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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故人昔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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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权当饭后散步一般,走走停停,到了嵩山庄。那客栈老板一见老人,就忙不迭地迎了过来,一番客套,却是面有难色。
沈卓言没有注意到,林绪却是眼尖,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瞒二位。”客栈老板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支吾道:“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二位若是还要出门,可否先结了账?”
林绪一愣,苦笑道:“老板这话说得……我们不过出去半日而已,一身行头都留在你店里,你还怕我们不会来?何况,不是还有两个车夫留在店里的嘛。”
那老板“哎”了两声,小心翼翼道:“这……那二位,在您二位走后不久,也已经走了。小老儿……小本生意,您看……”
他这样说着,一边将沈林二人带到了昨日的房间,在门口期期艾艾道:“也不是不信您二位,您看,您二位不在的时候,小老儿也没有进去翻过东西,所以也不知道您二位是不是留了什么,这可是实话,您二位自己可以看看。”他推开门,侧身让林绪先进屋,林绪左右看了一眼,确实是没动过的样子,顿了一顿,转头问道:“你是说,那两个和我们一起来的车夫……也走了?”
“对啊!”老板点头,道:“在您二位走之后不久,就也走了,通铺那边我婆娘早上收拾的时候说是一样东西都没留下,这不,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您二位说是吧?”
林绪心下疑惑,看了一眼沈卓言,后者正抱着剑倚在门框边上,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看了看客栈老板,忽地想起上次来投宿的时候瑾钗是给过他一个金锭的,他虽然现在身份高贵,却也不是没有苦过,知道一个普通人家其实一年也用不了多少,那一个金锭足够他们住好几回的了……然而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也不会真的在上面多做计较,想了想,便道:“那就结账吧,我们这就走。”
老板得他一句话,总算放下心来,连连点头,应道:“那二位慢慢收拾,我去给二位把马车牵来。”
沈卓言忽道:“车不要了,把马牵来。”
林绪经他这样一说,才真正意识到,那两个车夫已经不在了。这样一想,忽又觉得蹊跷,那两人是柳家的死士,柳原宿让他们一路上照顾他,难道那两人还会违命不成?
不可能。
柳家好歹也是一个名门大族,在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人家了,虽说现在只剩下柳原宿一个人在撑着家业,但是毕竟根基还在,何况当年父皇能够登基,柳家也出力不小。这样一户人家,虽然暂时还没有余力踏足官场,倒也还不至于连家里几个买断的家奴死士也管不了了。
莫非……柳原宿早有其他安排?
林绪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柳原宿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何须瞒着自己?
他想不通了,回过神来却发现沈卓言已经在收拾行李,便开口问道:“那两个人……你怎么看?”
沈卓言动作毫不停顿,仿佛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样。
然而林绪却不这么想,只以为他对此毫无想法,暗骂一声“木头”,气呼呼地先走了。
却说两人从嵩山庄启程这日正是六月二十六,拣了一条偏僻却阴凉的小道走,绕过了洛阳,与六月二十七日到达洛阳的皇帝徐致正好擦肩而过。
双方皆是毫不知情,徐致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却只见着柳原宿,自己那糊涂弟弟早已离开。而林绪,虽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徐致摊牌说清楚,打定主意要劝他不要再行这样的不义之举,急吼吼地要赶去盛京,却不知道皇帝早已不在京城,反而是与他相距不过半日路程。
等到事后,双方也都只能感叹一声,天意弄人。
话说皇帝这日在柳家留宿一晚,却不敢继续逗留,他心急林绪,此次赶来,已是扔下朝政近十日,虽说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所安排,辅政大臣皆为忠心之辈,却也怕节外生枝,还是尽快赶回盛京为好。
柳原宿知道他心思,顺着他心意道:“不如皇上先用了早膳,臣先下去安排车马,送陛下回京?”
徐致倒也不急这么一会会的时间,便吩咐下人上菜,又招呼道:“别客套了,一起坐下吧。”
柳原宿推辞一番,徐致又道:“当年打江山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现在反而倒是与你们都疏远了。连顿饭,都不愿一起吃了。”
柳原宿被他这样一说,自然不敢再拒绝,与他一起用了早膳,又亲自送他出洛阳。
途中正在与他说道:“陛下此次赶来洛阳,途中定是一日未歇,幸好天公作美,中途没有出事……回程路上,可不能这般莽撞。”
徐致与他一起坐在马车里,闻言嗤笑一声,伸手屈着食指要去弹他额头,被柳原宿嬉笑着躲过,他也不计较,笑道:“朕好歹也是个马背上的天下的君主,哪里就有你想得那么懦弱了。”
柳原宿笑着避过他的手,此时正好一阵风吹过,吹起车窗上悬着的纱帘,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忽道:“咦?”
徐致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柳原宿眨了眨眼睛,一副呆滞的模样,衬着他那张绝色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可爱。徐致心绪一动,忍不住伸手要去抚摸他脸庞,却见他忽然回过神来,眼中重新有了神采,视线与他对上,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徐致本来没有多少在意他的举动,经他如此一否认,反而起了一些兴致,撩起纱帘往外张望,一边道:“看见了什么,怎么这般呆……”
话说到一半,眼中忽地映入一抹突兀的银白。
却见熙攘的大街上有一人到处穿梭,这个小摊晃晃,那个店铺看看,全然不在意自己已经吸引了整条大街上的人的注意。原因无他,无非是一头银发太过引人瞩目。何况他虽然头发全白,面容却依旧精致如昔,如果不是脸上这般花痴幼稚的神色,倒也是美人一个。
正是与沈卓言分道而行的洛千烨。他多年没有下山,早已经闷得发慌,这次好不容易下山来,便要到处晃晃,用他的话来说,正是要“晒掉一身霉味”。杨尘被他缠得没办法,加上之前与沈卓言两人上少林的时候还打昏过他,心下存着愧疚,被他磨着磨着,倒也心软了,带他在洛阳城中晃悠。此刻正跟在到处跑的洛千烨身后,满脸无奈。
徐致自然也看见了他,心神一晃,想起一些当年的事情。洛千烨二十余年,竟然面容未改,那头白发异常引人注目,甚至给人一种病弱美人一般的错觉。
然而只是片刻,他就沉下脸色,低声道:“他是……那个叫沈卓言的,师父?”
柳原宿愣了一下,答道:“应该是的,还有他身后那位,是九公子的师叔,也是救了明王殿下的人。”
徐致又往外面张望一眼,随手扔了纱帘,端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不定。
柳原宿不敢在此时插嘴,静静地坐在车里,等着他发话。半晌,徐致忽道:“你是故意的?”
柳原宿一惊,疑道:“什么?”
“算了。”
徐致打量他几眼,最终放弃了探究,只道:“你在洛阳,帮我盯着这两人的动向,如有异动,随时上报。”顿了顿,又道:“如果有必要的话……就……”他似乎想要说杀,手也已经举到一半,犹豫半晌,却放了下来,叹气道:“先盯着吧……”
他忍不住又掀开纱帘,往外看了一眼,那抹银白依旧在到处穿梭,蹦蹦跳跳,动作神色全然不符合那人的年纪……他看了许久,直到那人消失在视野中,才坐回车内。
另一边厢,沈林二人走的尽是阴凉小道,又因为林绪尚未完全恢复,走走停停,等到回过神来,竟是走岔了道。
林绪趴在马背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昏,打不起精神,懒懒道:“再这样下去,就到长安了……”
沈卓言点头,附和道:“没错。”
林绪忽然暴起,忍不住用手中的马鞭打他,斥道:“你怎么也不看路!我们是要去盛京!益州!去长安做什么!?”
他吼得大声,手中马鞭却是此次打歪,连沈卓言的头发都没有够着,显然是故意而为之的了。
闹了片刻,林绪更加懒得动了,破罐子破摔道:“算了,长安就长安吧,走了那么多天,荒郊野外的……热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澡,又想到之前每次出来,几乎都有瑾钗跟着,生活上打理得仅仅有条,哪有这般狼狈过?
他却没有想到,之前他昏迷的时候,沈卓言带着他从盛京赶到洛阳,远比现在还要狼狈几倍不止。
这一番话正合了沈卓言心意,接道:“恩,去吧。”
林绪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不再觉得别扭,闻言便懒洋洋地在马背上坐正,勉强打起精神,道:“那就快些走吧,现在赶路,应该能在城门关之前赶到长安。”
他算了算日子,忽地想到,明天……好像是七月初一?
七月初一……
长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沈卓言耍了,那厮一定是故意带他走岔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