢这样不用法力的生活……他到不知道三圣母是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态度才缓和下来。

　　“哎！我来我来！舅舅您歇着吧！”沉香跳起来。

　　“二哥……我也……”三圣母站起来。

　　杨戬略有些惊讶，然而马上就宠溺的笑了，“莲儿你歇着吧，水还凉。”

　　沉香缠着杨戬去了，三圣母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三圣母，你歇着吧。这水凉，别伤了手。”——

　　……彦昌，彦昌……一家人聚一聚……这怎么能算是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若是彦昌还在……若是他还在……一定会是这样幸福，一直幸福……

　　杨戬看看站在门口的妹妹和外甥，温暖的笑了，“回去吧，我走了。”

　　沉香抱着小狐狸，轻轻朝舅舅挤了挤眼睛。

　　“……三妹……你上天之后不方便天天下来，不如……”

　　三圣母抬头看着他，微微勾起一个笑容，“二哥说的是，我和嫦娥姐姐好久不见了，正好住在她的广寒宫，好好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