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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东京一日游 ...

  •   凌晨两点半的噩梦是个解不开的魔咒,每天从黑暗中醒来,记忆是倒流的时光,把心思扯回久远的从前,一直发呆到天亮。不用去上学,我便彻底给自己放了大假,由着性子,每天窝在房间里发呆。白天睡觉,晚上失眠,颠倒的黑白并不是补一补就能回来的,苍白的脸色,浓重的黑眼圈以及眼底永不退去的血丝,让平子舅妈格外担心。她三番五次的询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的回应,只能是个无奈的苦笑加实口否认。怎么能告诉她我的噩梦是上天给的惩罚,为那个被我一手害死的姐姐。人真的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阿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现在,却由不得我不信。

      每夜入梦而来的阿弥空洞的眼神在无声的谴责着我的无情,她那想说还未说出口的遗言,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呢?阿弥在临终之前,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窗外的月光惨淡,映着晚霞色的窗帘红得像血,不祥。凌晨两点半,准时从噩梦中醒来。我的生物钟准得堪比闹钟,头痛欲裂。还是一样的梦境,一样的一张脸,真实得不像梦。空洞的眼神无声的诉说,鼻翼张翕间生命的流逝,一点点死去。看着死亡一点点带走你最亲的人,比死亡本身,更可怕。五指张开,指缝里漏下的血色月光像恶魔的笑靥,诡异的蛊惑人心。

      凌晨的街道清冷空旷,扑面而来的寒意激得人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带着点微寒,延街慢跑。最讨厌冬天的早晨,寒冷的空气把被窝的温暖无限扩大。真不明白,阿弥为什么从来不为早起头疼,每天都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穿戴整齐,出门跑步。回来的时候一边呼呼喘着热气,一边把隔街老自号的热豆浆放在厨房的餐桌上。我和阿弥都不喜欢喝豆浆,那是妈妈的最爱。阿弥真的很懂事,在我们都还很小很小,不明白大人的世界有多得杂的时候,她就已经敏感的察觉到没有父亲的家庭和别的家庭是不一样的。她小心亦亦的不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帮忙做家务,照顾我。在我哭着撒娇要爸爸抱的时候,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捂我的嘴,一遍又一遍的叫我不要喊,不要让妈妈听见。明明是同生的姐妹,我和阿弥却有着太多的不同。

      身上已经出了些汗,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形成一片水雾,然后又消散不见,像女巫的魔法。小时候不知道有个词叫“液化”,总觉得很神奇,很有趣。把白气呵到手上,被冻到麻木的手指感受着一阵阵短暂的温暖,那一瞬间,被定格成永久的记忆,即使到白发苍苍时回忆起来,也真的很快乐。

      那个带眼镜的男孩,我在这里跑了三圈,撞见他三次,第一次看见他,应该是早上五点多一点吧。也是慢跑晨练的人,在第四次相遇时,仔细看了他一眼,相当严肃的一张脸,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我想是“深刻”吧,长相很深刻,给人的印象也很深刻。总之,是存在感非常强的一个人。在第五圈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向我这个方向瞟了一眼,而我,在相遇之前转弯,回小田切宅。

      回来的时候佣人在给大家准备早餐,大概是老年人都少觉,我听见外婆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没有看到平子舅妈的身影,理莎大概还在睡觉。洗了手进厨房帮忙,佣人中川太太吓了一跳,看到是我后就和善了笑了起来:“白小姐,真没想到你起的这么早,出去晨练了吗?”

      我点点头,想告诉她不是起的早,而是根本没的睡。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告诉她我曾经害死我的亲姐姐,她一定会认为我疯了!菅野白可是个独生女,就连表姐,也只有小田切理莎这么一位。张张嘴,终只能沉默以对。没有人理解我们,是一件很悲哀的事,阿弥如是说。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理解我。

      理莎大小姐起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她白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的坐下来吃自己的那份早餐。和平子舅妈及外婆问好,然后坐在理莎旁边,喝杯子里温热的牛奶。这并不是我的最爱,我喜欢喝一元钱一碗的热豆花,吃五毛钱两根的油条。吃饱之后,一边拍着肚子一边拉着阿弥跑,阿弥叫着“慢点慢点,刚吃完饭就跑步会肚子疼”,我会回答“那是因为要迟到了啊”,然后阿弥就不停的数落我懒床的坏毛病,这画面,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边,但我懒床的坏毛病却一点也没有改过来。

      中川太太把书包给理莎背到身上,平子舅妈叮嘱着路上小心之类的话,理莎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就钻进保时捷卡宴里,车子缓缓的动起来,留下一串白蒙蒙的尾气。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平子舅妈才转过身来向外婆和我道别,然后开着另外一辆保时捷去公司上班。

      中川太太要趁上午没什么人打扫卫生,外婆出去会朋友了,不想留在那座没什么人,也不属于自己的空房子里,背着画具,开始到处闲逛。和那些忙碌的上班族比起来,我的生活真是舒服的没有天理。咬着冒着寒气的冰淇凌,蹲在马路边上观察形形色色的行人。在别人眼里,我一定十二分的怪异,因为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带着一种动物园里看珍兽的奇异目光打量我,如果是在平时,我一定很生气被别人这样看,但现在,闲得无聊到极点就产生了让别人看看也无所谓这种非常神经质的想法。抽出画纸,倚着路边的树干开始画视线捕捉到的高楼大厦,车流行人。我有多久没画画了?手指都变得僵硬了,技巧也生疏了。速描笔下的黑白世界变得丰富起来,有眼神混浊的行人,有线条规整的建筑物……画满了一张纸又一张纸,每张都相似,却没有一张相同。一口气画了九幅速描,直到肚子咕咕叫,抗议我的虐待行为,才想起来午饭时间早就过去了。还好出门之前和中川太太说过中午不回去吃饭,不然又要给人添麻烦了。

      夕阳是日暮的流火,熊熊燃烧,是白日里最后的一道光,是黑夜的前哨。咬着吸管,滋滋吸到嘴里的液里带着点甜味,带着点清凉,吃了一半的甜甜圈从一个小胖子变成了半个小胖子。映射到视网膜上的景物在不断变幻,像老式的无声电影,一张又一张的笑脸走进屏幕,又走出屏幕,他们不是这个屏幕的主角,就是那个屏幕的主角,演着自己的人生,别人眼里的故事。

      背起画架,离开快餐店,向南。那里虽然没有家,却有个可以收容我过夜的房子。平子舅妈还没有回来,中川太太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外婆在卧室里休息,她看起来不太好,好像有点感冒了。还好没有发烧,给她吃了感冒药,看她睡熟了,才转身到厨房帮忙。天气预报说最近寒流要来了,不如就给大家熬些能预防感冒的汤来喝好了。

      “白小姐真是体贴的孩子呢,跟理莎小姐一点也不一样。理莎小姐有时候实在太任性了,太太也常常拿她没办法。当然,我并不是说理莎小姐不好……”中川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大概是意识到身为佣人当着我的面背后议论雇主有些不妥吧。给她个理解的笑容,并没有接她的话。体贴吗?我自认从来都不是个体贴的人,小时候总是调皮捣蛋,让妈妈没少跟着掉眼泪。长大了,又和阿弥闹捌扭,闹到我们阴阳两隔。要说体贴,阿弥才是个体贴的人吧,小时候就很懂事,长大了,又温柔又明理。认识阿弥的人都说,以后要是哪个男人娶了她,那可就有福了。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那个男人就不懂得惜福呢?

      “咝!”边切菜边走神的结果就是切到手指,殷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拼命的向外钻,真没想到,我和血竟然也会是红色的。我还以为它应该是黑的呢!在杀死那个男人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堕落了,灵魂打正了堕落的标记,哪怕连肉一起撕下,也去不掉的标记。

      “呀,白小姐你太不小心了!我看看伤的重不重?”中川太太被我吓了一跳,抓过我的手指想看看伤口,但被我躲掉了。那种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已经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表情来应对别人的关心。

      “没事,我房间里有医务箱,晚饭和汤就拜托您了,我去包扎一下。”落荒而逃,被中川太太的热情吓退,还真是个失败的人呢!阿弥要是看到我这蠢样,一定会笑话我吧!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心口的悸痛要比手指来得强烈得多的多,事实上,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手指上有疼痛的感觉。像我这样的杀人凶手,早已经忘记了“□□原来还会痛”这种事。

      晚饭大家都喝到了好喝的汤,就连理莎也不情不愿的喝了大半碗。中川太太一个劲向平子舅妈夸我的好,但那夸大的言词,却怎么听怎么有讨好的嫌疑。一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很好,其乐融融,唯有我,心头的千丝万绪却怎么也挥不去。以前都是妈妈或阿弥做汤给我喝,如今变成我给别人做汤了。世间的变化还真快,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的人。随波逐流的过日子,不知道,这样流水的人生,还能带我走多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东京一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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