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遥》簿黎

11、非真武不足当之 （下）

　　沈林二人收拾了行李下山，自客栈取了寄存的马匹，期间林绪又与瑾钗交待了些事情，等二人骑上马动身时，已近午时。
　　两人扬鞭策马，一路急行。途中，林绪还与沈卓言说了些八卦。
　　比如：
　　“那个张青慧，就是八公子中排名第二的那位。”
　　“他和张墨荟本是同族，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表兄弟。又恰好同姓。”
　　“两人都是金陵名门之后，祖辈是前朝望族，为人乐善好施，颇得民意。时至如今，尽管稍有没落，张家在金陵依然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张青慧和张墨荟自小拜入武当门下，做了武当掌门的关门弟子，只是行走江湖却不以武当弟子自称，却不知原因为何。”
　　他的声音往往随风飘散，得不到一丝回应。只有极偶尔的情况下沈卓言会哼唧两声，或者回个“嗯”。林绪却也不计较，依旧一个人说得起劲。
　　两人就这么一个人说一个人听，一路上倒也不觉得累。林绪知道的八卦太多，说到兴起，竟也不觉得口渴。到了晚上，于深山中打了一只狐狸，沈卓言挑了根树枝灌入内力掷过去，正好贯穿一双眼睛，皮毛保存完好。那本是一只极漂亮的火狐，只可惜沈卓言与林绪两人谁都不要那身毛皮，只顾着吃肉果腹，还嫌弃肉渣而无味，实在暴殄天物。
　　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再度启程，走了半日，林绪颇觉无趣，胡思乱想一番，正要继续扯谈，却听见前方竟有刀剑声传来，不知是谁人正在打斗。
　　此时两人已入武当境内，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就可到达武当山。两人走的又是偏僻山林小道，会在此处斗武之人，想必来者不善。林绪侧过头看了一眼沈卓言，却见后者同样一脸凝重，便低声朝他道：“过去看看？”
　　沈卓言静默不语，半晌才回道，“混斗，不下十人。”
　　林绪一愣，反应过来他方才是在凝神听那边的情况，略一沉吟，道：“听得出是用的什么兵器吗？”
　　“剑。”沈卓言毫不犹豫。
　　“全部都是？”
　　“应该不会错，和刀斧之类的声音不一样。”沈卓言蹙眉道，“只是其中有一个声音稍微低沉，不过也不是刀棍一类。”
　　林绪道：“比如，玉笛？”他思索了一会儿，“我记得，二公子似乎没带兵器，倒是随身佩了一把玉笛。”
　　“可能。”
　　“他们比我们先行半日，骑的应该是寻常马匹。按踏雪的脚力来看，此刻追上，也不是不可能。”林绪分析道，又问：“怎么办？绕道走，还是上去看看？”
　　沈卓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林绪分明听到他嘀咕“真麻烦”，不禁觉得好笑。只是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道：“去看看吧。”
　　“也好。”
　　做了决定，沈卓言正要策马前行，又被林绪拦了下来。
　　“马先放在这里，我们小心些走过去比较好。若是群斗的话，可能会有埋伏。骑马过去怕会阻碍视线。”
　　沈卓言点了点头，忽地一伸手，扯过正要下马的林绪，左手执剑，右手托着他的腰，脚下一蹬，竟是直接从马上跃了起来，往打斗处掠去。
　　林绪只感觉胳膊一痛，接着自己就被人抱了起来，然后是眼前景物的飞速变化，待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站在一棵树杈上，下方正是打斗的人群。
　　然而此刻林绪所关心的却不是下方缠斗的人，他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形，却发现竟然是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即使是现在站在树上，也丝毫听不见树叶的声响。林绪本人稍微有些瘦弱，尽管如此，却还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骨骼体重，再加上一个沈卓言，两人站在树上，树枝竟然一丝摇摆也没有，只能赞一声，好俊的功夫！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疾雨？
　　林绪忍不住冷眼打量沈卓言，后者正蹲下身凝神注视下方的缠斗，看上去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林绪心中不禁千回百转，几番想要动下杀手，最后关头又忍了下去，暗道此人尚不知深浅，不可贸然，一方面又怕他武功日益精进，以后要成祸害，不如此刻赌一把，或许能够得手，而同时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自己，打不过的，不如暂时忍耐……纠结许久，干脆暂时抛开这些念头，分神望向那些个打得正酣的人。
　　却见两人身着白衣，在一群黑衣蒙面的人中显得分外扎眼，正是先行一步的张家兄弟二人。
　　林绪蹲下身，低声同沈卓言道：“是他们。要不要帮忙？”
　　沈卓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有埋伏。”他指了几个方向，道：“能听见呼吸声，人数虽然不多，但是……”
　　“恐怕会使暗器。”林绪接道。
　　沈卓言点头，随即闭口不言。又过了片刻，林绪迟疑道，“再不去帮忙，那两人只怕危险。”
　　张青慧与张墨荟二人虽然武功不弱，但是毕竟年轻，平时又专心练武，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两人其实并无多少实战经验，一身声名也不过是因着武当掌门关门弟子的名头才得来，此时突遇夹击，对方又人数众多，不免慌了手脚。他们二人虽然尚未负伤，却已经步伐凌乱，手上也只能勉强应对，根本占不得主动权。这样下去，只怕再过百招不到，就可分出胜负死活。
　　“救不救？”林绪又问了一声。
　　“……”沈卓言无奈，如果再不出手，恐怕也就不用出手了。只是他又实在不想介入，只能伸手从边上拽下一把树叶当暗器使，逐一灌上内劲再掷出去，倒也打伤几个人，甚至有两个不怎么走运的，直接被打中心口，一击毙命。
　　“……”林绪扶额，“你这样做，不是暴露了我们的位置么？”
　　果然下方众人纷纷往这边看来，几个受伤的人骂骂咧咧地要他们别只会躲着，甚至有人质问他们敢不敢下去光明正大地对打，搞得林绪哭笑不得。
　　“他们那么多人围攻，也算是光明正大吗？”林绪低声道，又提醒沈卓言，“再看看情况。他们不知我们底细，不敢过来。”
　　这正合了沈卓言本意，他本来就是不想动手才下的暗招。正要点头，忽地觉得情况不对，竟是毫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林绪一惊，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喂！”，见他毫无反应，正要骂人，却见空气中闪烁着无数银光，来自四面八方，却统一地朝原本众人缠斗之处射去。仔细辨识才发现，那些道银光竟全是一些细若牛毫的短针，在日光的照耀下才泛出那等华丽的光芒。
　　四面楚歌！
　　林绪脑中闪过四个字，暗道果然是十分厉害。只是这般暗器伤人，却是不挑对象，那些黑衣人抵御不过，悉数中招，不少人身上脸上扎满银针，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翻滚。反倒是张青慧张墨荟二人，在沈卓言的帮助下避掉不少，只在一些不紧要的地方被扎了几根，并不碍事。
　　片刻之后，射过来的银针逐渐减少，沈卓言才松了口气。他被这等物什偷袭过一次，自然知道它的厉害，绝对不是张家兄弟可以应付，这才不得已动手帮忙。不过这东西虽然厉害，但是只要熬过一轮，基本就不妨事了。他猜想这些银针可能是用某些机关发出，用过一次之后需要手动将银针填入才能再次使用。也幸好如此，否则即使武功再高，也受不了这样密集又毫不停歇的招数。
　　眼见攻势终于停歇，张青慧二人又戒备了一会，待确定无事之后，才腿脚发软，倒在地上，却依旧心有戚戚。此刻他二人耳中皆是那些黑衣人的痛苦喊叫声，那银针上似乎还铸有倒钩，有心急之人一把把银针拔了出来，却带出一大片皮肉，血流不止，伤口之深足可见骨；还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银针仿佛活物一般渐渐深入，又因为同伴的遭遇不敢轻易动手去拔；甚至有人叫着叫着突然停歇了，倒下一动不动，已然死去，却是正应了之前林绪所言，那银针沿着血流经脉，刺入心肺，再无法可救。
　　“挑开皮肉把针拔出来，快。”沈卓言朝呆坐着的张青慧二人喊，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张墨荟探手入怀，找出一把短匕，飞速查找身上伤处，处理完自己身上伤口，又去帮忙张青慧，后者伤势比他略重，却是因为方才护着他的缘故。
　　林绪依旧蹲在树杈上，看着张青慧张墨荟二人动作，暗道这两人虽然临场经验不足，倒也不是全无本事之人。他眼看张墨荟下手迅速且毫不迟疑，切口又往往不深不浅，正好能将银针整根剃出，心想这人倒是恢复地快，刚刚还是六神无主的样子，现在就已经如此镇定了。
　　眼角余光瞥见沈卓言突然猛地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满脸惊疑，林绪不禁心中一紧，他知道沈卓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便想要跳下去问，忽地感觉背后一阵刺痛，刹那间又转化成阵阵钝痛，源源不绝的痛感直冲脑海，脚下一软，失了平衡，直直掉下树去。
　　沈卓言虽然在感觉到不对时已经纵身而起，却还是没能赶上，只是在林绪掉下来的时候勉强接住了他。却发现林绪一张俊脸早已痛得煞白，唇上亦毫无血色，而背上，则是扎满了银针，全无一块完好之地。

作者有话说

　　坚持自言自语那么久终于有人在看了，我忍不住内牛满面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