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少年心事当拏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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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念向来不拘泥这些虚礼，倒也没有推辞，林绪拜完之后直起身，又想到一件事，问道：“方丈刚才说，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如何得知？”
海念挑眉道：“和尚何时说过知道你们的计划？”
“呃？”
林绪愣了一下，和沈卓言对视一眼，只觉得莫名，便道：“那方丈的意思是……”
“和尚只是在说知道这些事情必定与当朝有关罢了。这很简单么，看那些人的身手、纪律，现在江湖中名门大派林立，但是大多只是一些空架子，真正能有这样的实力敢来找少林麻烦的也不多。稍微想想，便清楚了，纵使不是朝廷指使，也必定差不离的嘛。”
林绪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被他点醒一般，讪讪道：“那……莫非……”
海念猜到他要说什么，摆摆手，轻松道：“那群呆和尚，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楼主放心好了。”
林绪更加汗颜，想想海念才是受害者，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边上沈卓言忽然道：“那其他门派呢？”
林绪又是一愣，这才想到，他之前简直是把各大门派的人当傻子了，现在海念能够猜到是朝廷下的手，那其他门派的人呢？是不是也早已经猜到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这几个月来的奔波，又是为了什么呢？
海念沉默片刻，忽地直面林绪，悠悠道：“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与楼主都是没有关系的，不是吗？楼主此次只是为了江湖道义，出面调查此事而已，又有谁知道楼主与朝廷的关系？”
林绪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听雨楼近几年势如破竹，江湖地位也日益提升，他这次作为听雨楼主到访几个受袭的门派，所谓“调查”虽然只是托辞，却也做足了表面功夫。其实原计划中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众人的眼光集中在武林中，最好是能够找到一个替罪羔羊，即使找不到，也不能让人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朝廷在搞鬼。只是方才海念那样一说，倒让林绪生出一种无力感，仿佛别人都早已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还蒙在鼓里，跳梁小丑一般到处转悠。
然而，虽然他们最初的目的可能并没有达成，但是作为听雨楼主，林绪依旧赚了名声。他来过少林，去过武当，甚至为此身受重伤，即使没有什么真正作为，却也足够记上一笔恩情。
换句话说，就算最后江湖中人知道这一切是朝廷策划，对于林绪来说，也没有什么妨碍。他依旧是那个侠义的听雨楼主，而不会是朝廷的走狗。
林绪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他们原来的计划仿佛儿戏，倒更像是为他留了一条后路一般，什么调查什么掩饰都是假的，却是把他排除在嫌疑之外，端的是清高无辜，不沾血腥。
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兄长在做。
想到徐致，林绪又是一阵揪心。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开始怀疑徐致的目的，当初计划的时候，正是徐致提出要由林绪出面，难道这并不是像之前计划中那样是为了掩盖事实，反而全部是为了他？
那么之前那杯掺了毒的茶水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还有其他人能够指使他王府中的管家？
林绪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府中的人都是徐致在宫里精挑细选赏下来的，那管家，更是早在徐致登基之前就已经在家中做事，在徐致身边呆了多年，才会如此得他信任，又派来照顾林绪起居。
又怎么可能是他人安放的棋子……
只是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抑不住，林绪原本就不愿意相信徐致会想要置他于死地，不过是被事实所迫不得不怀疑，现在似乎有了一个可以为亲生兄长解脱的理由，又怎么会不乐意往那边想呢？
再加上他现在疑惑重重，原本觉得好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却满是破绽。再联想到他那个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哥哥，疑惑就更重了。仔细想想，其实要说摆脱嫌疑，为什么不干脆在武林中培养一个势力，就好像这些年里扶植听雨楼一般，凭空再捏造出一个门派来，借着这个门派的由头去铲除异己？
可是徐致没有这样做，而是让他建了一个听雨楼，做了一个逍遥楼主，远离朝堂纷争。
林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愈发觉得，他哥哥不会害他。
他忽地想起了海念的话，几番犹豫，终于下定决心，朝海念道：“方丈点拨之恩，林绪铭记在心。”
海念知道他已经想通，放声大笑道：“年轻人嘛，不必拘泥于世俗，礼教之流，都是废话。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想到什么，便去做吧。”
林绪会心一笑，正要说话，却见沈卓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酒囊，递给了海念。后者也愣了一下，沈卓言低声道：“六公子，青竹酿。”
海念再次笑了起来，连道三个“好”字，接过酒囊，偷偷塞在了被褥底下。
林绪嘴角抽搐，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不知所措间，海念忽道：“对了，上次六公子送来的牡丹，果真叫那帮傻子给养死了，现在还枯着，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怎么办？”
林绪原本已经忘了这茬，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当时柳原宿还送过一盆牡丹来少林。当时自己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在计划中原本是没有的，然而后来杂事太多，他也忘记要去问他。现在才重新意识到这其中的蹊跷，柳原宿送牡丹来少林是要做什么？
他没有想通，却也不好晾着海念，只道无妨，心想柳原宿也不会跟少林去纠结一盆牡丹是死是活。
两人在少林用了一顿斋饭，然后下山，途中林绪问沈卓言，对今日海念所言有何看法。沈卓言撇撇嘴角，评价道：“装疯卖傻，看得倒是清楚。”
林绪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直白，海念好歹也是少林方丈，他却一点都不顾忌，真正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然而话却是没错的，海念披头散发，行事怪诞不羁，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少林竟然能选中这样的人当方丈，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由得笑了，感慨道：“我以前一直是很听话的，我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想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在走一条小道，路边杂草丛生，本就不宽的石板路硬生生又被占掉一半，只够一人通过。沈卓言在他身前走着，两人相隔不过三步距离。
沈卓言没有停下脚步，胡乱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示意林绪继续说。林绪倒也不介意他这样的反应，自顾自道：“当时海念带你去摩崖洞……那可是传说中的少林不传之秘。”
沈卓言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前走，他的声音从前面飘荡过来，林绪听上去有一些不太真切，摇摇晃晃的。
“你当时不是也一起去了吗？”
林绪自嘲地笑了，“所以我才更震撼。虽然从小就被告知，君子坦荡荡，但是……我自认，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把自家绝学交给一个外人。你也就罢了，我和少林本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的。”他脚步不停，略微抬头，现在正是六月末，将热未热的时候，日头却已经很足的，现在又是晌午，太阳高高地挂着，照得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林绪的声音也愈发柔和，缓缓道：“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哥的做法，或许错了。”
他低下头，看着前面的沈卓言，坚定道：“鸟尽弓藏，固然有其道理，只是有时候，或许并不用这样。可与共患难，未必不可与共乐。”
沈卓言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林绪也不在乎了，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不再犹豫。
“我想去找我哥。”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少年心事当拏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