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百合》寒河草

6、心底的抗拒

　　我坐在柳笛音家的咖啡色地毯上，冷静的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春天来了，那个阴冷的冬天过去了！窗被我打开，细碎的雨飘入，悄悄落到我的脚丫上！没有浪花带有的那种阴阴的力道，只有轻柔的抚摸的感觉！细碎的，慢慢湿润着我没有温度的脚！

　　除了窗外偶尔的几滴声响，一切是那么的安静！曾经那个歇斯低的人，此刻内心正如一潭死水，这死一般的平静却又是我难得的享受！

　　距离那场深入骨髓的伤痛，已经一个月了吧！一个月可以改变很多，那我变了吗？那个自私的我变了吗？

　　“楚凌！”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轻盈的脚步声！

　　回头冲她淡淡一笑！我又欠她一次了！这一个月林一直在为我推脱一切恼人的事！而现在，她走上前，将敞开的窗关上！

　　“你的病还没有好！”

　　“小病而已！”我浅笑！

　　……

　　“他刚才来过，还在问你的踪迹！”

　　……

　　“他不相信我不知道！”

　　……

　　“也许你应该听他的解释！”

　　“也许我并不爱他，所以才会不愿意听！”我从地毯上站起身，无所谓的笑说！事情已经过去
　　了！

　　“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根本就不至于弄成这样！你是习惯于逃避，大事逃，小事也逃！对你恨的人逃，对你爱的人也逃！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可以接受你了！”

　　“也许是吧！你也不能接受，是吗？”我笑道！“我从没有强求你留在这！”

　　“你……”

　　“你随时可以走！”

　　“你是这世上最可恶，最无礼的人！”林气愤的扔下手中的干抹布！

　　“你好像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我仍然扬着笑脸！

　　“碰……”门被强劲的力道关上！世界再次剩下我一个！

　　外面的细雨还在下着，没有停止的意图！这样的雨季是增加你的愁苦还是带给你伤感，又或者两者皆有！

　　移动身子走向衣柜，挑出一套春季的衣服换上！坐于梳妆台前，镜中显现出一张清瘦枯黄的脸！不是面无表情的，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的！是的，所有的一切都要用笑容解决！为苍白的唇涂上口红，为苍白枯黄的脸画上粉腮！镜中人立即添了几分人气！

　　当我出现在楼下的‘笛之音’时，林震惊的说不出话，老板同样停止了手中一切的动作！

　　“我出去走走！”我勾起唇角，笑着和林还有老板打招呼！

　　“你身体还没有好！”

　　“谢谢！只是走走！”说完，我不再理会大家的眼神，向门外走去！林不会放心我出去，这是
　　她的责任心使然，我不能计较什么！

　　“楚凌……”

　　“你的责任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也许林再次怔住了，为我的无情！但是这样也许会好很多！

　　我撑起那把素净的伞，静静的在街道上漫步！外面的世界不因为我的缺席而有所改变，他依旧美丽多彩！只是现在这似乎永远下不完的细雨给这个世界增加一些灰色!增加了每一个路人的愁绪！

　　毛毛细雨慢慢滋润着我的伞，伞的边缘终于凝结了水珠，也最终滴落，落于早已经潮湿的地面，溅起一点点水花，随即融合到满地的雨水中，消失了踪迹！

　　似乎是没有目的的脚步，但却是向着海的方向！路上行人稀少，而每个从身边过的人都是匆忙的，唯独我，犹如幽魂般慢慢漂移！当脚步实在无法继续迈开后，我手一伸，一辆红色的的士
　　停在眼前！

　　雨季的海也是灰色的！

　　海边只有几个寻找浪漫的男女，另外就是几个像我一样孤独的寻找孤寂的人！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脚步的无力与背影的孤凄！

　　一个月没有来，这是六年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它终究因为某个人而发生了！

　　步向远方的岩石的脚步，在看到岩石上的孤单的、模糊的人影时停了下来！随即转身离开！距离是如此遥远，身影是如此模糊，那个身影也许并不是他，但是我也不要去冒这个危险！

　　回头走了几步，我的脚步再次停下，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因为前方迎面向我走来了两个人，两个带着笑容的人，两个我想躲避的人！

　　“hi！楚凌！我们又见面了哦！”

　　“是的，很快！”我冷笑！从林那里认识了真正的梅若颜，今日她的笑脸只是提醒我将要发生的一切！一个多月前有哲西在身边，可以逃过，今日呢？呵……，该是你面对的时候了，更何况她的身旁还有一个欧阳启！他都出现了，你还能逃吗？

　　“说吧！”

　　“小凌！”

　　“大哥！跟着小凌这么多年，不就为了一件事吗？现在可以说了！”

　　“你的性子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欧阳启叹了一口气说！

　　“你只是要说这一点吗？如果真是这样，说完了，我可要走了！”我抬眼看着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脸！六年了，他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也许是那双眼比以前收敛了点，没有那么刺眼的锋芒！

　　他双眼盯着我，不发一言！

　　“你不说！那我说！我让你还林自由，她需要自己的空间，这六年已经浪费了她太多！你们的承诺，我不想参合，也不想欠她太多！”

　　“她的事我不能决定！”欧阳启转身面向大海！

　　“不要说你们之间的承诺有多少年，我不需要知道！总之我希望以后的日子我自己过！”

　　“她可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对着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

　　“你和严云立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你必须回上海！”

　　我看着他的眼，笑道。

　　“他不是来深市了吗？只要他出现，我们的问题就解决了！要回上海？问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是吗？”

　　“你既然知道，那也不必我多说！”我的笑惹恼了他，他的语气已经由开始的谨慎变得烦躁！

　　“不，我不知道！我离开上海对你们不是很好吗？不用担心会再次破产，也不用担心会发生意外事件，更不会有人让你们家破人忙！”我狠狠的冷笑着！

　　“你！”欧阳启气急的转身，不解的看着我！随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前段时间看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我还以为你真的变了，忘了以前的一切！”

　　“你们能忘记以前的事吗？不能！你们找我不就是为了以前的事，你们要追究那场火灾，不是吗？关于那场火灾，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若是你们觉得当年全是我的错，对我的禁闭也还不够的话！请你们想好怎么处置我的方法后再通知我！”我避开他说的‘前段时间’，那的确是不同的我！因为有哲西！

　　“那场火灾的责任你无法摆脱，给你六年的时间也是希望你能更好的认识到这一点！所有的事情等你回上海再说！无论如何你必须回这一趟。”

　　“若不是你们那样对我，我又怎么会那样做！你们休想将所有问题往我身上推，现在我也不想回上海，那个地方可以的话，我永远不会回去！”

　　“我们那样做并没有严重到让你毁了整个欧阳家业，以至于欠下一大堆的金钱债、人情债……”

　　“不严重？你们当然这样说！对你们有好处的事当然不严重，那我呢？我妈妈呢？你们整个家
　　一直就那样利用我们，为什么我要让你们那么顺利，为什么我就要成全你们？”我吼道！至今他们对我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一个有利于他们的人，一个关系着他们家族事业的人！呵呵……我苦笑着，泪水也无声滑落！

　　良久，欧阳启开口道：

　　“你还是那么任性！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不管如何那是你的家，就算你不喜欢，爸终究是
　　你的父亲。另外，严云立你无论如何也要面对的！”

　　他身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梅若颜给我递来一包纸巾。

　　“问题要往多方面想，别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了！宋哲西对你究竟如何，你应该知道！
　　不要因为一件突然发生的事就否定他所有的一切！”

　　对于她突然的话语，我惊愕！抬头看着她，脸仍然是稚气的，但是那双眼是真诚的！

　　“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一下，什么时候真的决定回去了，再通知我！”欧阳启说完，转身离去！梅若颜对我展示着纯真的笑容，跟随欧阳启离去！

　　回去，他注意的永远是我的回去，尽管我的心情不好，尽管知道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但也不能阻止他要我回去的决定！我的回去真的可以带来丰厚的利润吗？呵呵……

　　与当年一样，我的任何反抗和要求都是无效，除非我硬性强取！他们的要求我是不得不遵守的，即使我有一万个不愿意，即使我已离开上海！或许我真的应该让那场大火烧死自己，那样一切就解脱了！没有欧阳家的逼迫也不会有现在的痛苦！那样更不会遇上宋哲西！

　　满十八岁时，我要搬出去住。不允许！欧阳家的女儿哪有在外头混的道理，这有损家庭的名誉。好，我忍着！继续呆在那处处鄙视我的所谓的家，只要我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离家远的大学，我也就离开了！

　　十九岁，高三填报志愿，我填的全是外地的，离家越远越好！但是，他们阻拦我！干涉我的未来和计划，最后竟然不让我上大学！哼！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阻拦一个已满十八周岁的成年人？就因为他们是所谓名义上的家人吗？在口头上的反抗不行之后，一怒之下的我从二楼跳下。或许冥冥中我并不该死，只是摔断了腿，擦破了皮。两个月后，我还是参加了高考，顺利考上了北京F大。当我沉浸在离家的幸福中，等待录取通知书时，却再次发现自己被欺骗！其他同样考上F大的同学都接到通知书了，唯独我没有！很快我知道为什么了！我的通知书被他们截下了，他们仍然没有让我继续上学的想法！呵……，好笑的还在后头！居然安排我嫁人，嫁给一个有利于欧阳家族事业发展的人！我才十九岁，他们居然就让我为他们家族做贡献了！呵呵……！

　　严云立的出现注定了一切不幸的发生！他是严氏集团严总的独身儿子，家族事业的继承者！同时他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对家族事业没有任何的野心！但家族利益的联姻还是让我们相见了！

　　呵呵……，欧阳家接我回来的原因不过就是如此，不是吗？当初还以为他们当真不愿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还以为他们真的念我是女儿。真是可笑，妈妈错了，我也错了！新仇加上旧恨让我变的丑恶，我开始酝酿报复行动！或许上天也同情我，我虚伪的柔顺蒙蔽了所有人，乖巧的我也让严云立着迷。由此严云立被我列入利用范围内，我利用他挡住所用防备我的人，也利用他经常进入欧阳丽源集团总公司大楼，了解地形和他们的公司运作情况！这些我都是秘密进行的，但最后严云立还是知道了。由此我知道他并仅仅是一个书呆子，他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但是真实的我也没有让他放弃我。他不揭示我的一切狠毒行动，只是包容我。

　　一个深夜我避开他温柔的眼，躲过保安的监控进入大楼，一场大火在我颤抖的手中点燃，董事长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的一切在大火中开始燃烧！大火窜起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警报也响的太迟，大火从里面猛地窜出，开始在整层楼蔓延！我没有因为报复成功而开心，反而是呆呆的望着大火。可能在大火不可收拾的时候，我那被仇恨蒙蔽的心开始苏醒，我后悔了，我知道祸大了！

　　“快走，小凌！”在大火中呆怔的我被人拉着往安全楼梯跑去！我不断回望越烧越旺的火势。
　　这是欧阳家的一切，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走！”我挣扎着，甩手！是严云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现我在这里，现在也不知道！

　　“火已经很大了，再不走来不及了，你想灭也灭不了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柔的声音中透露着担忧！

　　“我不想走，也不想灭！”

　　他无声！与我一同静静的看着大火！

　　“你走吧！一切与你无关。”

　　“我们一起走！”他向我伸出手！“我喜欢以后的路有你陪伴！”他的眼是深情的，但是不能打动我，他洁白的心灵映照着我的黑色！

　　“别那么傻！走吧！”我避开他的眼！

　　“我可以等你，我可以等你忘记所有的事，从新开始！”

　　“不会的，即使我忘了这所有的事，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大火向我们这边迅速漫过来，再不走也许真的走不了了。

　　“我不想拖累你！走吧！你也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利用你，我不可能会爱上你的！”

　　斯文的他并没有什么惊愕的表情。只是紧张的看着身后越来越大的火势。最后，揽上我的腰，将我强抱起来，往下奔去！

　　“放我下来，严云立，你这个笨蛋！”

　　我的捶打及破口大骂都没有使他放下我，就这样从二十三楼抱着我下来！

　　看着流了满头汗的他，不感动是骗人的，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但是我无法对他产生爱意，每当看到他的眼，我都不由得逃避！

　　在一楼，我们看见了救护车，也看到了捶胸顿足的欧阳上源，他的表情让我感到一阵快感！这
　　是他的报应！

　　“放我下来，我们从后门走！”我不想最后他们将责任加注在无辜的人身上！

　　他才放下我！脚一着地，我就拉着他往后门跑去！还好，大家都集中在前门，后面空无一人！黑暗中我们成功的逃脱了！虽然我知道最后他们一定会知道，我逃不过他们的，我是必须回去面对一切的！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误会严云立！

　　“你走吧！我们的婚约也结束了！这样的欧阳家不敢高攀你们的！”在远离丽源大厦的一个小区公园里，我停了下来，松开那一直被我拉着的手！

　　“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约的！”

　　“你傻了！”我气愤的吼道！“我说了多少次，我们永远不可能的！”

　　“我不想放弃！”他的声音还是温柔的让我可怕。如果他能骂我，责怪我，一切可能会好一
　　些，但是没有，无论我做什么最后得到的一定是他的宽容！

　　“在我来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利用你是我的目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对我连
　　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了！以后我的事我不希望你插手，我不想欠你太多！” 说完，我往欧阳家的
　　大院走去！但是身后的男人抓住我的手。

　　“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可以帮你离开欧阳家，可以让你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他说的真诚，他的声音可以打动我，但是回头看到的那双眼却让我退却！我不需要这样没有任何私心的宽容！

　　他的眼温柔的看着我，充满宽容！他犹如天使般没有任何杂质的黑眸，不仅照出了我脸上的烟灰，还将我心底的邪恶和丑陋剥露出来！那样的黑色和白色是不能协调的！

　　轻轻走上前，单手敷上他的脸，这样的纯净是我得不到的，我也不愿玷污这一潭清水！双手搂住他的颈，踮起脚尖，慢慢轻柔的吻住那张温热的唇……，我的初吻，献给一个纯净没有杂质
　　的男子，愿他能够保持我的那点纯真！

　　“我不适合你！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对着震惊的无法回神的他，我缓缓说着！说完，我转身离去！爱情在这个时候不是我所需要的，就算需要也不是一个没有任何怨言的同情我的男人！

　　欧阳大宅子深严的伫立在眼前，他们的怒火已经从宅里冒出来了，我站在门外久久不敢抬腿！一场严酷的考问和惩罚正等着我！

　　* * * * * * *

　　当时我认为经过这一次，他们将再不敢留我了！即使过程不好，最后我也能得到我的自由！只
　　是没有想到，六年了，一切都没有结束！

　　或许严云立当年真的不该救我，他让我无法摆脱当年的一切，还让我遇上了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如果我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不会出现在深市，不会与宋哲西相遇，不会爱上他，不会为他流泪！

　　我漫无目的的在沙滩上犹如幽魂般摇晃着前进，一阵大风将雨伞吹走，吹到海面上，随着海浪的波动在沉浮，成为昏黄的海水上唯一的一点白点，但海浪无情，它能漂浮多久？

　　细雨打湿我的全身，原本飘逸的长发垂落在额头，粘在湿濡的衣服上！丝丝的细雨落在身上没有痛感，只是慢慢的一点一滴的侵入我的身体，被雨水浸湿的身体，凉凉的。

　　又一阵突然的大风使我一个踉跄跌倒在沙滩上。已经湿了的衣服粘住地上的沙粒，浅色的衣服顿时变得斑驳！

　　当年在大火中，我也是穿着浅色衣服，衣服也被染上了大火的黑烟！后来，进入欧阳家门，面对一张一张愤怒的脸，我虽然打着冷颤，但仍是冷笑着，冷笑是我的护身符！

　　我衣服上的活生生的证据让欧阳上源难以承受！

　　“你……你……你毁了我几十年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你……你……”

　　“啪”一个好重的耳光！将我打倒在门口，嘴角咸咸的，一进门就见血了！

　　“你……你以为你真的不姓欧阳，欧阳是你的仇人？啊？你……”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姓欧阳，是你们逼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入你们欧阳家，是你们拉
　　我进来的！想我为你们欧阳家做贡献，商业联姻？哼！你们休想，丽源集团都没有了，看谁愿
　　意与你们联姻！”我冷笑狠狠的说！

　　“你……你……你这个……”欧阳上源抖动着双手，气得脸红耳赤，最后竟然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上源，上源……”

　　“爸爸……”

　　客厅一下子混乱起来，哭喊声连天！所有的人都处于惊慌中，唯独欧阳为瑛！欧阳家的小儿
　　子！他那带着忧伤的眼不解的望着我！他是全家人中从不对我冷眼的人，因为他本身被伤感缠绕！

　　“你妈妈搅得我们无法安宁，你又想让我们家破人亡，是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欧阳上源的妻子叶萌芝向我冲过来，扑在我身上，抓起我的头往地上撞去！这是代价，我知道，我早想到了！所以我没有反抗，任自己头破血流！可是好疼，真的好疼！

　　“妈，妈！”欧阳启叫喊着，与欧阳为瑛一起拉住他们疯狂的母亲！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小狐狸精！”

　　“救爸爸要紧啊！快叫救护车……”

　　……

　　恍惚中听到叶萌芝的哭喊叫骂声，以及欧阳启的阻挠声！呵……人死前这么吵还真的不舒服！

　　……

　　“这一个不送医院吗？”

　　“不必了！”

　　……

　　“为瑛，帮她包扎一下！”

　　一阵疼痛，头部被布条缠了好几圈，昏迷的我也在疼痛中渐渐苏醒！强忍着痛，睁开眼睛，欧阳为瑛正为我缠着布条，而欧阳启站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当然不会送我去医院，这点伤算什么！

　　“你太过分了！”欧阳启烦躁的吸着烟，指责我！

　　我无言，这也许正是我要的，至于以后的，我能理会吗？

　　“为瑛，将她关入后院小屋里，一切等爸爸出院了再处理！”

　　“大哥，二姐受伤了，那里那么潮湿！”欧阳为瑛幽幽的道。

　　“她自找的！”

　　我爬起身，向后院走去！没有恳求，没有任何的言语！任何事我都能承受，在放火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死，这又算得了什么！

　　在后院的小屋前，我停了下来！那是放置花种的小屋，处于院落后方的水塘旁边！小屋又黑又潮，犹如地狱般！

　　“二姐！”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为瑛，进入小屋，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曲起腿坐着！的确是我自找的，在小
　　屋里的第一天我就病倒了，潮湿、阴暗、森冷还有一种淡淡的悲凄时刻围绕着我！

　　“二姐！二姐！”

　　发高烧、昏迷不省人事的时候，常听到这个带着哀伤的声音！身上粘人的脏衣服也被人换下，额上还不断有清凉的东西，慢慢消除我浑身的火热！

　　几日之后，清醒的我首先看到的是身旁沉睡的欧阳为瑛！他与我同睡在一张毛毯上！那毛毯想
　　必也是他从自己的床上拿下来的！欧阳为瑛在家里虽然不太理我，但是他总是会在暗中看着我，他的眼神及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哀伤与其他欧阳家人完全不同，以至于我从不敢将仇恨波及到他身上！

　　“为瑛！”我推了推他，叫唤！

　　“二姐！”他睁开眼，坐起身！

　　“你爸爸怎样了？我要去北京上学！”我用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说道。

　　“一旦出去，你就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这里没有任何值得我回来的东西！”

　　“我呢？你也恨我吗？”他幽幽的低语！双眼也幽幽的盯着我！让我不由自主的躲避！原来男人的眼也可以如此幽怨！

　　许久，我一直没有回答。我不明白他对我的奇怪的感觉，也不知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你很快就可以走了！但是无论走哪，都不要忘了我，好吗？”

　　得不到我的回答，他从地毯上起身，走出小屋！

　　其后的十几天时间里，每天他都给我送饭，并给我送来换洗的衣服，好几次我都想开口问我昏迷的几日是谁给我换的衣服，但是却又一直开不了口！每天早晨起来总觉得身边的位置是温热的，已经选择逃避的我，不愿多问！只是每次见到那个忧伤的身影我总会被那伤感感染！

　　关进小屋的第四十天，坐在轮椅上的欧阳上源出现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也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是沉默的将F大的通知书递给我！然后离去！

　　之后，欧阳启送我上北京，进了F大！临走时，背对着我说：

　　“一切都没有结束，你好自为之！”

　　再之后，林出现了！疯狂过后的我对难得的平静倍加珍惜，所以我没有过分追问林出现的原因！也刻意避开与过去有关的一切！离开欧阳家的我心胸逐渐舒广，只要不遇上哲西，好像一切都是平静的！可是现在，现在不同了！

　　我在沙滩上痴坐着，任由上涨的海浪和细柔的雨水包围我！或许海水可以将记忆冲走，或许雨水可以将伤痛刷去！

　　“楚凌！”随着一声似乎是痛入心肺的叫唤！我被紧紧的搂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急促而又慌乱的心跳！

　　“楚凌，楚凌！”头被他捧住，脸让他抬起！一张满是疼惜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接着，一滴较大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是下大雨了吗？刚才明明是细雨，一滴、两滴、三滴……

　　“怎么会瘦成这样？”好像唱京剧的悲腔！我不喜欢京剧！

　　“回答我！回答我！”悲伤的脸开始抓狂，开始愤怒！双手也开始用力摇晃我！

　　双手搂住他的腰，不理会他的愤怒，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渐渐合上双眼！先不管其他事，好吗？我的头好疼，心好难受！

　　眼泪从闭紧的眼眶里流出，无声的哭泣也逐渐变成嚎啕！一边捶打一边尽情哭喊！不是我的
　　错，不是我的错，一切都结束了的，一切都结束的了，为什么他们要出现，为什么要我回上海，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啊……啊呜……哲西……哲西……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呜……

　　* * * * * * * *

　　身子真的越来越差了，高中时只是偶尔发烧、感冒，但一般不会持续很久。自从被关入小屋后，身体的问题越来越多，治愈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就像现在，不知睡了多少天，醒来后又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真是越来越像妈妈了！

　　睁开眼的瞬间我就知道，这是哲西的睡房，我那张巨幅画像仍旧挂在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墙上！仍旧是那样的孤单！

　　已是黄昏时光了，昏黄的光线正穿过玻璃，关照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有着一种祥和平静的感觉。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但是——我还能逃避吗？回忆已经被唤醒，该出现的都出现了！哲西……曾经以为他可以帮我逃避一切，但是现在还行吗？还行吗？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为什么？是怕我伤心吗？

　　撑起整个身子，拨通林的电话！

　　“林……”

　　“你在哪里？”林急切的叫道。

　　“在哲西山海花园的别墅里，你过来吧！”我是应该走的，不管因为什么我都应该走的！或许
　　他的隐瞒真的是不愿我伤心，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关怀，我不接受任何善意的谎言！更何况严云立到了深市！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林匆忙说完就挂了电话！

　　重要的话！我们之间除了与过去的事是重要的，其他的似乎没有了！如果我回上海可以解决一
　　切，或许我真的要考虑了！那样不但让林解脱，也可以让严云立解脱，或许我自己也可以解脱了！这么多年，他真的还在等吗？在我心中已经有其他人的时候！

　　一股悲凄涌上心头，我无声叹息！

　　抛开心底的伤感，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步走出房门！在二楼的阳台上我又被那远方的海的出口吸引，怔怔的注视着那个出口。

　　那个口之外是另一番广阔的天地，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呢？呆望着那个出口，欧阳启的话又出现在脑海，那一片回忆跟随着他的话一同在脑中放映着！也许走过那片岁月，我的天地会宽阔起来！就像走过这个口，前面的视野一定非常广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楼下响起林和哲西的争吵声，这时我才回过神来！

　　“楚凌呢？”林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怒气！

　　“你不是说她离开深市了吗？怎么会到我这来找她！”哲西讥诮的笑说！

　　“让开！”

　　“你想做什么？”

　　“带她走！”

　　“休想！一个月的时间我才找到她，你以为我会让你带走她？”在二楼围栏处，我看到争执的两人。哲西拦住愈要上楼的林，两人正对峙着。

　　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去了‘笛之音’无数次，也查访了许多地方，包括老板的房子，但是他
　　一直不知道老板除了风河路的套房外，还有 ‘笛之音’上方的二楼！

　　“既然她不想原谅你，不愿见你！你就没有权利将她关在这！”

　　“她还没有醒，你又怎知她不原谅我！”

　　“她不通知我，我又怎会知道她在这里！”

　　倏地，哲西沉默下来，无言的回头，正好看见围栏上的我！

　　“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他问，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林，愿她能将我带离这里！暂时我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欧阳启的话我不得不仔细思考，也许我的逃避真的不能再继续了！另外，在我心里总还有一个宽容我的严云立，虽然对他没有爱的感觉，但我终究欠着他，那份婚约也没有正式解除。对于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有说，这也是我对哲西的一种隐瞒吧！ 他可以隐瞒，我也可以！

　　林侧身想从挡在她前方的宋哲西身边过，但是哲西不给！

　　“你休想带她离开！”哲西一声怒吼，抓住林！林是练过武术的，作为保护我的人，她还经过
　　专门的训练！只要她存心要过来，哲西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她！大二时期，我见过她将一个一米八的男生摔倒在地。

　　林轻巧地从哲西身边穿过，向二楼的我奔来！哲西震惊的看着矫捷的林，随后慌忙追上林，挥拳向林打去。这一幕让我和林大惊失色，我从不知宋哲西学过拳击！

　　林并没有被打到，她有灵巧的身子和敏锐的辨别力。哲西的表现大出意料，林冷眼瞪着哲西，那个眼神是可怕的，而这个林也是陌生的，冰冷、无情的与白彦一样！我不自觉的抓紧围栏！这样的林，哲西即使学过拳击也不可能对付！

　　他们俩真的对打起来，一时间客厅里的各式碎片满天飞舞，她们从客厅一路打到庭院。我从二
　　楼跑下，跟随在他们身后！林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伤人的，我不希望他受伤！
　　嘣！

　　“不要！” 我急忙叫道！

　　林在哲西的左脸上打了一拳，紧接的一脚又要打上她的右脸！哲西的嘴角已经流着血了，还有一个红红的脚印！

　　嘣！

　　“林，住手！”林居然不停下来，再给了哲西的右脸一个脚印！

　　我的历吼让林停了手，但不曾让她的脸色发生改变。她上前拉住愈要查看哲西伤势的我，冷冷说道。

　　“马上跟我走！”

　　我还没有反映过来，哲西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搂入了怀里！并狠狠的对林道。

　　“休想！”

　　“放开她！”林冷冷的说。

　　这个林真的不同，往日她一直都是帮着宋哲西说话的，可是今日？

　　“林，发生什么事？”

　　“当初帮着你们是我的错！现在你不想原谅他，正好！”说完，林又想拉起我的手离去。

　　“究竟什么事？”我避开林的手！

　　“严云立来了，白彦也来了！”林注视我良久，才说！

　　严云立！来了，这么快！白彦居然也来深市？是因为林吗？我沉默的看着林，她的眼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来了！关于白彦的疑问，我也不必多问，看林那冰冷表情上闪过的哀伤，我也知道！

　　听到严云立三字，哲西的身子明显僵直了一阵，或许他不知道严云立，但是他从林的话语中应
　　该猜测的到，严云立就是要带我走的人！

　　“任何人都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哲西在我耳边，咬牙说道。他的双手紧紧搂着我，紧的几乎让我窒息。我痛苦的紧楸着哲西的衣服，身体的难受使我几乎浑阙。

　　“林，你先回去！我现在不能见他，等我身体好一些再说！”的确，我现在不可能见他，宋哲西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你没有时间逃避了，你不回去他也会来的！还有……提防一下白彦！”林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着，然后看了我和哲西一眼，转身离去！

　　提防白彦？白彦对我除了恨没有其他，他的到来应该是为了林才对！

　　宋哲西目送着林离开，然后打横抱起我，向二楼卧房走去！将我安置在床上之后，又打电话叫了一名医生过来。然后才坐在床边，逼视着我！我知道他想知道严云立的事，但是我也无从说起，更何况他也没有解释袁菲菲的事，我为什么要说！

　　“严云立是谁？”终于，他忍不住，先开口发问！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不想说！他是过去的一个朋友，至少我是将他当作朋友！至于欠他的，若是今生不能回报，来生我也一定要回报。

　　“那我是谁？”我的回答让他发怒。

　　我推开他越来越近的脸，避开他的眼！

　　“说！”他逼问。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他有事隐瞒我在先，我为什么要像犯了错似的！我使出全身的力推开他，想要起身！

　　“你自己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何必问我！”我的力所剩无几，一个挣扎就让我气喘吁吁的，并咳了起来。见我如此，强硬的他软化，轻轻将我搂住，温柔抚摸着我的背，悲伤的叹息。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我究竟是谁，有着怎样一个位置！”

　　咳完的我，任由他搂着，无声的听着他的心跳。他有着怎样的一个位置？从他闯入我的视野的
　　那刻起，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就已经不同一般了！

　　“为什么一个月都不让我见你，也不给机会给我解释？”他抱住我，良久听不到我的回答，又
　　在我耳畔痛苦的低声质问。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有未婚妻，这和当年妈妈知道欧阳上源有妻子是一样的。”我讥笑道。

　　“那只是我爸爸的意愿。”他低吼！“我从没有说过我要娶袁菲菲，你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否定我对你的一切，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另外，欧阳上源是欧阳上源，我是我，他有了妻子还在外面招惹你妈妈就是不对，但是我没有，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强制着让我的脸面对着他，对视他悲伤的眼。他的眼对我一向有着蛊惑力！

　　那眼中的隐含的泪光让我不忍，那悲伤的表情也让我泪光盈盈，更何况他还受了伤，嘴角留着血。伸手轻轻擦去他嘴角的伤，然后抚摸那张长满扎人的胡须的脸，想抚去他满脸的哀伤。

　　“楚凌！楚凌！”他握住我的手，亲吻着，并不断地呢喃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只是觉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也永远不会发生！我也不知道我父亲会那样跟你说，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一躲就是一个月！”

　　没见面之前总觉得我不可能原谅他，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原谅他！但是一见到他，所有的以为都改变了，尤其是面对那双眼，他的深情让我沉溺，也可以让我将所有的错误归到我自己身上！我是自私的，为着内心的恐惧伤害着爱我的人，这与当年为着内心的仇恨利用爱我的人是一样的！我一直伤害着他们，不管我爱不爱他们，我从没有停止伤害他们！

　　“我怕！”我依偎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气息。但又怕过多的依恋最后放不了手。

　　“将你心中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说出来之后，我们一起面对，解决了它你就不会害怕了，我们也就可以开开心心在一起了。”他诱惑着我，想要我说出过往的事情，也想我说出严云立的事情吧！我怔愣的望着他，他不会放弃想要知道严云立的决心。

　　“那些你不都从林那里知道了吗？”我的手无声无息的悄悄离开他的身体，开始拉开两人的距离！

　　“林又知道多少？我知道的仅仅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许多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吗？更何况严云立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无声的阻止我的远离，双手放在我的腰上，紧紧的搂着我！

　　他的质问让我撇开了头，对于这样的问题，我还不想回答，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我？”他扳正我的脸，强忍着我给他带来的悲伤！

　　“我饿了！”我不想继续这个问题！

　　一阵沉默，世界都静止了般！我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可以公平一点吗？”他扯上一抹微笑，沙哑的道！

　　而我的回应是再次垂下眼帘！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让自己爱的人那么伤心？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腰上的手慢慢松开，陷下的床渐渐浮起，身边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撤离，最后只剩下我一个！孤独的一个！

　　一位和蔼的医生出现在我眼前，一碗滚烫的粥送到床前，只是那个身影不再出现！接下来的几日也不再出现，我只能从院子里的车声知道他的离去与归来！

　　春天的阳光只是逗留了那么一会，随即又是朦朦细雨，笼罩着整个大地，也笼罩着我的心！
　　春夜也是如此难以让人入睡，无声的躺在床上，听着这座大院里的一切声响，有细雨滋润大地的轻柔的声音，也有春天夜虫的鸣叫，另外，还有我一直等待的汽车息气声和开门声！

　　静静等待，等待卧室的门被那双温柔的手推开，可是……良久良久一直没有！在失望的泪水中，沉沉入睡，梦中也是泪水，只是梦中那泪水有一双温柔的手为我抹去！

　　多给一些时间给我，好吗？

　　等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