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4、无辣不欢

　　倒不知道测量局来了什么大人物，能把许向城急成那样。丛圆匆匆忙忙的赶回去，就看到公司大门口停了一排车，打头的是极招摇的深蓝幻影，后面一溜排别克商务。
　　丛圆总觉得这辆深蓝幻影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下也不多想。
　　在大厅伸着脖子张望的老王看到丛圆飞快的迎上来：“丛经理，人在技术检测中心。”
　　丛圆点点头，往技术部走。
　　老王又说：“测量局好像换人了，接手咱这合作项目的新头头好像刚才国外回来。”

　　丛圆一惊，心想难怪许向城这么急，这样一来，之前在测量局打通的关系买通的路子就完全前功尽弃了。丛圆上任后，调查过之前项目测量局的经手人，是个老教授，此人力求安稳退休，对项目尺度放的较宽，也直接导致技术部敢糊弄。
　　没想到在这当口换了项目经手人，真真是火上浇油。她稳定心神迅速在更衣室换上无纤维套装，推开技术检测中心的玻璃门。
　　许向城边拆仪器边讲解，已经急出满头大汗，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测量局的人，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偶尔提个问题，自有秘书刷刷的记录着。

　　丛圆甚至不用问，就知道哪个是新头头，她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大门口那辆车如此熟悉，那位搭讪先生坐在中间，神情淡然，面容平静，她压根不能指望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她只好转向许向城。
　　许向城看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有多依赖眼前这个空降经理，急急的迎上来说：“丛经理，你总算回来了，方队来检查项目。”
　　丛圆冲所谓的方队点头示意，伸出手：“方队，欢迎欢迎。”
　　方队站起来，倾身握住她的手：“方昱辰。”

　　丛圆依次和测量局的大佬握手，没想到不等她说话，方昱辰旁边的秘书就逐条逐句开始分析项目利弊，逻辑清晰，手起刀落丝毫不留余地。丛圆原本就知道项目有不小的问题，但完全没想到项目的弊端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预算错估不说，技术短时间内根本开发不出来，而且目前已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算开发出来市场切入时间也不对。
　　等秘书说完，满室寂静。
　　方昱辰缓缓的问：“丛经理有什么看法？”
　　丛圆完全摸不准他的意思，强自镇定心神说：“方队，这个合作项目有如此多的纰漏，我公司负有很大的责任，但是贵方也难辞其咎，事已至此，关键是怎么挽回，不是吗？”

　　“继续。”
　　“首先是延长时间，也能相应的解决市场切入时间的问题，其次是重新评估预算严格把关，最后是希望人才济济的测量局能派些人过来一起合作。”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测量局只批了个合作的文件，根本就没有派专人过来。
　　方昱辰瞥了会议桌上的某个人一眼说：“丛小姐快人快语，只不过延长时间的损失希望由贵公司全权负责。”
　　丛圆一愣，诧异于对方的果决，速度太快，延长时间的损失估计不出来不说，她没有对方的魄力，下不了这个决定，只好硬着头皮说：“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
　　“可以。”

　　丛圆又是一愣，发现很难用已知的定义去形容这个人，单刀直入没有一点虚与委蛇，偏偏又让人觉得敏捷又高傲，强势又低调，洒脱又不随意，不是身份带来的压迫感，而是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凌厉。
　　还是身边的许向城率先反应过，悄悄抹了一把汗，喜笑颜开：“各位请，这边请。”
　　丛圆自然的引他们去花语，走到大门口拐弯处，蓦地，方昱辰倾身过来低声说：“丛小姐，相较而言，我更欣赏这种搭讪方式。”
　　丛圆下意识就说：“喜欢就好。”

　　说完，她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什么狗屁搭讪，你全家都搭讪，她好心好意帮他付了十块钱，这会儿倒成了她处心积虑接近他，她又不会掐指一算，怎么会知道测量局要换人。
　　方昱辰闻言扬眉一笑：“我接受你的搭讪。”
　　“什么？？”
　　方昱辰并不搭话，用两根手指从上衣的口袋里夹出一支笔拉过她的手刷刷在她手心写下一串号码。
　　丛圆看着手心的一串流利的号码哭笑不得，心想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方队，根本就是夜店痞子，这事儿看在旁人眼里还不知道添油加醋成什么样，余光一带，发现刚才跟在后面的人已经不知不觉落后一大段距离。

　　方昱辰往前走两步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
　　丛圆急忙倾身向前：“方队，一起吃个饭吧。”
　　车里的人摇下窗户，笑得颇有深意：“会有机会的。”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测量局的其他大佬见状纷纷坐上车打道回府。
　　许向城上前几步问：“老大，咱接下来怎么办？”
　　丛圆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毕恭毕敬，摊手说：“接下来恐怕要麻烦许总监配合财会部门尽快做出延迟损失的具体数额。今天交给我可以吗？”
　　许向城想了想，认真的应承下来。

　　各个部门又召开了一次会议，损失数额已经估算出来，整个项目完成下来，盈利不大不说，关键是耗费太多有用资源。丛圆一筹莫展，张维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只轻轻松松的拍拍她的肩膀：“相信自己的判断。”
　　临下班，丛圆综合各部门的意见，终于做出决定，接受条件。毁约的话势必影响公司的公共关系，和国家测量局这条路子说不定就此断掉，盈利不论，这个项目开发的好，取得测量局的新人，接下来的合作机会就会比较多，有力的后续发展，权衡之下，还是觉得远光放长远的好。
　　手上的那串号码丛圆看过就忘了，想起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是一白花花，想着这不过是场闹剧，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就没在意。

　　没想到隔天办公室桌上就出现了香槟色的郁金香盆景，连玉白的花盆上都印满小朵的郁金香，上面有一张卡片，龙飞凤舞的签着方昱辰的名字。丛圆觉得神奇，送花就送花没见过送个郁金香还要弄个花盆装着的。
　　小秘书探门进来看到盆景的时候，娇笑着说：“还是第一次见到郁金香的盆景。”
　　丛圆随口问了句：“很少吗？”
　　小秘书嗔笑：“郁金香是草本的宿根植物基本上是没有盆景的。因为他的茎不够柔软，且韧性不够，无法造型。”

　　大概看到丛圆不解，顿了顿又说：“这样娇贵的花，谁舍得做成盆景送人。”
　　丛圆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艳羡，抽出卡片，把盆景递给她好笑的说：“把这花放前台好了。”前台隔三差五的就得换盆景，用这个还能省钱。
　　小秘书走后，丛圆又把卡片拿出来看，素淡的一张方卡，中间一点镂空刚好填上名字，签的还是花体，让她想到艺术签名的广告，这字很可能就值两块钱呢。
　　张维扬的那些个香闺，丛圆还认识几个呢，这样的把戏再常见不过，逢场作戏各取所需而已，她也没放在心上给自己添堵。

　　项目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方昱辰派来的几个倒都是个顶个的人物，不愧是他手下的，干脆利落的作风，一来就把技术部门弄的鸡飞狗跳，稍稍迟到或者手脚不利索一点就被冷暴力。害的许向城越发勤快的往丛圆办公室跑，老大长老大短，接着小秘书也开始这样叫，再接着是整个办公室都这样叫。
　　丛圆一路过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就齐刷刷的站起来，整齐有序，鞠躬齐喊老大。她直觉得头大，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许向城做的好事，她旁敲侧击了很多次，连公司文化都搬出来了，偏偏许向城不知趣，越发的含情脉脉欲说还休的跟在旁边叫老大。

　　连下班许向城都会掐点开车跟在丛圆的凯美瑞后面，美其名曰，保护老大，真是让她哭笑不得，言辞拒绝了以后，许向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掉。
　　丛圆松了一大口气，正想拉开车门，就看到灯光一闪，一脸车上来停在面前，方昱辰从车上走下来，拉开副驾驶座车门，躬身：“能否邀请丛小姐共进晚餐？”
　　“非常荣幸。”又是这样的礼数周到，但姿态强硬，丛圆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拒绝的话，也跟着彬彬有礼。

　　苏州的路本来就窄，车流如注，路边上的树全披上花花绿绿的小灯泡，一到晚上，闪闪的眨着眼睛。
　　不愧是百万的名车，一步一挪随处停随处开也完全没有震荡的感觉，车内散发着好闻的檀味，丛圆坐在传说用掉16张兽皮的车厢内，如坐针毡，又想到明朝时期的酷刑，一点一点的扒下贪污受贿官员的人皮做成大鼓，顿时觉得像是吞了一个苍蝇，恨不得插翅而飞。
　　刚好路过一个红灯，他侧过头问：“吃辣吗？”
　　她努力的笑：“无辣不欢。”

　　以前祁正清不吃辣，每次吃到辣椒就肚子痛，偏偏她就爱吃又麻又辣的东西，死磕到最后两个人只能去吃鸳鸯火锅，一半辣一半不辣，她又喜欢使坏，总是把辣底的汤往祁正清那边带，下了狠心要让他会吃辣，到最后总算能陪她龇牙咧嘴的吃个麻辣烫。她以前就有句名言，不吃辣，人生的乐趣就少了大半壁江山。祁正清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是咧着嘴，无可奈何的跺脚假装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