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未亡人 ...
-
“过世？怎么可能？”林绪惊讶道。
上官锦眉毛一挑，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他直直地盯着林绪，眼神中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讽，“难不成这事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或者……楼主这样的语气，是因为知道一些什么？”
这句话说完，连沈卓言也跟着一起转头，朝林绪望去。更遑论厅中其他人等。
林绪被众人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万分别扭。支吾半晌，才道：“这……在下从小就仰慕令堂……”
上官锦冷哼一声，“仰慕？这种人有什么好仰慕的？”说罢长叹一声，“罢了，也不瞒你们。那人虽是我娘亲，但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千机门……那个时候我才四岁……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连印象都很模糊。”他抬头直视林绪，“所以，我又怎么可能学会‘四面楚歌’呢？”
“所以才说，已经过世了？”林绪小心翼翼地问道，害怕触及对方心中的伤处。
“楼主觉得，这种抛弃幼子，扔下夫君离家的女人，对我来说，死了，或者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确实，这不过是个人看法而已。只是……”上官锦双眼一眯，“林楼主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林绪被他问得一怔，随即低下头，细声念叨：“没有……只不过是……”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想要找个笼统点的说辞，又怕引人生疑，正在犹豫，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上官锦身后的屏风后面拐了出来，在上官锦耳边嘀咕了几句。
上官锦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林绪没有听见那人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上官锦突然沉了面色，料想不是什么好事。
又听见上官锦开口问道：“谁告诉他的？”语气冷峻，听得出是在压制着怒意。
那侍女被吓得跪了下去，一边发颤一边告饶，唯唯诺诺的样子，反复说着“奴婢也不晓得”。
上官锦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转过脸来，目光扫过沈林二人。林绪被他眼神一激，下意识地整了整坐姿。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了，顿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假咳一声来缓解尴尬。
一边还在想着，沈卓言那个木头木脑的家伙肯定没有感觉到上官锦的杀气，他坐在自己身后，刚才的那些动作自然是都被他看到了。一时间又觉得有些丢脸。
其实这完全是林楼主的多虑了，被他评价为木头木脑的沈卓言沈公子，自始至终一直都在盯着那个婢女，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赏给过林绪。
沈卓言盯着那个婢女看，其实倒也不是因为人家有多倾城倾国，事实上，九公子只是在研究她的打扮，包括穿着、发式，还有饰品。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正在这时，上官锦忽然站起身，朝沈林二人道：“家严有请，请二位随我来。”
沈卓言难得专心思考一次，却被上官锦无情地打断了。于是九公子什么结论都还没有得出来，就起身跟着上官锦拐过屏风，穿过后门，到了内院。
上官锦又挥退侍女，领着沈林二人穿过内院，来到一个小院落前。
那院落的围墙造得极高，墙面又有些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与周围的格调并不搭，倒有些自成一格的味道。
上官锦在那围墙前立定，怔怔地看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两位请随我来。”
说罢提气上纵，略至半空，右脚脚尖轻踏围墙借力，继而翻过了围墙。
沈卓言和林绪都愣在原地。
林绪这才发现那堵墙面竟然是完全封住的，没有门户，如果要进去的话，就只能学上官锦翻墙。
可是这样似乎不太好……
林绪有些犹豫不决。他向来自认为修养甚好，决计是做不出在别人家爬墙这样的举动的。只是也没办法拒绝，因为上官锦压根就没给过他拒绝的机会就已经翻墙过去了，总不好对着一面墙大叫说他不想翻。
在林绪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卓言已经潇洒地翻了过去，连借力都没有。于是林绪的思路又被沈卓言扯了过去，心想这人的轻功真厉害，这么高的墙竟然只是脚下一踏就过去了……
然后他听见围墙另一边传来上官锦略带不确定的声音：“林楼主？需要……呃……那个……”
上官锦语焉不详，林绪却是听懂了。
竟然在怀疑他一个人过不了这堵墙！
林绪被这样一激，顿时恼了，也不顾什么修养家教了，运力于脚掌，清喝一声，学着沈卓言的样子翻了过去。只是他到底没有沈卓言那般深厚的内功底子，这样的举动颇有些冒险的意味在里面。他为了撑一张脸皮，强行运功，竟然也被他无惊无险地翻了过来，然而刚刚落地，就觉得一阵脚软，差点跪在地上。
只是刹那间的事，林绪感觉到沈卓言在他身后轻轻踢了一脚，踢在自己小腿上，然后他就感觉到力气都回到了腿上。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上官锦全然没有发觉，见林绪也已经翻过墙来，便继续往前带路。
林绪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卓言，那人却是一脸正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知怎的，林绪忽然有些气不过，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闷骚！
那院落并不小，三人走了有一会儿才看见一排藤架，上面爬满了枝条，却只有零星的几朵花挂着。
紫藤花。
林绪认了出来，他记得千姬最爱的便是紫藤花。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里定是千姬原先所住的地方，所以才栽满了紫藤花。
只可惜都已经谢了。
上官锦半转过头，介绍道：“这位便是家严。”
林绪这才看见藤架下还摆了一个藤椅，上面坐着一位老者，头发已白了近半，穿着一身与藤条同色的长袍，就这么坐着，几乎融入了背景里。
难怪方才没有发现。
上官锦走上前去，喊道：“爹。”然后伸手去推那个藤椅，把它转了过来，面对沈林二人。
老者鬓角已灰白，皱纹不多，却双目无神。只是从脸型上来看，倒似乎还能发现一些当年风流倜傥的余韵，与上官锦极其相似。
林绪顺着上官锦的动作，才看见那藤椅的四支脚底下竟然都镶着竹轮，可做推行之用。林绪之前也看见过这般的椅子，俱是由巧匠专为那些不便于行的人所作。
“自那人离开之后，家父就是这般模样了。一开始只是看不见，渐渐地连行走都不方便了，请了许多名医，都查不出病征。”上官锦自嘲一笑，“大约就是相思成疾罢。”
沈林二人皆说不出话，上官锦也不看他们，径自低下头在那人的耳边道：“您说要见他们，我带来了。”
那老者忽然激动起来，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上官锦听了半晌，朝林绪道：“他问之前伤到你的……四面楚歌，那些针还在吗？”
林绪一愣，刚想说自己当时全无知觉，等他醒来之后伤势也已经处理好了，并不知道那些银针的去向，就看见沈卓言沉默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布帕子叠成的小包，打开，里面正是那近千根银针。
他递过去，上官锦道了一声多谢，在其中随手拿了一根，放在那老者手中。
老者仿佛拿到了一样极其珍重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根银针，一边呢喃一边抚摸着，忽然手一颤，指尖泛出一抹嫣红。
原来是被针尖上的细小倒钩划到了。
老者却是十分兴奋，反复用手去摩挲那倒钩，很快手指上就滴下血珠。
“爹！”上官锦急唤一声，伸手去拉他，想要把他手掰开，却不料老者突然发难，手肘往后一拐，上官锦竟是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一步。老者忽然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不太稳当的样子。林绪一惊，慌忙要去扶，只是两人隔得太远，还未及林绪出手，那老者就已经整个人背朝天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爹！”上官锦嘶声喊道，随即大叫：“来人啊！快来人！”
同时，那老者也在叫喊。他艰难地抬起头，手中依然握着那根针，叫嚷着：“是她！真的是她！她在哪里？！”仿佛是许久不说话的样子，他吐字模糊不清，然而就这么十个字他反反复复喊了好多遍，渐渐地林绪竟也听懂了。他琢磨了一下，想要回话，却见几个侍从在上官锦的叫唤中匆忙跑来，帮着上官锦架起老者。一片混乱中，几人终于把他扶了起来，重新放回藤椅上，上官锦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鲜红色的药丸，塞进老者嘴里。
片刻之后，不断叫唤的老者终于安静下来，头歪着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一般，手中的银针落下来掉在地上，掷地有声。
上官锦缓了口气，强自笑道：“让二位见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未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