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杜布依

26、商会斗智

　　楚河一直以为苏二娘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却没有想到这胡老大居然也是能够长袖善舞的，他递上拜帖求见商会主席，礼节上做的滴水不漏，当进入商会总部见到商会主席和闻讯而来的商会中身担要职的京城里叱咤风云的富商之时也表现的不卑不亢，难怪在陈近南死后这么多年，他依然还能笼络不少人和他一起反清复明。

　　用楚河的话来说，其实这次谈判他们是处于劣势的，因为他们在这里开店属于初来乍道，受人排挤是肯定的，他们这次的目的不是一举翻身，而是在不平等条约的前提下努力的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最要紧的是要稳固自己在京城商会里的地位，切不可因小失大。

　　胡老大对她的这份远见唏嘘不已，又一次为这样的人不能当天地会的领袖而觉得遗憾，不过他这几个月看着楚河尽量的征用了京城里的乞丐孤儿当小工，大大的改善了贫民的生活水平，最重要的是她会每天准备一些包子馒头咸菜腌肉什么的去慰藉没有工作能力的孤寡老人和待哺小儿，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街头，这是他们当初心心念念这反清复明之时想做却不能做到的事情。

　　商会总部并不如楚河预料中的那般奢侈浮华，反而隐隐透出一种庄严肃穆的贵气，想来也是，京城天子脚下，区区一个商会都弄得金碧辉煌不是成心拆康熙爷的台来着吗。

　　商会主席是一个叫宋思远的汉人，很难想象在这满人云集的京城里却有这样一个汉人傲视群商，叱咤商场，可见这人的手腕与实力多么的不凡，不过商会里的其他成员还是满人居多，其中一个姓郭络罗的男子地位应该不比宋思远差，几乎满人都是对他毕恭毕敬，却不知这人为何甘愿屈居宋思远之下了。

　　“这段日子满汉楼在京城可是风生水起啊，胡老板却是神秘的仅，愣是不现真身，都不给人结交的机会。”第一个开口的便是那个叫做齐尔佳的郭络罗姓男子，此人长相颇为阴柔，五官也上算清秀，说起话来软绵绵的，楚河心里一惊，看来遇上了一个绵里针。

　　应付这些官面上的东西老胡也不是善茬，便侃侃道来：“初来乍道没有来拜访各位朋友是胡某疏忽了，今日特意登门造访便是要想宋会长讨一个商会会员的名额，希望宋会长和郭络罗副会长还莫要嫌弃。”

　　说着他便让人把抬来的黄金搬了出来，顿时橡木搭建的房间微暗的光线被点燃了，满室蓬荜生辉。

　　宋思远淡淡的扫过那一箱金元宝，虽说这样数量的黄金对于他们这些富商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都亲自上门赔罪了，自家做的事情也不算光彩，所以他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啄了一口，并不说话，目光却微微的瞥了一眼齐尔佳。

　　齐尔佳斜睨了一下黄金，轻轻一笑，“胡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啊？恐怕你把地方走错了吧，我们这里是京城商会不是知府衙门，这金银珠宝我们不缺也受不起。”

　　胡老大和楚河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果然这人才是难缠的那个，又笑了笑道：“郭络罗老板误会了，胡琼在京城无权无势，靠的便是各位朋友的支持，如果能有商会这一个靠山撑着的话以后倒也不会再怕那些宵小之辈去店上闹事了，这些东西不是什么贿赂，只是想为商会尽一份力而已，想来和各位老板这些年为商会付出的相比定然只是九牛一毛，希望各位不会嫌弃才好。”

　　齐尔佳听他提到闹事那一茬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它上面会开出花来一般，末了才道：“既然只是九牛一毛，胡老板倒是把我们当乞丐了？”

　　胡老大此时眉头终于忍不住皱了起来，没想到这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看样子是有心把他们赶尽杀绝到底了，回头看了看苏二娘，见她也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再看楚河却见她没有丝毫惊慌。

　　楚河倒是和他想的不同，商人和权贵不一样，权贵摆官腔可以是因为利益还不够也可以是因为要立威，可是商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利，利益的最大化便是他们耍花腔的终极目的。
　　想通这点楚河心里笑了笑，转头一派天真烂漫得对胡老大说道：“爹，爷爷说过，我们明年还要在京城里开衣饰店和水粉店，不知道会不会和这些叔叔伯伯的店起冲突啊？可是不开又好可惜哦，以前在海上的时候姐姐们都说外面的姐姐婶婶都好喜欢我们的东西呢，她们还说内陆里可找不到这么天然的呢。”

　　像是海外归来的那一传说得到了证实，商会里头的人纷纷一怔，连带着那个齐尔佳都生出一丝不可思议。

　　海货向来比陆货畅销，而且价格通常都很惊人，海货又被称为舶来货，样式新颖，种类繁多，他们做过胭脂水粉生意的都知道，海货价高量少却卖得极快，那些官家小姐夫人，甚至是后宫里的娘娘哪个是缺钱的人，不惜血本的攀比扮靓才是她们想要的，而且一直在做的事情。

　　胡老大和苏二娘也搞不清楚楚河葫芦里卖得什么关子，但是方才路上的时候她便说过关键的时候一切听她的便是，两人也便收敛神色，微微的点了点头，“的确挺可惜的……“

　　楚河看他们配合又说道：“不过爷爷也说了，做生意不能一家独大，这样很容易砸了别人的饭碗，这饭啊，一个人是吃不香，得分甘同味，可是分了一家却又得罪了别家，这样也不好，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胡老大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一些楚河的意思了，这话说出来看似童言稚语，挑拨之嫌却昭然若揭，只是这些人哪里想得到这样一个满脸童真的小姑娘居然会这等的算计，不过连胡老大也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十四岁的身体里面装的可是个集成了几千年的教育精华和全世界商场理论经验的现代青年的灵魂。

　　众人听得微微色变，窃窃私语，连宋思远和齐尔佳都在那边交头接耳了起来，胡老大松了一口气，知道楚河这招险棋应该是落到实处了。

　　齐尔佳突然看向了楚河，笑眯眯的正要唤她过去，边听那孩子又开口说道：“爹啊，你说我们如果让大家都入股怎么样啊？”

　　“入股，那是什么东西？”齐尔佳微微一愣，刚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这个问句。

　　“爷爷说过，入股是外国人做生意的一种方法，是让别人投钱到我们的生意里，按照投入的比例给大家分配股份得到赚到利润的时候便按照相应的股份给大家分红。”楚河甜甜一笑，娓娓道来。

　　齐尔佳看到这小姑娘半点没有一般汉人女子那样诧生，不由得对他们这几人海外商客的身份信服了一些，再听到她说的这一番奇怪的理论更是笃定这家人绝不简单，他又说道：“这种做生意的方式倒是不稀奇，就是这说法稀奇了一些，不过这做生意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果你们的东西不好，卖不掉，那投钱的人不是亏了吗？”

　　楚河咬唇想了想，“那也好办，不如就我们来分股，只要我们加入了商会每年就从生意的利润里抽出一部分交给商会，再由商会自由支配。”

　　“这说法倒有点意思，不过不知道你们愿意拿出多少来分给商会呢？”齐尔佳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厢黄金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显然他是被这巨大的利润给说动了，嘴上也开始松动了。

　　“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楚河乖巧的走到齐尔佳的面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充满了好奇，齐尔佳看着有趣，点了点头，她想了想问道：“请问你的生意，每年翻新打理铺面以及付给工人工钱还有一些疏通或者上供的钱要花掉多少呢？扩展新的生意又要用掉多少呢？”

　　齐尔佳想了想回道：“这些东西可是一笔大数目，有时候一年下来入不敷出都有可能。”

　　楚河心里乐翻了天，就知道这些人喜欢场面上摆阔，实处上装穷，她装模作样的支着下巴苦思冥想，突然看向胡老：“爹，我们应该也和叔叔他们一样吧，而且我们这初来乍道的，一切都得重来，估计还惨一些吧，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拿出百分之十的利润交给商会呢？”

　　胡老大一愣，齐尔佳却心中骂翻了天，没想到他居然着了一个小女孩的道了，可是话一出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谁敢真的暴露自己的身家，均不敢插嘴。

　　胡老大也看到了齐尔佳的神色，顿时明白了楚河的意思，扶额沉思了一下，苦笑道：“各位老板底子厚哪里是我们能比的啊，百分之十下来估计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了，爹今年带来这厢银子已经是我们这几个月的全部了，回头还不知道怎么跟工人们交代呢。”

　　他说着又看了看楚河，楚河朝他摇了摇头示意适可而止了，他便转过话锋道：“不过你这话都说出来了，我们怎么也不能不认账吧，做生意这回事最重要的便是诚信二字，百分之十就当我们每年孝敬给各位老板喝茶用的，如果这生意能做出起色，胡某欢迎各位老板和我们合作。”

　　齐尔佳听到他这番话知道自己再刁难下去便是无理取闹了，别人连小孩子的戏言都认了过去，还堂而皇之的搬出了诚信二字，如果自己捅破他们的谎言便是认了自己方才也是在说谎装穷，虽说不会对他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可这传出去始终不好听，特别是这宋思远虽然明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的，可这人的后台却是那个人的人，始终对自己有些威胁。

　　楚河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层顾虑，算是歪打正着的刚好限制住他了。

　　宋思远看了看齐尔佳，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开了金口，“胡老板倒是有诚意，商会本来便是为整顿京城里的商家而兴起的，倒也没那么多门槛，胡老板自愿加入也算是为我们这群正经商人贡献一份力量，既然你初来乍到想要靠着商会的力量帮你疏通关系，上缴一些公费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一箱……”

　　胡老大也知道小财不出大财不入的道理不用楚河提醒便道：“东西既然带来了万没有拿回去的事儿，不如这样，我们今年来的匆忙，没有早些交上这会费，不如这箱东西算是补交，只要我们的生意能做的安安稳稳，这东西以后每年只多不少。”

　　正午的太阳在天空夺目着，阳光下却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光明的，踩着自己的影子，楚河三人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宋思远极力相邀，他们却没有留下来吃午膳，双方这一场明争暗斗都需要缓和的时机。

　　胡老大看着楚河的脸色有些阴霾，叹了口气说道：“这齐尔佳真是不好对付，满人果然没几个是省油的灯。”

　　楚河冷笑着摇了摇头，“齐尔佳虽然是绵里针，不过确实只出头鸟，锋芒太露，弱点也很明确，那宋思远才是条眼镜蛇，关键是我们连他的七寸在哪里都还摸不清楚，这人虽然表面上对齐尔佳很恭敬，可齐尔佳那样的嚣张却还是屈居在他之下，他比齐尔佳难对付多了。”

　　看着二人脸色都有些凝重她又呼了口气道：“今天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以后这两个人我们都少惹为妙就是了，不想那么多了，回去事儿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