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那年，那海……》殷彼若

31、我是谁

　　我把所有的门都反锁上，窗户也全部关死，拉上窗帘，窝在卧室里，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门铃一声接一声的响个不停，应该是追上来的幸村精市。我不管也不理，哪个才是我的世界，我是属于哪个世界的？只有在这里，在属于我一个人的房子里，才不存在这样否定我的存在的问题。只有房子里才是安全的，这房子以外的一切一切，都在否定着我的存在，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

　　门铃响了一会便安静下来，幸村大概是走了吧！我这样猜测，却不敢打开门来求证。好害怕，外面的一切都让我战栗不止，只能藏在这里，才能有点安全感。用被子把全身都包裹起来，蒙着头，视线受阻，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才会感到安心。

　　躲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我哆嗦着，像一只被猫盯上的战战兢兢的小老鼠。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响了一会之后，便停了下来，然后是家里的电话，接替门铃的工作不停的叫嚣。我无动于终，不要接电话，不要开门，不要与外面的世界有任何接触，这样我才是安全的，这样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抹杀我的存在。

　　门锁在窸窸窣窣的响，有人在开门。不要，不要进来，不要闯进我的世界，不要抹杀我的存在。我已经躲起来了，不会防碍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还要闯进我的生活，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我是不融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这个残酷的真相。

　　“白，快开门，我是平子舅妈，外婆也来了，快开门！”卧室的门被拍得“呯呯”直响，回声荡在耳鼓里，引起“嗡嗡”的共鸣声。平子舅妈和外婆来了，我不要见她们，她们不是我的亲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们是菅野白的亲人，与景夏无关。

　　“不要……不要进来，不要……不……我不要看到你们……不要……”我低泣着，喃喃祈祷。这是最后一个能容下我的角落，请不要把这个角落也夺走了，请让我活下去，给我一个能接纳我，容我安静的活下去的地方。

　　不管我怎么祈祷，门还是被打开了。自从上次生病后，平子舅妈就配了各个房间的钥匙。这个现实让我无所遁形，原来连装驼鸟都不行么？平子舅妈进来了，她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她小心亦亦的靠近我，那样子，仿佛是在靠近一个刚出生的幼兽一般，生怕吓到我。外婆、幸村精市，还有桂痞子在平子身后，同样都是担忧的眼神。真讽刺，你们在担心谁？是菅野白还是景夏，亦或是有着景夏灵魂的菅野白？我不需要你们给错了对像的同情和担忧，我是景夏，只接受对景夏的关心，只爱爱着景夏的人，我不是别人替身，不是菅野白也不是任何人，我是景夏，是景夏！你们的感情都是给予菅野白的，与我无关，收起你们自以为是的关心，别让我恶心！

　　我恨恨的瞪着这三个人，声色具厉的怒吼：“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别用对菅野白的爱来对待我，那对我不公平，明明我不是菅野白的，为什么要把我当成菅野白呢？我是景夏啊，是那个又淘气又爱闯祸的景夏，不是乖乖女好孩子菅野白。别把我当成别人，我是景夏。

　　“白……”

　　“不要叫我白，我不是……我不是……”为什么要叫我“白”，我明明就不是啊！平子舅妈，你明明就是菅野白的舅妈，与我无关。拉着被子，抵住下巴，我不是菅野白，但却有着菅野白的身体，我是景夏，却没有了景夏的面孔。我要怎么告诉这些人我是谁？就算说出来，他们也会以为我疯了吧！灵魂转换、穿越时空，多么玄幻的词汇，虽然耳熟能详，但人们只会认为是小说里想像的产物罢了，谁也不会相信我的！

　　“我们爱你，与你是谁无关！”桂痞子难得一本正经的说话，原来正常状态下他的声线这么好听。只可惜，平时一副痞痞的样子把这富有磁性的声音完全破坏掉了。我不理他，只是眼神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有靠近的意思，便神经质的大喊大叫。他也发现我对别人靠近的排斥，保持着我能容忍的距离，不再多走一步。

　　我抬起头，迷茫的眼神对上桂东明的视线，与我是谁无关吗？怎么可能，如果我不是菅野白，你会认识我是谁啊！如果不是披着菅野白的外皮，谁会喜欢那个到处闯祸的不良少女景夏。骗人，说这么不高明的谎话，桂东明，你不仅是个大骗子，还是个笨蛋！和幸村精市一样，你们都是笨蛋。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了，对谁都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珍惜的东西。”桂东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但并没有点燃，靠着床头柜，目光始终盯在地板上，这让我放松了一些。

　　“你啊，”他接着说道，“不管我们怎么想接近你，你始终都紧紧的关闭着心扉，不肯让我们靠近。我们向前走一步，你就像后退两步。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有在意的东西，只是你所在意的，却不是我们这些人。我一直想，既然你不肯说，我也没有立场问。但现在看来，你在意的东西，好像给你带来很大的痛若。如果你觉得你不是菅野白，那你就不是菅野白。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认识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菅野白这个名字。我们都尊重你所在意的，因为我们在意你，但是，如果你所在意的东西让你如此痛不欲生，那么我不介意毁了你在意的人或物，把你从龟缩的壳里拉出来，这也同样是因为我很在意你。我们最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如果你不想做‘菅野白’，那么就不做好了，有什么关系！”

　　桂痞子，我有没有说过，这么正经的你，很有魅力。这么有魅力的你，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让我见到。原来事实如此简单，不管我是“菅野白”还是“景夏”，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别人来说都一样！原来一直纠结不清的烦恼，在你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一直在力争着“景夏”这个名字存在的权力，力征“景夏”这个身份存在的权力，这个名字有什么？这个身份又有什么？名字没什么好，姓的是我那个混蛋父亲的姓，要不是该死的户口制度，我和阿弥早就改姓了。变了就变了，没什么好留恋的。至于身份，我在乎的只是妈妈和阿弥，如果我承认了“菅野白”的身份，那么就抹杀掉了妈妈和阿弥的存在，这是我不能忍受的，也是我的底线。不能让妈妈和阿弥消失掉，不可以。她们曾经哭过、笑过、爱过、恨过、活过，我不可以当她们不存在！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我的感受，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我不能接受菅野白的一切，接受了，那么就彻底抹杀掉了妈妈和阿弥，我不要，不要这样。桂东明，你可以不在乎我是谁，但是我不能不在乎，我不能舍掉妈妈和阿弥。无法舍掉过去的我，要怎么才能用着菅野白的名字活着。

　　“不管你在意的是什么，如果不能说出口，那么就在心中祭奠好了。你在意的，是真实，现在所接触的一切，也是真实。只不过，你在意的不适合说出口，因为那只是你一个人的记念！”桂东明捧着我的脸，强迫我抬起头来，他脸上没刮净的胡茬在我的眼前被放大，犀利的目光少了颓废的掩饰，一眼便看穿人心。

　　一个人的记念吗？是啊，就算别人都知道景弥和景夏是谁，又能怎么样呢？最多也只是带着看故事的心理感叹一声“真可惜”之类的，景弥的悲剧，景夏的痛苦与内疚自责，别人是感受不到的。我又何苦强迫别人、强迫自己承认景夏的存在。我是景夏，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换了名字，也换了身体，但景夏的记忆，景夏的感情是不会变的，这与名字无关，更与身份无关。

　　“哈……哈哈……”好可笑，我一直为之痛不欲生的问题，真相，竟然是这么简单。我在纠结什么，我的痛苦有什么意义，果然，景夏是傻瓜，到死都改变不了的本性啊！桂痞子，认识你这么久，就今天，你说的话最中听了。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明了、残忍。我是傻瓜，被耍了呢！我的痛苦不堪，就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从来都上不得台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生活的正戏，从来都不是我这个小丑的，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在奋力表演罢了，到头来除了娱乐观众之外，没有一点意义。恐怕我的表演，连娱乐都算不上。

　　“桂痞子，我是傻瓜呢！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哈哈哈……”止不住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景夏啊景夏，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聪明一点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会像个傻瓜一样迷失在愚蠢的自我中，不断的徘徊不前。

　　“白，虽然你变了很多，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很关心你，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们都一样的关心、爱护！”平子舅妈没有了初时的小心亦亦，眼里有着几分诚恳，几分情意。外婆走到床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仿佛一放开手我就会飞了一样。

　　“平子舅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才想通罢了。放心，我不会再胡闹了，幸村君，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既然要道歉，那么就一次全都照顾到吧！挂着淡淡的带点自嘲意味的笑容，景夏啊，就算披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就算换了菅野白的身体，也依然是那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讨厌鬼。这样的我，怎么会因为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而改变呢！

　　“想通了就好，白，我们都很关心你，只是关心你，与你是谁无关。”幸村精市的笑容像鸢尾花一样优雅，不是敷衍，很真诚，这让他漂亮的面孔看起来不那么讨厌。我承认，对幸村精市的印像好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虽然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但也是知道了，这个看好来好脾气的男孩子执拗起来的时候可是相当可怕的。

　　幸村精市把我从超市买的东西也带来了，当时我不顾一切的就跑了，忘记了东西还在他手上。至于平子舅妈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及时，当然是幸村精市通知的。他并不知道小田切家的电话，但身为我曾经就读的学校的校医的桂痞子，却知道平子舅妈的联系方式。于是他便通知了桂痞子，也这是为什么桂痞子会出现的原因。不得不说，幸村精市这个人，想得还真全面。

　　平子舅妈不放心我，要留在神奈川。折腾够了，也闹够了，我很累，累到一闭上眼睛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不知道幸村精市和桂痞子是什么时候走的，那一夜的梦里，我见到了妈妈和阿弥，她们手拉着手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就像儿时我对她们撒娇时那样，笑着宠溺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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