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房》林初约

13、曾经拥有

　　他不认同：“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了，事情才会变得理所当然，这就是心理暗示的强大。”
　　“理所当然不过是自欺欺人。”
　　“想骗别人就得先骗自己，这样的道理你不懂？”
　　她反驳：“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有什么意思？”骗了自己整整四年，走过她和祁正清去过的每一条路，每一家店，每一座山，还不够清醒吗？再也骗不下去，到最后所有信念都会背弃你嘲笑你。
　　“你不骗怎么知道，丛圆，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她觉得无奈，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再不开口，草草的吃完饭，两个人都意兴阑珊，方昱辰走在前面，她稍稍落后几步跟在后面，反正相对无言，还不如各走各的。
　　打定主意，“方昱辰，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回去。”
　　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手僵在半空中，皮笑肉不笑，“丛小姐，好兴致。不过既然我带丛小姐来，总是要把丛小姐安全的送回去的。”
　　丛圆急忙解释：“我这边有同学，杭州也很熟悉，你不用担心。

　　方昱辰挑眉道：“丛小姐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对谁都没有好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她说：“方先生，可要我签字画押？”
　　他还真从车里拿出一叠整齐的A4纸递给她，她翻了个白眼接过来，从包里找出一只水笔，用手臂支着纸，埋头就写。
　　余光扫过某个无聊的人，半倚在车身上，深蓝的衬衣几乎和称身融为一体，上面还有点点不明显的星星状颗粒，嘴角含笑，眼光略过她。
　　大概现在餐厅吃完饭出来的人比较多，身后有错落的脚步声，还有低声交谈的男声，她往旁边挪一点，顷刻，后面的人走了上来。

　　“丛圆。”他突然叫她名字。
　　她抬头看他，后面的人刚好擦肩过去，“嗯？”
　　他突然倾身过来，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温热的气息包围住她，惊得她手一抖，西湖边的风又大，手上的A4纸就扑簌簌飞了出去，有几张黏住前面那群人的脚，她不好意思的冲过去捡。
　　铺在地上的灯，每隔几步昏黄的一点，逆着光，她蹲下去捡，有一双修长分明的手伸过来替她捡起纸递给她，大拇指上有一枚圆润的弯弯小月亮，她机械的接过那张纸说：“谢谢。”竟然连吐字都不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喉咙，声音变得尖锐诡异。

　　白日梦的幻觉竟如此清晰，她觉得可笑，把那几张纸捡回来叠好，就往回走，心里有一只蜘蛛在某个地方使劲的挖，终于空出一块，空荡的发慌，鬼使神差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群人已经绕过弯道，清一色的西装套服，隔着无数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她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目不转睛，脑子里一团糟，有无数的丝线打成死结，根本无从下手。
　　和祁正清最后的分手也是这样。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能哭，眼泪止都止不住，他决绝的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她一点点的看着那个背影变小模糊，蹲在马路边上，心脏剧烈的跳动，脑子里轰轰的炸开，甚至不知道怎么呼吸。

　　有千万只蚂蚁爬在她身上，她抠着路边的栏杆，指甲硬生生嵌进去，稍长一点的向外翻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终于忍不住，愤力追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睛通红，她盯住他的眼睛：“祁正清，你不能这样。”
　　他愠怒的甩开她的手，“丛圆，你还不明白吗？我有了别的女人。”
　　她的祁正清，爱叫她小丸子，喜欢跟她分苹果，愿意背她一辈子的祁正清说有了别的女人，她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他们在一起四年，全心全意的四年，那样那样的好，做不了假，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死都不愿意相信这样烂俗的借口。
　　“祁正清，我求你，别这样，我们一直都好好的，不是吗？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可以解决的。”她重新揪住他的衣服，用两只手，死命的揪住那一点衣角，再不放开，几近哀求。
　　祁正清眼眶开始发红，冷冷的瞥过她，一根根的扒开她的手指，她抓的那样紧，用尽全身力气，他没有办法，只好把外套脱下来砸在她脸上。
　　“丛圆，你别这么不要脸了，你行行好，放过我。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他说丛圆，你别这么不要脸了，你行行好，放过我……
　　他说丛圆，你别这么不要脸了，你行行好，放过我……
　　他说丛圆，你别这么不要脸了，你行行好，放过我……
　　耳朵里轰隆隆的全部都是这句话，心脏猛烈跳动，几欲跳出胸腔，嘴里蔓延出一口腥甜，她放开不知何时紧咬下的嘴唇，连同放开他。
　　手里攒着一股力气，站定，运气，一个巴掌却怎么也不下去，脑子里有个诡异的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嚣张肆意，这样的男人你要他干嘛，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怎么可以这样没担当，这样伤你。又不是八点档他得了绝症为了离开你骗你有了别的女人。

　　她开始笑，几近疯狂的大笑，起初，在考驾照的时候收到祁正清发给她那条：“明澜，我依然爱你。”的短信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想，要么就是有人恶作剧要么就是祁正清想玩八点档。
　　祁正清开始躲着她，手机打不通，校内□□博客MSN全部删除好友，她一点都不沮丧，照样吃掉食堂两大碗白饭，成天去堵他，祁正清就是他的，就算祁正清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也没有关系，再说了祁正清那个傻不愣登的臭鸡蛋怎么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怎么可能？

　　好友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觉得祁正清混账，劝她姿态高贵的甩了他给他两巴掌。
　　而她终于被人狠狠的打了两巴掌，还是狠不下心姿态高贵的说再见，抱着他的衣服蹲在地上，米色的格子外套，是他们逛街的时候一起买的，祁正清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可是她喜欢，在大街的橱窗里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眼睛一亮，硬拖着祁正清穿上买下来，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总算不用她说，他也愿意穿。
　　兜兜转转，到最后，他把衣服扔还给她。

　　她不敢抬头，眼角余光里有一双脚越走越快，直至消失。旁边就是半人高的垃圾桶，一格写着可回收，一格写着不可回收，她抱着怀里的衣服，思考良久，总算狠下心来把衣服塞进不可回收那一格。
　　她绕着大街小巷毫无目的的走，身边偶尔有穿着橘黄衣服的环卫工人拿着大扫把骑着环卫车擦身而过，遇到垃圾桶，就把里面的东西翻找一遍，没用的直接倒进环卫车。
　　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铺满苍蝇的瓜壳纸屑，用过的发黄的餐巾纸，而祁正清的衣服很可能会躺在其中，发霉发臭发烂，再也找不回来。

　　她觉得难过，双腿不自觉的走回那条路上，又不太记得清到底是哪个垃圾桶，只好发了疯似的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翻找，路人纷纷侧目，以为她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最后总算被她找到，垃圾桶的不可回收格子里，有汤汁豆浆滴不知名粘稠状液体在上面，连带着苍蝇轰轰的飞出来，她宝贝的把它抱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
　　祁正清，就算我再找不到你，至少它还在。
　　丛圆听到有人叫她，回过神来，方昱辰已经把地上的纸全部捡好，整齐的叠成一叠，那张签字画押的纸在最上面，已经签上他的名字。她尴尬的笑笑，一本正经的拿出笔，把未完的条款补上，签上名字。

　　潇洒的挥手说再见，转身。
　　走路才知道，这一片被圈住，闲人免进的地方面积有多大，沿着路灯七拐八拐，她又笨，方向感太差，半天走不出去，不是花圃茂密的树木，活活像个八卦阵，明明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的音乐喷泉，只要垫脚探头，还可以勉强看到断桥，这样的近在咫尺，却找不到出路。
　　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没地方问，她泄气的脱掉鞋子，踩着埋在地下的路灯玩，五颜六色的灯光在空旷的空间里，交叉闪烁，她跳上去，踩住其中一盏，又用脚去够另外一盏，她的脚太小，有灯光从她的脚尖缝隙偷溜出来，斜射着打在旁边的石子上，那颗石子瞬间被染成绿色。
　　小时候最爱跳九宫格，在学校里拿一点粉笔，回家在公园里画成九宫格，单脚跳，双脚跳，反转跳，不亦乐乎。

　　这些自成格子的灯光，跳着竟然也刚刚好，一点都不别扭，得意的拎着鞋子往前跳了一大步，“砰”跳得太猛，地上又太滑，一屁股摔到地上，心想幸好周围没人，要不然一把老脸都被丢光了，老胳膊老腿的，果然不经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