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那年，那海……》殷彼若

11、访客

　　搬去东京看起来不像件大事，事实上确实也不是件大事，但是，却是件十足的麻烦事。该收起来的东西要收起来，该带走的要打包装好带走，大型家具要遮好防尘布，冰箱要清空，要断水断电……

　　上辈子搬过一次家，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记忆却无比清晰。我和阿弥每人背了一个粉红色的小书包，里面塞着一些零食和两本小人书，一手抱着白白的兔宝宝毛绒玩具，一手牵着妈妈的手。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家里，以为妈妈只是带我们出去玩，但又疑惑爸爸为什么不去。所有的行李只有一只不大的皮箱，妈妈狠狠的看了那座不大不小的洋房一眼，便头也不回的拉着阿弥和我走了。走的时候，爸爸甚至没有出门送送她。

　　妈妈带着我和阿弥住进一房小小的出租房里，那里又脏又乱，楼道里发酸的泡菜味真恶心，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适应那味道，同时，也明白以后我和阿弥再也没有爸爸了，我们只剩下妈妈。

　　客厅里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只纸箱，我正费力的用土黄色的胶带把它们封起来。里面都是些花瓶水杯之类的不常用的摆设器具，趁着这次搬去东京一股脑都收起来放进库房，就算以后回来也不用打扫了。还有窗帘，也要收起来，以平子舅妈的态度，大概很难再同意让我一个人生活了，要是真的留到东京，这些漂亮的白窗帘挂在这里只能是放着落灰，白白糟蹋。

　　爬上窗台，伸长了手臂把挂住窗帘的夹子一个一个摘下来。我很怀疑要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会不会扭到我那最近都没怎么锻练过有点生锈的腰。平子舅妈在打扫二楼的空房间，收拾好之后，这些房间就要锁起来了。想想上辈子那高到几乎等同于抢钱的房价，再看看现在一个人住的占地两百多平的二层洋房，真是奢侈得罪过。

　　“叮咚——叮咚——”

　　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不，是谁会来拜访我？在这个世界我认识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有点交情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会这么闲，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拜访。

　　“是你！”我惊讶了，按门铃的人，居然是丸井西红柿。话说，我和他很熟吗？

　　“阿白！”丸井西红柿看起来很高兴，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兴奋的。不过，这么单纯的孩子，哪怕是一块小小的水果糖都够他乐上一阵子吧！知足就是福啊，少些欲望，但少些失望。

　　丸井西红柿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从二楼下来的平子舅妈给打断了：“白，有朋友来找你吗？”对于有同龄的朋友找上门来，小田切平子似乎很高兴，“你是阿白的朋友啊，快请进。真抱歉，家里太乱了，真是失礼了。”说着，平子舅妈把本来只是开了个缝的门全部打开，并向旁边让了让，留出可以让丸井西红柿进门的空隙。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叫丸井文太，突然来访，太冒昧了。”也许是小田切平子的礼貌亲切，难得的让一向自来熟的丸井西红柿腼腆起来，仔细看，耳根竟然可疑的红了。

　　“屋子里实在太乱了，到处都是东西，我带丸井君到前面那条街的咖啡厅坐坐就好，二楼的东西就麻烦舅妈你一个人整理了。”不想让丸井文太进去，虽然不承认那里是我的家，但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私产。我这个人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染指我的私产。不是最重要的人，也绝对不会与他分享任何东西，哪怕只是进属于我的房子坐坐，也不行。小田切平子我拦不住，因为作为菅野白并没有拒绝的立场，但丸井文太却在我拒绝的范围之内。

　　平子舅妈交待了几句“要好好招待朋友”之类的话，便回去了，我带着丸井文太拐过两个弯，进了前街的咖啡厅，这里的甜点非常好吃，当然，这话是平子舅妈说的，对这些甜腻腻的点心我向来是不感冒的。给丸井西红柿点了招牌蛋糕，自己只要了杯清水，我相信，有这些美味的点心招待，丸井西红柿一定不会觉得没让他进门是什么失礼的事。

　　“你怎么会来我家？”看小西红柿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大概我要不问起，他压根就想不起来我家的事吧。这孩子，还是搞不懂为什么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贩子给拐走呢？难道说现在的人贩子都太没有眼光放着这么好骗的小孩不骗不成？这个问题，还真是神奇，当然，小西红柿这种人类基因变异的物种，也很神奇。

　　丸井文太停下吃蛋糕的动作，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唇边的奶油，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相当的孩子气。“我是来找你的，阿白你好多天都没去学校了，听柳说你休学了，是真的吗？为什么要休学，学校不好吗？”小西红柿的目光纯粹得没有一丝欲望，真是干净的目光。面对这孩子我竟然产生一丝罪恶感，什么都没跟他说，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好歹在学校的时候这孩子还三天两头给我带些糖果巧克力呢，虽然我对那些东西一向都是敬谢不敏。

　　只是单纯的来找我，问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学吗？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人，只是怀着如此单纯的目的。隔着被工业烟尘污染过的空气的阳光仿佛被蒙了一层灰，看起来一点也不明亮，沉沉的像块巨石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除了妈妈和阿弥，好像还没有人会这么无偿的“想念”着我。从父母离婚后，我的脾气就变得古怪且暴燥，在幼儿园里打了同班的小胖子，小学的时候揍了那些耻笑我和阿弥没有父亲的小孩，上了国中，更是把骚扰阿弥的不良少年打断了鼻梁骨……类似的事情真是多到数不胜数，细想起来，我还真是劣迹斑斑啊！难怪从小到大，听到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警告自家的小孩子千万不要和那个叫“景夏”的野丫头玩，仿佛我是病毒一般，生怕带坏了他们的小孩。

　　“阿白，你怎么了？”丸井西红柿惴惴不安的看着我，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迟迟没有说话吧。真是不好的习惯，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发呆，真是太失礼了。

　　“没什么，休学是因为我前些天生病了，而且，我的舅妈要接我去东京住，以后，恐怕也要在东京上学了。”下意识的隐瞒了休学的真相。一直这么单纯的孩子，要是突然知道了人性的丑恶，会怎么样呢？真是好想看看啊！不过，在看到这一幕之前，可要好好的保护这孩子。我可真邪恶，在一瞬间想到了电影里常常扮做好人的终极反派BOSS，大概我脸上的笑容也一定像那些反面人物一样奸诈扭曲吧！丸井西红柿好像有点被吓到了，明显的哆嗦了一下。话说回来，难道我天生就是演反面角色的料？这个认知可一点都不让人高兴。

　　“阿白要去东京吗？那以后就不能常常见面了，都吃不到阿白的曲奇了！”丸井西红柿变成了脱水西红柿，一脸失望，那样子仿佛我是抢走他曲奇的大坏蛋一样。喂喂，西红柿同学，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我做的曲奇的？就算你是来看曲奇的，也请不可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好吗？你这样让我对我那烂到极品极品到烂的人缘情何以堪啊！

　　我想我的嘴角一定很僵硬，虽然没有镜子看不到那抽成一团仿佛集体跳迪斯科的眉稍，但我的纠结抽蓄之情却一点也不作假。不过，丸井西红柿根本没有体会到我那阴暗的心情，连扭曲的表情都没看到。这一点，我非常极其以及十分肯定。因为他此刻正头也不抬的吃着新上来的奶油蛋糕，看那样子眼珠都快要掉进蛋糕里了。

　　“对了，阿白，我还没有你的手机号码呢，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吧，这样你搬去东京我们也可以常常联系了。”丸井西红柿从蛋糕里找回了他的“眼珠”，兴致勃勃的挥舞着手机，好像刚才那个失落丧气的人不是他一样。我是该说这孩子抗打击能力真强还是该说他恢复得真快？或者说，这孩子其实是比较健忘？果然，还是忘记的人比较快乐吧。死去的阿弥，说不定是比较幸福的那一个，因为活着的人要记住那些不幸，要背负死者留下来的悲伤，活着的人，才是比较辛苦的那一方。

　　说了一串号码，丸井西红柿迅速的按了几个键，没一会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阿白也记下我的号码，要常常联系哦！”看小西红柿那欢心雀跃的样子，在他的世界里，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吃好吃的蛋糕，记住朋友的号码，然后常常联系。我和阿弥苦苦追寻的，也不过是想找个真心对待我们的人，找个在累的时候可以放心依靠的肩膀而已，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为什么，到头来，却要我们背下所有的不幸？老天，你果然是在玩我们吧！呵呵，现在阿弥死了，我又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老天，你玩开心了吗？

　　在咖啡厅大概坐了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丸井西红柿在说，我在听。他的语速很快，思维跳跃性也非常强，常常上一句还在说哪里的蛋糕好吃，下一句就扯到新出的电玩游戏上去了。但大多时候都是在说他们网球部怎样怎样，多快乐的孩子啊！我和阿弥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早上五点起床在面馆里帮忙，然后吃早餐上学，为了高考，学校安排的补课多到另人发指，晚上十点上完晚自习回家，这个时候面馆的客人还没有散尽，继续帮忙，直到十一点面馆打洋，十一点半收拾干净店面然后写作业外加复习，差不多凌晨一点才会上床睡觉。我们的十四五岁，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想想，这样的生活节凑应该是很辛苦吧，但每每回忆起来，却总觉得非常快乐。早上吃到妈妈煎的鸡蛋很快乐，不管睡得再怎样晚，躺在床上的一刹那，心里特别踏实。妈妈煮的手擀面，永远那么美味可口，加了肉末的不油不腻的酱汁配上过了水的面，真是吃一辈子也吃不腻。

　　回去的时候客厅里的几只巨型纸箱已经不见了，还有窗帘和精美的瓷器茶具，也已经被平子舅妈收起来了。又大又笨重的家具被白布遮了起来，看起来像科幻片里的巨型未知怪物，到处都是此类“怪物”的房间就像电影里闹鬼的空宅一样，让人惴惴不安。

　　厨房传来烧开水的声音，小田切平子正在系围裙，切菜的案板上放着一小块猪肉和一把青菜。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准备晚饭的时间了，这一天过得还真快。

　　“白，你回来了，和朋友见面还愉快吗？有没有好好招待朋友？虽说是因为家里还没收拾好，太乱了，但就这么没有请人家进来坐一坐实在太失礼了，白有好好道歉吗？”平子舅妈很高兴我在立海大能有朋友，原来她知道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之后以为我没有朋友，还很是为我担心了一阵子。其实她想太多了，丸井文太，只是个比较自来熟的孩子而已，根本算不得朋友吧！就算没有朋友，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平子舅妈，今天晚上，我们来吃手擀面吧！”把案板上那把青菜外面包着的保鲜膜撕掉，一会用水抄一下，可以拌成好吃又爽口的凉菜。

　　“手擀面？是拉面吗？”平子舅妈一脸不解，大概是名称上的差异，平子舅妈显然没有理解手擀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解开她身上的围裙，今天的手擀面，我想一个人做。

　　“是拉面的一种，晚餐我来做吧，舅妈你再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放好，明天到东京要是再想起来忘了什么就麻烦了。”机械的切着肉末，同样的手擀面，却有了不同的味道。我想，再也找不回从前的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