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之苏文歆》叶非花

3、第 3 章

　　第三章莫回首

　　再次见到那人，心里一点惊讶也没有。

　　他低低长长地叹息，然后抬头温和地笑着说，现在发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在第一眼将你认出了，文歆，苏文

　　歆。婉转沙哑迂回，那个名字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儿才被吐出来，柔情万千模样，却是支离破碎，似是一曲不成调的挽

　　歌。

　　文歆，是的，苏文歆。有多少年了，这个名字仿佛禁忌一般被封印在记忆深处，时间洪荒如巨大的碾子碾过去了，一切

　　都消逝，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苏文歆，是那江南巨富苏家不认的苏家二小姐。

　　雷行风跟苏文歆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嫁给苏家的只有雷家三小姐，没有雷家的小丫鬟陪嫁。跟着母亲被关在小小的

　　院子里，仰望那一方用拇指和食指相连便能覆盖的天空，安静地寂寞着。然后有一天，有一个小男孩从高高的墙上跳下

　　来对着吓得呆住的她微笑。

　　十几年的时间如一瞬间恍然消失，唯一记得的是那个眼神清澈的小男孩对她伸出手，微微笑着，收敛了散落一地的阳光

　　，透彻明亮。

　　身后是夏蝉叫得震天。

　　莫回首，回首往事转眼成空。

　　苏文歆淡漠地转动着手心里的茶杯，听他说着那夜以后的事情。他们现在是在一家茶肆里的，坐在临窗的二楼，不用探

　　出头也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他们热闹他们的，她寂寞她自己的，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说自从她离开以后整夜睡不好吃不好，担心她在外面受委屈，又埋怨着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原本以为只是耍小孩子

　　脾气，直到再也找不见才知道后悔，要不是前不久在江西遇见那个穿白衣的清秀少年在客栈里喝醉了酒提起在扬州有这

　　样一位女子，怕是这辈子也不能再见了。

　　雷行风说：“那个少年呀喝醉了就开始哭，声音大得方圆几里都听得到。问他为什么只是摇头，后来我去问他他却黯然

　　地回答了我。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你身上的味道，雨的味道跟她很像。我就问她是谁呀，他给我看了一方手绢。”

　　手绢摊在她眼前，淡淡的绿色，柳树随风轻扬，栩栩如生。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到了扬州后四处打听你的下落，那日在巷子里见了你……”他抬起手要抚摩苏文歆的右脸，却

　　被躲过，他怔怔地看着空的指尖，怅然道：“我才明白你没有回去的原因。”

　　苏文歆的眼眸闪了一下，扬沁，竟然是扬沁么？心思竟不在雷行风身上，果然不能和人靠太近，熟悉了，以前的事也会

　　卷土重来。

　　三月里的那日后，苏文歆便彻底地拒绝扬沁这个人。然后有一个下暴雨的夜，少年从高墙上跳下来，浑身湿濡抖着双唇

　　问：“为什么？”苏文歆回答：“没有为什么。”在少年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那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人

　　伤害了她，如今她用同样的手法伤害了另一个人，想想就觉得难过，只是不想，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上另一个人。

　　苏文歆不回家，只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依恋，母亲早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逝去了，孑然一人。她那时是想眼前的男子带

　　她走的，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详地生活，也许简单但是幸福。但是这些事情她永远不会说出来，所以她现在

　　也只是浅浅地微笑，冰冷。

　　那一天忽然飘起了小雪，洁白晶莹，不断地落下再落下，然后消融。

　　雷行风住在客栈，承诺着每天来看她。她只是冷冷地笑着，笑他无聊还是笑她傻，也许二者兼之。

　　夜晚的时候，有人入梦来，惊醒时已是泪流满面，猛然察觉时过境迁，她一个人已经寂寞了太久。

　　那人很喜欢白色的长衫，却不注意，所以总是一身脏兮兮的，不是黄了一块就是黑了半截。那人微笑的时候仿佛容下了

　　满天星子，璀璨幽深。那人的手指很温暖，指尖却是冰冷，他会紧紧抓住她的手，整日整夜都不会放手，仿佛只要一松

　　开手她便会消失一样。

　　他说，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我的性命都交给你，你一定要对我好保护好我。他说，虽然现在我不能带你走可我也不能

　　就这样离开，我不想我一走就再也找不见你，我是自私。他最后说，我是爱她可我更爱我自己。

　　苏文歆坐在冰冷如水的夜里，怔怔地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整夜不睡。

　　白天经风出门，回来时却衣服也破了，脸蛋上也多了好几个伤口，青青紫紫。他咬着嘴唇，委屈是委屈，只是坚强着忍

　　耐着。苏文歆什么也没说，在他衣服裂开的地方绣上一朵精致的兰花，绿的叶，淡黄的花瓣，舒展着，又好似害羞着胆

　　怯着不敢完全展开来。

　　所有知道绣夫人的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绣夫人从不为人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