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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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内阁首辅傅悠在此，乱臣贼子，休得再进一步！”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承天殿前，傅悠高擎火把，昂然独立，站在白玉阶前对着闯进来的叛贼怒目而视。
夜风扬起了他身上白衣的下摆，在朦胧的夜色里仿若将要蹈火而去的蝴蝶，虽然孤傲决绝，那身凛冽的气势却又让人胆寒。
干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浑身一震，心跳几乎要停了。
呢喃着，干将反复的唤着那个人的名：
东篱……东篱……东篱……
牟一苇看见傅悠脸色也是一变，知道昔日好友，如今已注定成为仇敌。
可是，为了缕衣，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果断的一挥手，牟一苇身后的铁血卫便如狼似虎的作势前冲，不料傅悠从容舞动手中火把，两排暗卫突兀的出现在了高台上，借助白玉栏杆作为掩护，几十只劲弩蓄势待发，齐刷刷对准高台下的铁血卫。
浓焰四起，火光在暗夜里闪耀，投射在乌黑的箭镞上，折射出一道道震慑人心的寒光。
一方人多势重，另一方占据有利地形，牟一苇不敢轻举妄动，傅悠却也镇定如常，一时间双方便僵持在了原地。
傅悠知道，手下虽然只有几十个暗卫，但他们都是东宫侍卫里最为出类拔萃的，危难当前，足以以一当十。
能多拖一时，太子脱险的机会便多一分。
傅悠开始在心里默算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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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最高处，来仪阁。
皇后林瑜与鸾瑄公主站在阁上往下望，火光映照出宫城外遍插的旌旗，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烈烈生响，每面旌旗上都绣着的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色翔龙，那是铁血卫的标志。
林瑜明白，整个皇宫都已经沦陷了。
回头看了鸾瑄公主一眼，公主眷恋的目光不知飘向了何方，越过千山万水，追寻着良人的脚步。
林瑜知道，公主有放不下的人，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是，对着如狼似虎的铁血卫，两个弱女子，又是代表了大周皇族的两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使大周皇族不蒙受羞辱呢？
阁楼下是碧瓦重檐的大周皇宫，纵然沐浴在黑夜与战火里，登高一望，仍旧是蜿蜒不断，气势磅礴。
林瑜看着脚下象征着大周王朝无上威严的宫阙，心头飘过一缕惆怅。
自己为大周陪葬，皇上，会记住自己吗……
林瑜苦笑了一下，用这样的方式让他记住自己，不知道值不值。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又瞟了公主一眼，暗暗羡慕。
同样是注定身死的命运，公主至少还曾与驸马夏钧雷相恋过，相守过，品尝过幸福的滋味，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纵然母仪天下，纵然无上荣华，都无法改变自己一生孤苦的命运。
失去了辛苦抚育自己的父亲，留不住相依为命的妹妹，守侯着永远也等不到回应的爱情，最后，还亲手送走了视若珍宝的儿子……
感慨之余，两行清泪，无声落下，沾满衣襟。
“有的时候，我真是羡慕弟妹与皇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若是驸马……”
风很大，公主在城上衣袂翩飞，默默诉说的时候神情也是淡然的。美丽的眼似乎在看林瑜，又似乎不是，只是虚空地投向前方的某一点。
林瑜听到这番低语却大大的吃了一惊，似乎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感情，也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融洽。
“皇后很惊讶吧，其实我与驸马……”公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还是泄露了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其实我与驸马，并非大家所见那般恩爱。我们……从未圆过房……”
“怎么会这样？”林瑜难掩惊讶，问了出来。
“驸马的心里，一直有别人。他……不爱我。”
鸾瑄哭了，眼泪淌了出来，落在嘴里，满是苦涩。
“新婚那夜，他喝醉了，拿着一方素帕，念了一夜那个人的名字……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与驸马，已经不可能了。”鸾瑄哽咽着，“他对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我知道，他是愧疚，因为无论他待我多么好，他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容下我，他的爱，早已给了别人。”
林瑜隐约的笑了起来，带着挥不去的眼泪，微笑：“原来，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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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一苇不想再等了，再这样僵持下去，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咬了咬牙，他对着身后的铁血卫精锐果断的一挥手，下了死命：“上！”
干将的惊呼声淹没在了刀兵相撞的声音里：“不要伤害傅悠！”
然而混战一起，那声音早已分辨不清了。
万弩齐发，刀光纵横，暗卫的羽箭破空飞出，一个铁血卫士卒刚刚冲近高台，就立时给飞箭贯穿，冲在他身后的另一个铁血卫却成功跳上了暗卫掩藏的高台，对着暗卫挥刀乱砍，血肉随着他手起刀落四处迸溅。
牟一苇冷笑一声，手中铁剑一挥，杀进乱军之中，仿佛是要把这些日子受的牢狱之苦发泄干净，下手狠辣，招招索命，泛着乌光的玄铁重剑横砍直劈，一片“喀嚓”声，无数暗卫的头颅与身体便在剑下断为两截。
血花就在眼前绽开，傅悠却夹在乱兵之中不闪不避，只是那么站着，脊背挺的笔直。
“东篱，快躲开！”干将疾声大呼，傅悠却仿佛没有听见。
不染纤尘的白衣上沾了血，明如皎月的面容也溅上红，傅悠挡在承天殿前一步不退，似乎是舍身入地狱的菩萨，在浴血的修罗间渡化苍生。
干将心中一痛，咬牙跺脚，也加入了战团，直朝着傅悠奔去。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渐渐靠近，靠近……彼此都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可是干将却觉得傅悠离他越来越远，傅悠波澜不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明净如水，平静得仿佛深知今生的缘分，到此已经尽了。
“噗”的一声，剑尖从一个挡在傅悠身前的暗卫的前心透过后心，干将飞起一脚，将那暗卫的尸身踢下台阶，登时石阶染红了一大片。
终于与傅悠面面相对。
火焰在宫廷深处升腾，映入傅悠眸中，犹如无穷无尽的恨火，又似无边无垠的哀愁。
“我没想到背叛皇上的人，是你！干将…………”傅悠的语调似叹息似惋，却恰恰像一枚冷箭，牢牢的钉进了干将心中。
干将心头一揪，瞬间寒意彻骨，张了张口，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眼前之人，却忽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发不出半点声音。
“干将，你这是……在逼我恨你啊……”
傅悠长叹一声，趁着干将怔愣片刻，猛地举起手臂划向自己的胸膛，他手中，一把短匕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傅悠有负皇上重托，愿一死以谢天下！”
“…………不………………”
干将疯狂的扑上去，凄声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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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笑容凝结在傅悠的嘴角，如此决绝挥刀，是想斩断与自己的一切牵绊吗？
望着怀中人苍白消瘦的脸庞，干将心痛欲死。
背叛皇上的内疚与心爱之人的绝情交织成了天罗地网，把干将牢牢的罩住。恩怨情仇在心头纠缚，如同一把锉刀挫的干将心底鲜血淋漓。
错了么，他所作所为真的错了么？
干将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牟一苇，眼中尽是迷茫。
他该感谢牟一苇的，若不是牟一苇在最后关头从后赶来击飞傅悠的匕首，将傅悠打晕，恐怕他与东篱如今已是阴阳相隔……
可是对牟一苇，干将却又怎么也感激不起来。
若不是他与金缕衣用东篱诱惑自己，自己怎么会背叛恩重如山的皇上？若不是他们用东篱威逼自己，自己怎么会做出带兵逼宫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东篱是自己最大的弱点，偏偏这要害被他们抓住，让自己不得不听从他们的摆布。
他只是想得到东篱，他不要权倾天下，他不要富可敌国，更不要名垂青史，他只是想要东篱好好活着，他只是想要和东篱在一起啊……
如今心愿已偿，东篱终于是属于自己的了。
可是为何明明已将至爱紧拥在怀，却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干将，你这是……在逼我恨你啊……
傅悠的最后一声长叹萦绕在干将心里，仿佛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肉去似的疼。
一世情缘，如烟雾一般虚妄，轻轻一触，竟就这么散了…………
不！
干将的心在悲鸣，东篱东篱，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猎猎寒风卷起火星点点，在干将的鬓边散开，映红了紧锁的眉头，拥着傅悠的高大身躯居然在这秋夜里瑟瑟颤抖。干将再不想理会身后的杀戮争夺，沉默着抱起傅悠，慢慢朝宫外走去，黑色的战袍与白色的衣袂在风中交错飞舞，仿佛这一生难解的纠葛。
铁血卫已经解决了全部暗卫，整装提刀站在牟一苇背后，看到干将黯然远去，纷纷把请示的目光投向牟一苇。
“将军，此人是杀是留？”有人问。
牟一苇遥遥望着干将满是落寞与悲伤的背影，心念一动，摇了摇头，蓦地转身，对着手下的铁血卫将士高声道:“皇宫已无人再能阻挠我们，儿郎们，冲进皇宫——杀！”
“杀！——————”
震天的喊声响起，牟一苇带着手下长驱直入，闯过举行朝会的承天殿，闯过帝王的寝殿御极宫，昔日让缕衣匍匐拜倒的龙椅，曾经让缕衣受尽屈辱的龙床都让牟一苇无比痛恨，怀着对这座皇宫的切齿憎恨，牟一苇见物就毁，见屋就烧，见人就杀，华美威严的大周中枢一夜之间尽成修罗场，却怎么也发泄不完牟一苇心头的恨火……
九重宫城，七转商音，一阵尖锐的琴声倏然划过深沉的夜幕，银瓶斜倾，铁骑横踏。凤仪宫深处，皇后林瑜指尖上挑起的那根琴弦激烈颤动着，乐音宛如金戈，铮铮厉厉。
褐色的血迹尚未在白玉台阶上凝固，新鲜的血便再度覆上，皇宫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流浸透，触目所及，遍地尸首，满目狼籍，连夜晚清新的空气也被染上了浓浓的血腥味道。
一曲《国殇》却在一片死亡的寂静中破空而出。
………………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
鸾瑄公主歌喉婉转，却用尽平生力气唱着不相称的激昂曲调，仿佛她也是歌中勇士之一，身首分离亦忠心不变，红颜虽弱也宁死不降。
牟一苇瞪着杀红了的双眼，就在飘摇的歌声里杀进了了最后的目标——周鼎华的后宫。
凡是属于周鼎华的东西，包括周鼎华的女人，他一样也不会放过！
早晚有一天，他还要手刃周鼎华本人！
马蹄声、金鼓声，还有，刀剑在暗夜中刺耳的碰撞声，越来越近。林瑜的琴弦突兀地拔上高调，一声一裂，凄厉间竟似欲绝。
来仪阁下陡然一声震天金鼓，腾龙战帜翻卷过云天，牟一苇踏上前阵，傲然抬首，剑尖直指阁楼高处。
林瑜盛装端坐，扫了一眼城下铁甲金戈，却岿然不动。素手抚弦，神情宁静，琴案上香炉檀烟袅袅，宛若飘渺芳魂，行将远去。
鸾瑄公主华服立于林瑜身后，镇定自若。眼如秋水，静静地望着前方。坚定的眼神，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只在不经意望向远方的时候，才多出一抹似水的温柔。
楼头高歌渐退，悲声绕梁：
……………………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
“他们过来了。”林瑜在巍峨的城楼上俯视着宫墙脚下严阵的兵甲。跃动的火光掠过战士的刀刃，凝固在她的瞳眸里，而后，绝美的皇后在脸上露出了一种落寞的笑容。
“皇姐，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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