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3、那年初遇

　　当天晚上，丛圆回到自己的房子，踢掉高跟鞋，连晚饭都没力气折腾，倒头就睡，眼皮重的抬都抬不起来。
　　床又大又软，被套是新买的，房子是张维扬狡兔三窟里的一小窟，很典型的后现代装修，跟杂志广告上的样板间似的，崭新透亮，完全没有烟火气，像是睡在哪个酒店里。
　　边上的闹钟滴滴答答的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雨点打在玻璃上，细细密密敲击声，像是小时候妈妈爆炒糯米，炉子里的火有点大，糯米在锅里欢快的蹦跶。
　　丛圆睡的很不踏实，总是有个人在耳边小丸子小丸子的叫。

　　下铺的叶巧巧又在吃泡面，两块五的小桶红烧牛肉面，蔬菜特别多，泡开后大片大片的浮起来，还有诱人的牛肉干粒子，巧巧“丝拉丝啦”的吃着泡面，那香味四处乱窜，她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而她坐在旁边一本正经的看书，旁边摊着她的破电脑，偶尔脚上还有老鼠溜过去，宿舍是五十年留下来的历史文化遗产，根本没办法消灭吃□□长大的老鼠。
　　有一回叶巧巧在枕头边上放了一袋子泡芙，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袋子是破的，泡芙是凹凸不平状，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老鼠光顾了叶巧巧的枕头，全寝室的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再之后有什么吃的东西都要往柜子里锁。

　　那会儿学校组织信息技术班级的学生给大家伙修电脑，美其名曰学以致用，她的电脑再一次翘掉，只好在修电脑小队的名单上随意找了一人。
　　左等右等那祁正清还是没来，她就跑到寝室楼道的窗户里看，等了一会儿，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那人背着个工具箱站在门口朝她招手，楼道里的光线有点暗，他的脸一半埋在阴影里，逆光勾起的另一半棱角安静而俊美，睫毛又长又密，投影在墙壁上很明显的卷翘。
　　她一时好玩心气，加上等那么久攒着一股火气，蹦跶过去欢乐的说：“嗨，你还贴假睫毛？”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睫毛，摇摇头，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嘲弄，认真的说：“没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刚才有点事情。”
　　她被他的动作逗笑，虽然人家没有按时来，但做的都是义务劳动，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事能过来给她修，总是好的，当下就不再扭捏招呼他进来。
　　她们寝室又小又挤，他坐在她的小桌子旁，显得特别突兀。丛圆拆出一包立顿红茶，就往一楼茶水间冲。
　　他把工具箱卸下来，为难看看桌子，桌子本来就小，还堆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有，纸折的玫瑰花插在木头架子里，架子旁边还有一大罐玻璃珠，连糖果的塑料包装都被她剪成小毽子串成一串挂在墙壁上，毽子串最下面一个很大，只是用丝线轻轻的挽住，并不固定，大概还可以卸下来踢着玩。

　　他小时候特别爱吃糖，大多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牛奶糖，五分钱一颗，每次做了什么家务，外婆就给他两毛钱买糖，然后让他把糖纸拿回家，外婆手很巧，会把糖纸做成毽子。后来他回到自己家里，就再没有见到过。他小心翼翼的把装着纸玫瑰的木架子移进去，然后把工具箱摊在桌子上。
　　丛圆回来的时候，电脑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把茶杯子放桌子上说：“我只有立顿红茶，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来。”
　　他正低着头在用电脑刷刷排风孔里的灰尘，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笑：“谢谢。”
　　她对他的礼貌有点无奈，挠挠头退到一边安静的看他，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指甲根部有圆润明显的弯弯白色小月亮。

　　大概感觉到她在注视他，他抬起头来看她。她正翻转着脑袋数着他到底有几颗小月亮，冷不防被他一盯，只好嘿嘿的讪笑：“难道你每个手指都有小月亮吗？”
　　他被她这么一问，有点懵，当即开始仔细的数自己的小月亮，不多不少十根手指都有。她备受打击：“我只有大拇指上有，是不是说明我很不健康？”
　　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不健康。”
　　她“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嚷嚷：“你才不健康。”
　　他回嘴：“没你不健康。”健康的女人会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看，毫不自知吗？
　　她犹自岔岔不平，恶狠狠的盯着他的小月亮，恨不得把它们一个个抠下。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偷溜进来，边上的闹钟摇头晃脑的拼命叫起来：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她及时睁开眼睛，纯白色的天花板上吊着奢华的水晶灯，大概忘记关窗，橘色的窗帘起伏飘荡。
　　这几天技术部怨声载道，天天加班，进程还是太慢，许向城终于开始急起来，三天两头跑经理办公室来跳脚，还央着丛圆去测量局弄些技术资料过来，丛圆好言好语劝回去，她哪里认识什么测量局的人，上回拍给许向城的资料是张维扬帮着弄出来的。
　　在张维扬的旁敲侧击下，她只好跑去请测量局的某个青年才俊吃饭。
　　就约在公司旁边的花语中式餐厅，最典型的商务餐厅，工业园区的公司宴客居多，她正儿八经的选了这个地方，就想着公事公办，难为张维扬还挑了个和她年纪相当的做这份资料，她也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又不想让人误会。

　　对方来的很准时，很精神的板寸头，五官端正，穿着时兴的复古中山装，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单茗，而立之年，敢问小姐芳龄几何？”
　　丛圆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替他斟茶，手一抖，茶就倾出杯沿，她急忙放下茶壶，抽出纸巾擦拭桌面，埋怨自己大学里跟风穿越小说看多了，这会儿竟然异想天开觉着对面这人也是穿越过来的，她一个正统的理科生，天天跟数据编码打交道，实在说不来这种文绉绉的话，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句文艺的，只好说：“二十七岁。丛圆。”
　　单茗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随手点了一堆菜，把菜单交给侍者挥挥手：“不够再点。”
　　既然他这么说，丛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就点点头，心里还琢磨着这人还挺男人的，做事情干脆利落，不客气也不刻意。

　　单茗环顾了下四周，啧啧：“没想到工业园区还有如此有意境的地方，丛圆小姐好眼光。”
　　她扯起嘴角：“单先生喜欢就好。”
　　单茗仔细的端详冲泡普洱茶的玻璃茶壶，无奈的摇摇头：“上好的陈蜜普洱就这样被糟蹋了。”
　　丛圆对茶的认识仅限于看过几本茶道，看对方这架势是茶中好手，当下不吝赞美之词：“单先生好眼力。”
　　她说这句话完全没想到对方就讲开了，从普洱属于黑茶应用紫砂壶，不宜沸水冲泡，入口的味道和色泽，到茶马古道，洋洋洒洒，丛圆初初听着还有意思，慢慢的发现那些知识和她在图书馆看到的内容惊人的相似。她只好佯装很感兴趣拼命的点头，默默的吃完饭，又喝了两杯茶，他已经从茶马古道说到日本茶道。

　　大概他也意识到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说就问了一句：“丛小姐觉得日本的茶道如何？”
　　丛圆冷不防他突然点到自己，心里的那句话脱口而出：“日本的茶道虽然具有日本的民族特色，总归是源自中国，研究日本茶道还不如好好研究中国的茶文化。”
　　如果丛圆能够预计到以后的大杯具绝对不敢脱口而出。
　　没想到单茗双眼放光激动的握住丛圆的手，从此把引为知音，大赞她有深度有想法，她不露痕迹的抽出手去拿茶杯。
　　侍者早就把餐盘撤掉，水果盘里的冰块已经消失不见，冰水漫过提子和蓝莓，有几颗蓝莓悄然浮在水面上。

　　下午两点整，餐厅里人寥寥无几，远处角落里，侍者已经开始仔细清理桌面整理餐具。
　　她艰难的扯着嘴角，僵坐在位置上，肚子有点胀，普洱茶已经过了三次水，等侍者过来加第四次水的时候，她招手买了单。
　　没想到这个单茗完全不受影响，继续茶文化的宣传洋洋洒洒，怎么也停不下来。
　　丛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溜合适，恰好手机响起，她惊喜的躬身抱歉，跑到洗手间接电话，电话是许向城打来的，接通了以后，许向城竹筒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她已经被念叨了一整天，揉揉太阳穴说：“许总监，麻烦你简单的说一遍。”
　　话筒里的声音总算是镇定下来：“测量局来人了，请您速回。”

　　她合上手机，走出去和单茗解释：“单先生，抱歉，公司里有急事，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原本场面话后面还拖着一句，希望还有机会一起吃饭，经历了三个小时茶文化的洗礼，这句话愣是说不出口。
　　单茗仿佛有点意犹未尽，顿了一会儿，才大方的挥挥手。
　　丛圆一个完整的转身都没做完，又听到单茗说：“敢问丛小姐和张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耐心终于耗完，复转过身，面无表情：“不劳单先生费心。”
　　对他的半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更了~~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