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那年，那海……》殷彼若

30、存在的理由

　　出了这么多事，外婆对我一个人住在神奈川非常不放心，但我又坚持不肯去东京住，最后定下来每周末要回东京一次。其实这又何必呢，我又不是小田切家的人，回去又能怎么样？如果只是想确定我是否安全，一个电话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在医院住了五天之后我出院了，回我在神奈川的房子。那里让我安心，在哪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这座空房子接纳了我，于是，它便成了我龟缩的壳，逃避整个世界，逃避无处容身的窘迫。

　　窗台上那盆幸村送的仙人掌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仿佛生长得特别好，从神奈川买了它带到东京，如今又从东京搬了回来，还真是奇妙的轮回。仙人掌花盆里长了几株杂草，但我并没有除掉，只有一株仙人掌，它也会寂寞吧，就让这些杂草来陪伴它好了。

　　给仙人掌浇了水，然后打扫多日无人居住的房子。我需要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是桂痞子的话。有时候想想，桂痞子这个人还真是可怕，他可以轻易就看穿别人的内心，而且还不被对方发现。有时候，我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会传说中的读心术。当我这么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居然还故作神秘，不管他是不是会读心术，都一样改不了他欠揍的本质。

　　冰箱里的食物有的过期了有的坏了，去掉这些不能食用的东西之后，突然空出好大的空间。不想让冰箱这么空着，穿了大衣，提着菜篮子出门购物。像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那样，在土豆和白菜之间犹豫着要买哪一种，还有鸡精、酱油和醋，都要买了。牌子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挑来挑去的都挑花眼了。色拉油也快没了，反正出来一次，一次都买齐了吧！

　　菜篮子里被蔬菜酱油之类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有点沉。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不停的换来换去显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里面也没有什么可以丢掉不用带回去的东西。看着沉甸甸的菜篮子，我小小的惆怅了一会，为什么会买这么多东西呢？明明并没有想买这么多的！

　　所谓的流年不利就是崭新的菜篮子忽然坏掉了，而且里面还装满了新买的东西。撒了一地的菜，滚得到处都是的土豆，还好酱油瓶子没有碎掉，没有洒一地的酱油。捡起一颗离手边最近的土豆，这土豆长得可真丑。真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我是神经太粗还是没神经？蹲在马路边上，对着一地的青菜一筹莫展，如果我丢下这些东西现在就走会怎么样？这个假设的结果很好猜想，那就是，今天的晚饭肯定是泡汤了。为了晚饭，我想我得拯救这堆东西。

　　电话响了，在拯救这堆东西之前，我得先接电话。号码是幸村的：“喂，是幸村君吗？”我想我现在的情况需要人的帮助，正好幸村又打来电话，于是，“幸村君，可以帮帮我吗？”幸村精市出现的时候，我像个走失的无助小狗，盯着地上散乱的东西发呆。抬头，可能是因为我蹲在地上的原故吧，幸村精市的身形显得特别高大。

　　“幸村君！”我笑得像个傻瓜，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有谁会对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发半个多小时的呆？要是幸村精市不来，我大有可能就这么一直发呆下去。景夏是傻瓜，不管变没变成菅野白，都是这样，就像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一样。

　　“白！”幸村精市笑起来真好看，他叫我的名字，然后开始帮我收拾地上的东西。我看着他收拾，他的手也很好看，像手冢一样，手冢的手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手，真是完美的人。幸村精市，不知道你是为谁生得这么完美？妈妈说，我和阿弥是因为爱而出生，可是后来爸爸不要我们了，爱没有了，但我和阿弥还依然存在着！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因为妈妈和阿弥而出生存在的，可是现在，妈妈没有了，阿弥也没有了，那么，我还为谁而存在？

　　“呐，好了，白，走吧，我送你回去！”幸村精市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明明是个很排外的人，却意外的有双很温暖的手。我像只迷路的小狗，任他牵着我的手。“白在想什么？”大概是我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吧，幸村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我，然后笑得很干净。

　　“在想我为什么而存在？”也许是被幸村精市干净的笑容晃花了眼，我竟然失口说出心中所想。为什么而存在这种问题，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能指望幸村给出什么答案呢？就算他给出答案，又怎么会是我心中所想的，他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秘密，怎么可能了解我心中的想法。果然，景夏是个傻瓜。

　　听到我的话幸村精市露出一丝诧异，但立即又恢复了很干净的笑容。他笑起来真好看，阿弥也是，阿弥的笑容总是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那么白觉得自己为什么而存在呢？”幸村精市的口气听起来像在哄小孩子，带着点逗趣带着点敷衍。可惜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兴趣装小孩子，我只是个傻瓜，相信着自己是因爱而存在，但最后没有了爱，一无所有之后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理由的傻瓜。

　　幸村精市，他以前都是叫我“菅野”的，是什么时候改了称呼？日本人称呼对方的名字可是种很亲密的行为，被他这么称呼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幸村君，你忘记我们其实不熟了吗？

　　“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这都改变不了我们存在的事实，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被生到这世上，重要的不是存在的理由，而是我们真实的存在着！”幸村精市背对着我，我落后他半步多一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说这句话时他语气里的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可没有漏听一点，真是个坚强的人呢！真实吗？虽然这个世界会让我痛，也会让我流血，会伤害我也会保护我，但真的真实吗？如果这里是真实的，那么景夏所在的世界又算什么？何为真实，何为虚幻？我常常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一场梦，一睡醒来这里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但是，越来越多的事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我记忆里那个有着景弥和景夏的世界才是假的，这让我恐慌。如果景弥和景夏是假的，那么我为何而爱，为何而恨，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景夏努力否定着菅野白的世界，而菅野白，也在努力否定着景夏的世界，生存在两个世界的狭缝之间，我该相信谁？

　　“真实吗？幸村君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我不顾一切的冲口而问，真实吗？我所有的牵绊都在另一个世界，如果这里是真实的，那么我的那些牵绊岂不就是一个笑话！一场虚无的梦让我当成真正的生活，多么可笑，可笑的我，可笑的世界。

　　幸村精市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直视着他的目光，告诉我，幸村精市，你认为你的世界，包括你本身，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幸村精市放下手中装着我的那堆东西的购物袋，在我的左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力道不重，但我还是疼得“唉哟”一声。

　　“现在，你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吗？”他看着我，像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是的，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是生活在其中的你不自知罢了。这不过是一部漫画，是一个叫许斐刚的人画的漫画。可笑的是，明明生活在真实之中的我却到了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幸村精市，你可以不自知的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我却不能，不管是否定那个世界的存在，我都无法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因为不管否定哪个世界，我否定的，都是自己的存在。

　　我不能完全的抛弃做为景夏的过去，不能忘记妈妈和阿弥，不能完全的做无牵无挂的菅野白，但我也无法抛弃菅野白的身份，做回那个嚣张的景夏。听说有一种鸟，生来就没有翅膀，是鸟，却不能飞翔。我就像没有翅膀的鸟，长了脚的蛇，不管走到哪里，都那么怪异，那么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任何一个群体。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同类，没有人懂我的悲哀。

　　“幸村精市，你是笨蛋！”抽出被他拉着的手，我夺路而逃。如果你的世界是真实的，那么我的世界又算什么？我不能否定自己，不能否定阿弥。但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同样不容我反驳，到底哪里，我才可以坦然的生存？不管他在后面大叫我的名字，不管他追过来的声音。幸村精市，你是笨蛋，而我，是傻瓜。你自以为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而我，却找不到属于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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