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那年，那海……》殷彼若

12、东京

　　东京是座什么样的城市？上辈子没来过，所以没有概念。这辈子有幸见识到东京的真面目，但依然没有概念。匆匆忙忙表情麻木的行人；不停闪烁的红绿灯；各种各样或名贵或节能的汽车；还有高耸入云的钢筋混凝土堆砌成的坚硬又冷漠的高楼大厦，一座座矗立在那里，怪物一般格格不入，将原本平整的空间分割成无数的啐块。这就是东京吗？好像每一座城市都是这样的，东京，也只是众多冷漠又麻木的城市之一，这里，没有我要的温暖，或者说，这里，没有能给我温暖的人。

　　小田切宅要比菅野宅大了很多，一个人都可以住两百多平，这座房子里住了三个人，这么想想，就算再大一点好像也不是很过份。不管在哪里，不管是大城市也好，还是山村小镇也好，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有钱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有钱可以一个人住两百多平的二层洋房，没钱就只能三个人挤在四十五平的出租房里，长到快二十岁，还只能和阿弥挤在一个房间里。可是，和阿弥挤在一起的那小小的十几平的小卧室，却比菅野白的公主房来得要温暖的多。

　　“妈妈，我们回来了。”小田切平子口中的妈妈，应该就是自己的外婆了。从平子嫁进小田切家的那一天起，她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即便是小田切让后来去逝，她们也没有分开过。这对婆媳，可是少见的关系融洽。

　　“平子、白，你们回来了。”从楼梯上缓慢的扶着楼梯把手走下来的老太太真的是太老了，满脸的皱纹加上斑白的头发，虽然还不到六十岁，但看起来却像七十岁那么苍老。这也是个不幸的女人，早早丧夫，一生中仅有的一对儿女更是先后离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一次都嫌多，更何况是经励了两次。如今这个不幸的老太太，在风独残年之纪，只能孤身一人，守着媳妇、孙女和外孙女熬过剩下的日子。这是活生生的人间惨剧，但这并不是全部，只是整部惨剧微不可见的一角。

　　“外婆好！”坚强的女性总是既让人同情又让人敬佩，即使不幸一次又一次的眷顾这些弱小的女人，但她们并没有失去希望，仍然在悲痛中找到要守护的幸福，并好好珍惜，坚强的活着。例如妈妈，例如小田切平子，例如，这个来日无多的老太太。

　　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并没有因为愉悦的微笑而看起来少上几条，但混浊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却让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白，快过来，让外婆看看你变瘦了没有？”老太太的手像榆树皮一样粗糙，带着点干燥的灼热，摩挲着我手背上细嫩的皮肤，痒痒的，却很舒服。任由老太太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来，并不是对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任性的迁就，而是，这个老太太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听听唠叨可以让她开心一点的话，那么我愿意。就像我以前设想的那样，买一座大房子，等妈妈上了年纪就和她还有阿弥住在一起，听她像所有的老太太一样，不停的说些以前的事。

　　“妈妈，你们先聊着，白，我把你的行李送进房间里。对了，你的房间在二楼左边最里面，一会我出去买晚餐的材料，就麻烦你自己整理行李吧！”小田切平子的脸上带着特有的温柔的笑容，我想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对婆媳会相处得这么融洽了，大概与她温柔的性格分不开吧。

　　老太太说了很多话，大多是菅野白小时候怎么怎么可爱之类的陈年旧事。终于等她说累了，送她回房间休息，然后回二楼整理带来的行李。大概是为了方便老人起居，老太太和小田切平子住在一楼，住在二楼的是我和理莎表姐，可能是担心离得太近我们两个会一言不合吵起来，所以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我带来的东西不多，几套换洗的衣服，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书，另外就是刚穿过来的时候买的那套画具。将衣服塞进衣橱，电脑摆在书桌上，书摆在书架上，画具收在书架下面的小柜子里。看起来简单的事，却也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小田切理莎还在学校，不知道她见到我这换了瓤的“表妹”会是什么反应？

　　小田切理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帮忙做晚饭，平子舅妈说今天庆祝我搬过来，所以晚餐要加菜。虽然她一再声明不用我帮忙，而且连佣人也不用，坚持要自己亲自下厨。但住着人家的房子，总不能白吃白住吧！最后还是由她主厨，我帮忙打下手。

　　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小田切平子吆五喝六的指使佣人给她拿饮料。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讶的把嘴巴张成个“O”，可以塞下一颗大个的鸡蛋。

　　“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问感觉真是糟透了，不过理莎大小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用手指着别人是很失理的行为，只是继续的歇斯底里，“哼，你当初不是很有骨气的发誓说再也不登我家的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神奈川呆不下去了，才跑来我家吃白饭？”小田切理莎的五官长得很像平子舅妈，只是这脾气不知道像了谁，难怪曾经的菅野白会那么讨厌这位表姐。

　　再也不进小田切家的门？我有说过这句话吗？大概是原主说的吧，算了，关我什么事！小田切理莎像个疯子，还在吼着什么，不过被我自动屏蔽掉了。平子舅妈明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么刻薄的女儿？难道说她的性格比较像我的那位便宜舅舅？不对啊，听我老太太，也就是现在我的外婆说，那位小田切舅舅可也是个难得的好脾气的人，而且因为与姐姐，也就是我的母亲感情非常好的原故，也是非常喜欢我的。由此可见，理莎绝对是基因突变的变异物种。

　　“理莎，把你的手放下，太失礼了！”小田切平子少见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眸间升起一丝怒气。耸耸肩，看吧，那么大声，把人招来了不是。这孩子也太笨了，就算讨厌谁面上也要不动声色，暗地里再给他下绊子不就好了，何苦呢，还没怎么样就搞得人尽皆知，这不是找骂吗？我的这套理论好像有教坏小孩的嫌疑，管他呢，反正又没打算告诉她。

　　小田切理莎的不友好根本不用我操心，有人会替我教训她。看看平子舅妈生气的脸，就能猜得到她的下场了。从冰箱里取出香菇，回厨房洗净切片。正切着，理莎就被平子舅妈给“压”到厨房来了：“理莎，向白道歉，白是你的妹妹，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歪了歪头，所有的父母都一样，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有错，但也不会很情愿看自己的孩子向别人低头的。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没关系的，舅妈，理莎只是心情不好，没什么的。”虽然我对这孩子不怎么喜欢，但当着人家亲妈的面，还是不要表现出真实想法的好。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做出一个“好孩子”该有的姿态，这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才不要道歉，我又没说错，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她又不姓‘小田切’。再说，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说的‘死也不要回来’，妈妈你太偏心了，和爸爸一样偏心她，到底我是你们的女儿还是她是你们的女儿？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喜欢她，还要我干什么，干脆收养她做你们的女儿不就好了！”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理莎的脸涨得通红，瞪着眼跟小田切平子叫板。这孩子还真傻，难道就不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吗？倔强，除了让你错失机会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当初如果不是太倔强，就不会赌气那么多年都不和阿弥联系，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悔不当初”。“如果”是个美好的词，但也只是个美好的笑话，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理莎的倔强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小田切平子气眉稍一抽一抽的，看来是拿这个女儿无可奈何。人家母女吵嘴我还是保持沉默的好，这和夫妻打架不能拉的道理一样，等人家合好了，劝架的人就里外不是人了。闲事能不能多管，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理莎冲小田切平子乱吼了一通之后跑到楼上去了，平子的眼眶红红的，看样子气得不轻。也难怪，丈夫死得早，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结果就养了这么个只会气人的白眼狼，换做是我的话恐怕掐死这孩子的心都有。想想小时候每每犯错，妈妈也是这样，红着眼圈，强忍着泪水上门替我向那些被我揍过的孩子的家长道歉，低声下气不说，还要忍受别人的冷言冷语。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做错却还是要道歉，后来明白了并不是只有犯错的时候才用得着道歉的，明白了人生的无奈就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才懂得当年妈妈的含辛茹苦。现在的小田切平子，大概，也和那时的妈妈是一样的心情吧！

　　放下手中的菜刀，轻轻的抱住平子舅妈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前天真的以为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努力表现得坚强的方法就是强忍泪水。等心中真的再也没有泪水的时候，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哭泣，而是欲哭无泪。让想哭泣的人强忍泪水，原来是那么残忍的一件事。

　　“舅妈，会好起来的，理莎会明白你的心意的。”虽然不知道等那位大小姐回心转意要等到哪一天，但只要耐心等待，总会等到吧！这位可怜的母亲，正伏在我的肩膀上低声的哭泣。阿弥说，人类的肩膀就用来相互依靠的。以前我总是借阿弥或者妈妈的肩膀依靠，如今，我的肩膀也可以借给别人依靠了。

　　晚饭还是请佣人做的，平子舅妈心情不好，我是不敢让她再动菜刀的，而她也不肯让我做晚饭，最后的结果就是交给佣人来做。理莎在吃晚饭的时候准时出现在餐桌上，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很认真的向平子舅妈道了歉，当然，顺便也不忘瞪我一眼。我想，她大概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因为我的出现她才会和平子舅妈吵架，因为我的错才会惹平子舅妈生气！迁怒，人们总是在犯错之后迁怒于人，然后摆出“我没错”的姿态，其实不过是胆小鬼无聊的自欺欺人而已，看来，这位大小姐，也是个无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