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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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冶铸造是个大学问，第一步就是寻找合适的原料。
这原料的麻烦程度不亚于后期打铁，就是开挖的时间地点也有讲究。用一块地方，早晚挖出的石头便不尽相同。据说西洋都是用巨型的机械没日没夜地开采资源，老师傅嗤之以鼻说洋人的脑子里果然只有土豆。准备好原料，这打下第一锤的时间也有缘由，清晨湿气重，正午太燥热。淬炼的时间更不用说，稍微拿捏不准指不定就功亏一篑了。
“我这是没事找事啊。”阿遥默默地对着夕阳的方向流下时代的泪水，一时半会停不了。
老师傅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烟，鄙视道：“这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不明事理的小丫头。”
“没有那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你那是活该。”老师傅的二女儿嘲笑道，而他的大女儿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显的很是好奇：“阿遥，你为什么要去找那把刀呢？”
大女儿叫夕颜，二女儿叫铃花。这看起来粗犷的老师傅，倒是没想到能够取出这花一样的名字。阿遥想，大概还是那位早逝的夫人留下的吧。
从夕颜和铃花身上，不难看出这家锻刀铺女主人的模样。温婉的眉眼，小巧的口鼻，带着一种标准大和抚子的乖顺与坚强。即使铃花总爱与阿遥唱反调，但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的安分守己显露无疑。阿遥可惜啊无奈啊，自己明明是书生似的吉田老师一手带大的，怎的就没有沾染上那分温文尔雅呢？
听见夕颜的问话，阿遥叹气：“想不起来啦……”要是能想起缘由，说不定她插科打诨还能混过去；而这想不起原因的承诺，才是最要命的。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吧。”大概是阿遥的低沉气压太过明显，惹得门口的客人尽数绕道走。老师傅把烟枪扔在一边，挥着锤头站起身。
“这个秋天可真热。”铃花和夕颜今天都没有去摆小摊，跪坐在略微阴凉一点的地方看着一老一少不停忙活。铃花抬头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不由嘟嘴：“阿遥，你围着那火炉，都不热吗？”
好一会儿，阿遥才从因灼热而扭曲的空气那段抬头。脸颊红的像要滴血，汗水从额角一直淌到下巴，然后从那尖俏的地方“啪”的滴落。溅到赤红的铁条上，发出“哧”的响声。她继续低头，手中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在红的发金的地方。夹杂在有规律的叮当声中，她的声音传出来：“热啊。不过啊，如果能够一整天都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
铃花看了一眼夕颜，夕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父亲的动作。于是她只能低声自语：“真搞不懂，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就是对着一块铁片敲敲打打嘛，有什么好玩的。”
***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阿遥自认未到天下无敌的境界。故在试卫馆蹭饭多日后，她终于抓抓腮帮，打算自己去觅食。
故而，在居酒屋见到高杉少年那一袭放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的，花到极致的羽织的时候，她嘴角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这家伙不是应该滚回长州了么，怎么还在江户晃荡？
“这是您要的东西，请慢慢品尝。”老板娘跪坐着，将阿遥要的饭食端到她面前，然后恭敬地鞠躬后，拿着托盘就要退下。阿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在对方依旧温和的笑靥下，不好意思地道：“请问，那边那群人是……”
指的自然是高杉少年所在的那一桌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整洁的月带头，腰间别着两把武士刀。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非常狂妄的摸样。
似乎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提问了，老板娘耐心地道：“那群小子吗？是幕府学校的学生哦。有时候手头有了闲钱，就会出来聚一聚。若是不喜欢听他们说的东西，就装作没有听到好了。”
“幕府学校……”谢过老板娘，阿遥装作吃面，眼神却不由深了起来。高杉这么一个跟着吉田松阴的反叛分子，居然跑到幕府学校里面去学习，倒是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既然如此，她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倒是留心听着他们的话。所谓富国强兵，所谓西洋炮术，所谓夷狄兵法。高杉少年只是喝酒，并没有像在松下村塾那样抢着发言，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哈哈哈哈，看到没有，这就是证明！我可是死不了的左之啊！”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划破幕府学生的高谈阔论，被打断思路的阿遥不由抬头往角落望去。那是一个有着暗红色长发的男子，喝的有些多，脸颊上满是醉酒的红晕。他一把拉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腹部的一字伤痕，对着身边的两个男子炫耀。
“真，真的是切腹的伤痕！”一旁的少年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瞪的老大。还不止如此，他用力拉着一旁另一个戴着绿色头巾的男子，似乎求证一般：“喂喂新八，这个是切腹没有错吧。”
那个名为新八的男子眯起眼睛，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考证一般凑近地看了很久后严肃地点头：“依我看是真的啦……”
“哈哈哈，那么这次的酒钱就交给你们啦。”男子并没有因此而把衣服拢上。他一手拿着酒盏一仰头灌下肚子，一副还要炫耀的模样。
一旁的少年咬牙切齿，眼睛却不住地瞄向男子的腹部。“果然是真的吧，但是怎么样都不敢相信……”他说着，又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力地颤了颤。
“喂喂左之，那么你在江户打算做什么？”绿头巾耸耸肩，同样拿起酒盏豪爽地吞了一口酒，顺口问道。
“嗝，我，我么？”左之打了一个酒嗝，眼神很是迷茫：“不知道啊……不过我挺想找个道场的。”
少年又跳了起来：“诶诶，那我们的目标不是一样？我和新八也打算找个道场呆着，如果能学些新的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江户的道场……难道你们想去小千叶道场？”左之似乎清醒了一点，问道。却见名为新八的男子别开头：“我们才不去那种势利的地方……”
起身结账，一脸平静地路过他们的座位。阿遥暗暗想，他们大概是被拒绝了吧。小千叶道场，就连坂本都是去那里求学的，本身实力不凡的话收徒标准自然不低。而且那个名为左之的男人……放在一旁的并不是刀，而是枪。
她暗笑一声，江户道场不少，倒是不知道有没有几率在试卫馆看到这般活宝的三人组。
大概是……很小吧。
***
锻冶对手腕和臂力的还是有一定要求的，总不能没抡几下手就酸的抬不起来吧。阿遥庆幸以往在松下村塾自己总爱爬树，这练着练着自然而然也练出了一定成果。若说平时没有什么体会，这没日没夜地打铁总算有成效显示了。当然也不知道土方先生的石田散剂是否真的有用，总之在一把寒光闪闪的肋拆出炉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就要连锤子也握不住了。
夕颜和铃花应景地鼓掌，然后被老师傅大手一挥赶到一边继续乘凉。
“你还差得远啊。”老师傅抽着烟，继续叮叮当当自己面前的东西。
阿遥嬉皮笑脸地蹭走放在柜子里的剑鞘。既然要是交换的，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样用草绳裹一下了事，虽然她个人觉得胜海舟是绝对不会介意的。
她唯一担心的只是某天早上醒来就听说胜海舟携带着他妻子离开，不过据那位大叔亲口说，他们或许会一直呆到冬天。
冬天啊……
如今明明是深秋了，却依旧热的厉害。若不是从小以锻冶师为目标所以也勤加锻炼身体，她怕早就中暑在火炉前了。说起来，以前几乎没有离开吉田老师超过一个季节的，而她这次护照签的挺长，也不知道还要过几个春秋才能再回去。
手上起了茧子，薄薄的一层，不似一般少女那样纤细光滑。几年前不注意，一锤头敲在手指上，左手的小拇指指甲盖有些变形。这几天天天做工，木质的锤柄开裂，夹的虎口鲜血直流。阿遥握了握拳头，把手藏到身后，好像如果这样上天就会重新还给她一双洁白莹润的纤手一般。
“想不到你还喜欢自欺欺人~”尾音习惯地上翘，就像是冲田自己那碧色眸子上的睫毛，弯的恰到好处。
阿遥切了一声，心里暗恨这家伙的睫毛居然比她的还要长。
她是心血来潮，跑到试卫馆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那日居酒屋里说寻找道场的三人组。暗笑自己的无聊和无知，正打算离开又被美津小姐强留下来，跟着一群刚结束练习的男人一起啃馒头。
所以，看到自己拿着馒头的手的时候，阿遥就不自觉顿住盯了很久。听到对面的声音，她又不自觉看向冲田端着茶水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一看就知道从小持刀锻炼，从未间断。
于是，她恶狠狠地说：“我嫉妒你。”
冲田第一回露出近乎苦笑的表情：“所以说，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纠结的啊……”还未说完，就被美津小姐当头一掌劈下。阿遥看着都觉得脑壳疼，美津小姐一手端着一碟馒头，脸上却笑的端庄：“阿遥你别跟这笨蛋一般见识，女孩子身上不管是什么地方都需要好好照顾细细保养的。”
默默咀嚼着馒头的土方先生不着痕迹地看了捂着脑袋的冲田，不意外地被化身包子脸超人的少年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近藤先生哈哈笑着一手搁在土方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却衬的冲田少年的表情更加幽怨。
就像是刚才那个在阿遥面前狐狸一般狡猾老练的少年从未出现过。
阿遥想：看着冲田少年的遭遇，其实咱们的心里还是可以平衡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