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18、祸从口出

　　服务生远远的看到拿着烟灰缸走过来，彬彬有礼，“小姐，这边是无烟区。”
　　秦桑桑又深吸了一口，才把烟掐灭，拎起包：“丛圆，走，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之江路，黑森林酒吧，晚十点。
　　丛圆虽然土气，倒不至于酒吧都没去过，大学的时候室友生日，全寝室就想着去酒吧过，那会儿她还巴巴的和室友套好口供骗祁正清是去KTV通宵。
　　那会儿真是年轻，去了学校边上一家还算正规的酒吧，里面的一些DJ和主持都是学校艺术学院的，学生居多。

　　震天的音乐，暴露的舞女有一头极好的栗色长卷发跳着钢管舞，点了一个红酒套餐，桌子上点着一只精致的蜡烛，那一点烛光映衬出单子上的价格，看的丛圆肉痛，愣是喝了好几杯，坚决不能浪费。
　　酒吧里的男人多，女人好像更多，而且都是极妩媚的女子，她们一群人中规中矩的坐在角落里，完全没有出现小说情节。
　　木质的门楣上雕刻着娟秀的三个字，黑森林，门上有繁杂的花纹，花藤交互缠绕，再仔细一看中间还隐着碗口粗的蛇，匍匐在花藤里，目露凶光嗤嗤的吐着红杏子。

　　门口也没有侍者，进去就是两面大镜子，左右相对而立，镜子里照出她们的样子，秦桑桑好像很熟，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进镜子中间的某个位置。
　　下一秒，那一扇门呼啦一下打开。
　　震天的音乐传来。
　　台上的DJ是黑人，舞池里，沙发里也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居多。
　　丛圆有点紧张，她偏理科，英语总是学不好，刚毕业那会儿去外企面试，面试官是个外国人，她只会说hello.面试官说了一大堆，轮到她回到，她灰溜溜的说了一句sorry逃似的飞奔出去。

　　顿时感觉这台上台下都长得特像面试官，秦桑桑拉着她随便挑了个宽大的沙发坐下，上面大喇喇的摆着一只烟灰缸，那烟灰缸的造型……丛圆往旁边挪了挪。
　　一条眼镜蛇盘旋着，眼睛还闪着幽幽绿光，活灵活现。
　　丛圆真不算胆小，唯独对这种滑不溜秋细长的东西毛骨悚然，秦桑桑这种娇滴滴的大美人显然比她还大胆，直接无视那只小手，手起刀落点了两瓶原装白兰地，挥退服务生，一瓶放到丛圆面前，拿起另外一瓶就猛灌，倒像是喝啤酒，喝了一口又说：“丛圆，看你那小媳妇样儿，喝吧，壮胆。”

　　他们的沙发正对舞池，激越狂野的音乐，男男女女疯狂舞动，她几乎听不清楚秦桑桑在说什么，只能从她的肢体语言上，大概明白意思。秦桑桑也不再管她，抓起酒瓶子猛灌了两口，冲进舞池。
　　丛圆拿过台子上的拿过漏斗形高脚杯，替自己倒一杯，也替秦桑桑倒一杯，呷了一口，挺像白酒，倒也没在意，灯光闪烁，忽明忽暗，桌子上那一点烛光根本不足以看清酒瓶上的字，上面又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马上放弃。

　　都说女子天生自带三分酒量，这话放在丛圆身上倒挺合适，记得也是一次面试，面试官问她酒量怎么样，为了拿到offer，她就瞎糊弄一通说挺好挺好，这到底怎么个好法，反正也没个准数，后来进入公司，喝酒什么的无师自通，没有刻意去学什么，能挡的挡着，能装的装着，几乎没喝醉过，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
　　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舞池以秦桑桑为中心已经不知不觉形成一个包围圈，一头栗色的大波浪，随着妖娆的舞姿摇曳生姿，弯腰到底倒劈叉，腰扭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看的丛圆胆战心惊，一个优美的翻转又是峰回路转，激情里柔媚无限，艳惊四座。

　　不论是金发碧眼还是黑脸白牙，眼睛里都赤裸裸的写着两个全世界共同的意思：惊艳。今晚的秦桑桑有一点不一样，丛圆也说不上来是到底是哪里，只觉得更加的肆意和无所顾忌，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
　　所谓的秀色可餐，丛圆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可惜越喝越清醒，最最熟悉的那张脸神色冷淡，陌生的令人绝望，嘴巴一张一合说：“简明澜，我的未婚妻。”
　　座位后面是菱形的镜子，里面有个女人傻乎乎的端着高脚杯，喝了一大杯酒，再倒一杯。
　　秦桑桑从舞池中出来，人还未坐定，就有有眼有珠的男人，端着酒杯过来请喝一杯，秦桑桑兴致颇好，拉着丛圆就跟人家拼桌。

　　二楼位置极佳的半开放式包厢。
　　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见两个人上来，顺序让出两个位置，继续说自己的事情。丛圆觉得有趣，感情把秦桑桑请上来，就是陪坐的。
　　插不上话，也没人主动找她说话，她站起来，往最外面的栏杆处走，结果走的太快，一脚踢上什么东西，她蹲下来，这才发现栏杆处有厚重的钢化玻璃，纤尘不染竟跟透明似的，半开放式其实是封闭式。尴尬的回头看了一圈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管自己的，扶着栏杆饶有兴致的看下面的舞池。
　　随手拿了杯包厢里的酒，看不清颜色，味道有点怪异，很香醇，入口却又清淡如水，大意的喝了一口才觉得辣，酒大概真的是好酒，尾调很长，唇齿留香。
　　“这位妹妹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丛圆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自然的向左偏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逆着光，看的不甚分明，只有白衬衣随意搭着黑色休闲裤强烈而鲜明的颜色醒目异常。

　　这开场白差点没让丛圆一口酒喷出来，敢情这就是传说中的贾宝玉呢，丛圆赶紧举起酒杯，装腔作势瞎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说完，就觉得窘，果然是酒喝多了，胆子也大了，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那人趋近两步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啜了一小口，扯起嘴角，“梁喆。”
　　丛圆终于看清他的脸，竟然是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连带着眼角眉梢都尖尖的往上横生，大约因为笑意，越发显得一双丹凤眼狭长深幽。她也扯起嘴角，抓住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随口就胡诌，“方昱辰。”逢场作戏四个字在这种场合里再合适不过，谁会真的把名字透露出来。

　　一段音乐恰在此时收尾，戛然而止。
　　而她略带笑意的声音刚好穿插在那段空白里，字字分明，方、昱、辰。
　　在座的人齐唰唰的举头望她，却没有人说话。
　　震天的音乐声继续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丛圆总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梁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自己也有点懵，没想到脱口而出的会是这个名字。
　　梁喆倒是非常给面子的说了一句：“好名字。”

　　丛圆看了他一眼，傻笑，“谢谢。”
　　梁喆低头，认真的转着手里的酒杯也不看她，仿佛不经意，“我有个朋友也是这个名字，你们倒挺有缘。”
　　丛圆心里咯噔了一下，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完蛋，左胸膛第二根肋骨下怦怦跳了一会儿，她使劲安慰自己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装作更不经意的样子说：“是吗？”

　　后来她就知道自己又傻了一次，这家酒吧明显不对外开放，都是圈子里的人不说，她还就真傻乎乎的以为秦桑桑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请得动的，只要她多想一点点就应该明白，秦桑桑和他们都是认识的，或许根本不止于认识，熟悉到连招呼都可以用眼神带过。
　　梁喆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仰头喝完，丛圆也喝完。梁喆突然兴致大起，招手叫过旁边的宛克非：“这位妹妹跟方少有缘，同名同姓。”

　　宛克非更是好兴致，当场就掏出手机拨出方昱辰的号码，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说到底现场没有一个不是明白人，圈子就那么点大，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蹄。
　　丛圆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波涛汹涌，自顾自拿着清酒小口小口的呷。倚靠在栏杆上，隔着落地玻璃窗，迷离的光线从舞台中间逡巡的闪过，随着音乐的节奏，交叉变幻，强烈的旋转，旋转……
　　舞台上的女郎，一身浓烈的红色，妖娆到极致，波浪似起伏的裙摆上竟大朵大朵的昙花，白色的锐利花瓣几乎划破空气中交缠的暧昧，洁白芳香。

　　原来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把昙花留住。
　　以前她心血来潮也种了一盆昙花，就养在寝室的窗台上，刚开始几个还细心照料，适时浇水，找各种养料，还支使祁正清抓了蚯蚓给它松土。凡是大雨刮风天气第一件事就是把昙花移近宿舍，到了八九月份，每天晚上从九点开始守花，就为等它一瞬间的绽放，可是左等右等，青色花苞紧合无缝，丝毫没有花开的迹象，到最后就这样没有花开就直接衰败。
　　一年两年，到了第三年，她终于失去耐心。
　　养了那么久，又不舍得扔，只好甩手把花丢给祁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