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23、忘却忘却

　　毕业的时候她几乎要把大学宿舍挖地三尺，翻箱倒柜的找，也没找到，这么多年角角落落翻过何止几十遍，还是没有找到。
　　丛圆玩玩没想到，这张照片一直就在身边，从不离身，这样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没有办法找到。
　　照片的背面还写着一行字：丛圆，我愿意背你一辈子。端正的小楷，丛字下面的一横有点波浪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体。她反抗了很多次，觉得好好的一个“丛”字愣是被写丑了，跟鬼画符似的，可是反抗无效，祁正清还是执意如此，后来她竟然也习惯了。
　　波浪线模糊起来，有点点纹路荡漾出来，一大滴水滴在“丛”字上，她一抬手，才发现自己哭了，真是没用。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下午四点，推开门就能看到搁在玄关处的淡蓝色请柬，祁正清怕是联系不到她，才会把请柬寄给张维扬，张维扬哪里是个任人差遣的主，更别说把请柬随身带着，祁正清倒是好手段，这样的处心积虑额让张维扬当了一回邮差。
　　两百多平的房间，空旷的吓人，阳光渐渐偏西，只有薄薄的一层金黄洒进来。她从冰箱里找出所有能吃的，两只番茄，一个蛋，除此之外就是辣椒。
　　她利索的插上电饭煲，烧了番茄炒蛋外加一盘青椒。用大白碗满满的盛了一碗饭，开始吃，真真是活见鬼略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张请柬，搁在不远不近的沙发上。

　　婚期就定在下周末。
　　而她没有不去的理由，她把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抽出来，就放在桌子的对面。她勾起唇角，微微点头：“恭喜。”吐字清晰，仿佛两个字轻而易举，想象着他的表情，却发现已经有些忘记他笑起来的模样。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和测量局合作的项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人员紧张些，基本上没有大问题。这样算下来，这个项目竟然还是赚的，不能不说是意外。

　　丛圆自觉管财商和营销有些力不从心，力荐销售部的经理，张维扬私下找她谈了一次，了解她的想法之后，把销售部的部门经理提升为营销总监分管销售，财商这一块却还是执意让她管着，她明白张维扬的意思，就没有再推辞。
　　销售和技术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两个核心部门，这样一来，营销总监几乎和她平起平坐，营销总监是个老资历的销售，为人实在，没什么野心，倒挺意外，不知道是福是祸颇为谨言慎行。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丛圆坦坦荡荡，一心一意分管技术，把技术部门从上到下整顿了个遍，才开始放下心来。

　　转眼间已经周五，她还是不知道要送新人什么礼物，连百度都告诉她要送有纪念意义的，可是她把淘宝的有结婚礼物标签的东西几乎翻了个遍，也没找不出有所谓有意义的礼物，一筹莫展。
　　疾病乱求医，抓住甚是伶俐的小秘书问送什么礼物才好，小秘书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后说，“这要看您和新人是什么关系，比如说是闺蜜，可以送相册这些有美好回忆的东西，比如说普通朋友，可以送灯具这些实用的东西。”

　　她点点头，觉得有道理。可是她却没分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连普通朋友也不是，那又该送什么。只是……如果连普通朋友都不是，她为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
　　昏头昏脑的下班，吃了饭就窝在床上抱着大白枕头看电影，看的是台湾电影《听说》
　　体育馆里男孩遇见女孩，时光就在那一刻定格，女孩奔跑如飞鸟，脸上的光柔和得像傍晚的逆光，乱乱的头发丝都是温柔的。
　　干净的便当店和馄饨摊干净的阳光，干净的机车，没有那么多的语言就能表达心情，怀揣着一点点骄傲和怜惜，爱惜彼此。

　　她以为他是聋哑人，他以为她是聋哑人，原来爱情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听，不用说，也不用翻译，就能感受到他。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碟片不知道倒放了几边，画面还停留在他遇见她，眼睛里满是温柔。
　　丛圆草草的洗漱，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素花的棉麻长裙套上，走到客厅又觉得穿成这样去参加婚礼不合适，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织锦撒花小洋裙带上，并不是她的惯常穿的风格，是上次和秦桑桑逛街时秦桑桑帮着选的，她素来相信秦大美人的眼光。

　　婚礼定在晚上七点，苏州到杭州是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除了吃饭出发准备时间，她还剩六个小时可以考虑送什么新婚礼物，她焦躁揪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最近的家居市场就在道前街上，她想了想还是驱车过去，好歹总是要买试图买些什么。周六的早上，道前这一片并不算堵，只是街道本来就拥挤，所以开的并不快。
　　右转弯的时候，后面有车超上来，她下意识的减速往右让行，瞄了一眼后视镜，刚好后面车子里的人也在看她，带着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下巴尖尖，她并没有在意，继续开，直到蓝色的宜家家居出现在眼前，一如他的设计，清爽简约。

　　家居的陈列也类似于家居摆设，全开放式，各有各的特色又和谐统一。她又没有明确的目标，顺着它的格局一排一排的逛，线条流畅的又温暖的家居，光是看着及觉得养眼。大概是房价上涨的缘故，颇多的设计是节俭空间的概念，下下的柜子，满布暗格，关上就是大面的镜子。
　　她就站在镜子前，新奇的拉开暗格，凸出来的一块折射出后面人的影像，白色的棒球帽，下巴尖尖，她觉得脸熟，回头一看，又没有人影。她脑子里神奇的冒出两个字“跟踪”，却想不出会有什么人跟踪她，只好怀疑自己是疑神疑鬼。

　　只好假装没事人似的，继续扒拉柜子，拉开另外一个柜子，柜子里放着一方小小的储物盒，颇重，上面雕刻大朵大朵百合花，娇艳的花瓣栩栩如生，花瓣上竟然还隐着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她惊喜的用手去抠，却发现平整如常。正诧异中，宜家的导购倾身向前彬彬有礼咨询：“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丛圆指指手上的盒子：“这只盒子和柜子是一整套吗？可以单买吗？”
　　导购解释道：“是一整套不单卖，这只盒子是紫檀木盒，有个自己的名字叫‘忘却’。”导购看丛圆听得津津有味又继续说：“据说是设计师的私家珍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把盒子放进柜子里卖掉，因为这只盒子，这套柜子的价格整整提高了十倍，也许已经超过本身的价值。”
　　听导购说的颇坦诚，丛圆一眼瞥见标价，直咋舌，这样的一套柜子竟然标着三万的价格。

　　一只叫“忘却”的紫檀木盒，也许是盛满了某个人的记忆，也许它在找新的主人，也许它需要去新的城市流浪，也许它在找懂它的人。
　　丛圆静静的站在柜子面前，呢喃：“忘却……”
　　最后她还是买了这套柜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刷卡的时候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捧着宝贝盒子驱车回去，等宜家的人把整套柜子送到家门口的时候才觉得肉痛，三万块钱竟然就这样没了。张维扬的房子什么都不缺，地方是大，这套柜子却没有容身之地，搁哪都不顺眼，想想也是，这房子哪还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恐怕设计师早就设计的天衣无缝了。

　　紫檀木盒就搁在桌子上，她低着头，一格格拉开查看，有些地方有明显的划痕，大概经年历久，内里倒是呈现出绸子一样的柔滑光泽，外壳的紫黑已接近黑色，除此之外倒算是保存完整。一共有五个小格子，上面平行的四小格，底层是一大格。
　　过了很久，仿佛是下定决心，丛圆挽起衣袖，右手搭上左手手臂，手臂上有个玉镯子，有几朵翠花波光潋滟，水头甚好，一点点的褪下来，再慢，却也只是几秒的事情。

　　这些年，这只镯子一直在她手上，翠玉容易碎，刚开始她是小心翼翼的护着左手不能磕到碰到，到后来已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左手上有个玉镯子，有冲击力的时候条件反射性缩手往右偏。而现在手腕上空出一块，再没有什么需要她往后退一步护着左手。
　　她拉开左上角的格子，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放进去。
　　她不知道苏贞给她这只镯子是什么心情，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这份礼物的意义，和当时自己的心情，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它的旅程。

　　它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现在总算回到原点。
　　从包里倒出那只咖啡色的钱包，腾出里面的东西，放进最下面的大格子，祁正清好像很喜欢泰迪熊，送的布偶是泰迪熊，送的钱包上面的插画还是泰迪熊。
　　最后是包内侧袋子里的一寸照，她拽在手心里，几次拉开右上角的格子，都没有放进去，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而她无能为力。
　　她只好傻乎乎的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朋友的照片，只是一个昔日好友的照片，她有权利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