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6、零零陆

　　出府之后，我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
　　柳让走在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二小姐，你没事吧？”
　　我对他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没事你的衣服怎么会这样？”
　　柳让翻开我的衣袖，上面赫然四个小洞，那是方才我表白时心里紧张抠破的。说真的，那是我第一次表白，但凡是个人，遇到第一次的时候总会有些惶恐。我这个人虽然比较脱俗，但还不能脱到免俗。
　　“我就是紧张了一下。你第一次跟人表白，你不紧张啊？！”我踢了柳让一脚，柳让破例没有躲，也没有攻击我。
　　“怎么了？”舅娘走到我面前。
　　柳让指了指我说道：“二小姐对白锦一见钟情了。”
　　舅娘翻了个白眼，“一见钟情又不是自作多情，干嘛摆出那种死人脸？把他追回来不就得了？又不是没机会。”
　　“追回来？！”我愣了一下，“舅娘，看你现在的架势显然是要将我带回初云镇去，把我管教的很有安全感。今后白锦回了白府，我在初云镇，连面都不容易见到，怎么追回来？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我，白府的人又对我深恶痛绝，唉，不能想了，再想都要绝望了……”
　　舅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白锦其实是住在初云镇的么？”
　　这件事舅娘还真没告诉过我。我看了看身边的柳让，向他问道：“你听说了么？”
　　柳让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舅娘于是接着说道：“白锦本来就住在镇上，他是镇西鹿霖书院的夫子。你连这个都没听说过？这三个月是怎么在白府混的啊？”
　　这简直是大悲大喜啊！
　　因为白家的大公子二公子都住在白府，所以我以为白锦也一定不会例外。
　　其实我之所以会休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白府的众人合力排挤我，让我在京城有些混不下去。
　　没想到白锦居然住在我神往已久的初云镇，如果知道今后两个人能一同住在那里，即便白锦长得和白老头一模一样我也不会休夫。
　　我隐约想起方才舅娘对白老头说过，她是和白锦一起来接我去初云镇住的。想我堂堂柳雩，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搞这种形式主义不是害死人么……
　　我心里正后悔着，就看见白锦从大门口走了出来，三斤半被他牵在手上，赵非燕居然也跟在他身后。
　　“哟，月饼，你也要去初云镇？”
　　看到她我就有火，她每次看到我就月饼月饼地叫，好像她八百年没有吃过月饼似的。
　　不过我知道怎么样能更刺激她，于是大方地朝白锦叫了一声：“相公。”
　　果然赵非燕气得眼睛都要脱窗。白锦的眼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点尴尬。本来我以为白锦会脸红，或者干脆怒一下，这样我就可以顺势调戏他，顺便再气一气赵非燕。可我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淡漠，而且从出府之后他就一直盯着柳让，好像柳让的脸上镶了金条似的。
　　我正准备朝白锦走过去，却发觉自己的手还和柳让的牵在一起，连忙一把将他甩开。
　　“柳让你牵着我干嘛？你以为我是三斤半吧？”我觉得白锦很可能是误会了，于是向他澄清。
　　柳让一点心机都没有，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二小姐，你太没有良心了吧？方才把我牵得那么紧，现在居然甩我？！”
　　我瞪了他一眼，严重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于是我不再理他，而是转头对白锦说道：“白锦，你跟我们一道回初云镇？”
　　“嗯，我是初云镇上的人。”白锦低下头去，摸了摸蹲在他身边的三斤半的脑袋。
　　我觉得三斤半很喜欢白锦，从它出府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我觉得它可能是从前被柳让欺负怕了，所以想找个靠山。
　　三斤半一直很怕柳让，因为柳让这个人真的是既暴力又残忍，无聊的时候经常把三斤半整得欲哭无泪。白锦就不同了，他会小心地牵着三斤半的狗链子，有时候还去摸一摸它头上的毛。三斤半这条色狗本来就喜欢美人，温柔的美人它尤其喜欢。
　　说到色狗我又想到了舅娘养的肉肉，它和三斤半一样肥，也和三斤半一样色。
　　我舅娘带它去扬州时它经常缠着我哥和我爹亲，后来被我嫂子和我娘恐吓，于是只得缩在我舅舅身后瑟瑟发抖。可怜一条平时耀武扬威的恶狗，被我嫂子和我娘吓得够呛，我估计它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它胖的人，尤其是女人。
　　三斤半以后如果能跟着白锦，我就有机会经常去找他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聊着聊着说不定就成了。我见过我娘做媒，有时候就是这么成的。
　　想到这里我便有些急切，于是转头向舅娘问道：“舅娘，我们做马车去初云镇？要么用轻功直接飞过去吧。”
　　“你脑袋被驴踢了？”舅娘瞪了我一眼，指了指码头的方向，“走水路。”
　　我认真看着舅娘的脸，很希望她现在是在开玩笑，不过她的表情和我一样认真。
　　说真的，我宁愿走着去初云镇也不愿意坐船过去，因为我不仅晕船，还晕水。
　　从出生到现在我一贯十分畏水，连洗脸都不敢把脸盆接满，主要是怕淹死。从前有个算命的说我五行缺水，还让我小小地欣喜了一把。我若是五行生水，怕是早被活活晕死了。
　　所以我觉得舅娘提议坐船去初云镇绝对是一个阴谋，她必定是从现在开始就想把我整得很有安全感。

　　舅娘买了四个人的船票，我们便坐上了一艘两层的私船。这艘船凉快，宽敞，在窗边可以看到两岸的河景。
　　舅娘、白锦、赵非燕甚至三斤半的心情都很好，靠在窗边看着两岸的景色。只有我趴在米袋上，开始我一路无比哀怨的叹息。
　　“唉……”
　　赵非燕瞪了我一眼：“月饼你要死啊？！上船之后你就不停地叫，我都要被你叫衰了！”
　　“那你就衰吧，我特别希望你衰。”我懒懒地回了她一句，翻了个身，虚弱地朝舅娘问道：“舅娘，我们还得在船上呆多久？”
　　舅娘眯着眼睛看了看下游，转头对我说道：“大约还有两个时辰。”
　　“舅娘，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哀怨地看着她。
　　白锦走到我旁边，伸手搭了搭我的脉门，皱着眉头说道：“你晕船？”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白锦居然会诊脉，懂得还真多。不过他大概不知道，我舅娘早知道我晕船，她就是为了整我，才故意走水路去初云镇的。
　　“柳雩，我带你到甲板上去透透气吧。”白锦捏住我的手腕，将我往甲板上带，船身晃得厉害的时候他会停下来，伸出手来让我扶。
　　“行不行？”舅娘坐直起身子，皱着眉头看白锦。
　　“没事。”白锦摇了摇头，便要带我到甲板上去。
　　我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舅娘，觉得她对自己的徒弟也真够溺爱的。去甲板吹个风，又不是要跳河，至于那么夸张么？

　　走上甲板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周围的江岸上零零星星能够看见几家灯火。
　　江风一吹我果然感到清醒了不少，虽然还有些头晕，但只要不看江水，已经没有了那种要吐的欲望。白锦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冲我招了招手：“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噗地一声坐在了他的衣服上。
　　“你的手还痛不痛？”我指了指白锦被我掐得发紫的手背。
　　“还好，你平时就是这么对付柳让的？”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连忙摆手，“我哪敢那样对付他啊，如果我把他惹毛了，他一定会让我死得很有紧迫感。你不知道，柳让那家伙暴力着呢……”
　　白锦点了点头，“其实我看出来了。”
　　“白锦，我听说当初有挺多名门闺秀上你家提亲的，你怎么单单选中了我？”
　　白锦没有说话，只是侧过头来看着我，他的面容太过清俊，双眼尤其深邃。被他看了一会我便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目光。
　　其实从见到他起我就觉得他很神秘，话不多，还特别温柔，说实话这正是我最喜欢的调调。
　　我和白锦在甲板上坐了很久，虽然他不怎么爱说话，可我是谁啊，天下第一媒婆萧芊芊的女儿柳小顺。
　　从我会说话时起，我娘每次做媒都要将我带在身边，虽然我顶烦那些唧唧歪歪的破事，但凭着我娘的耳濡目染，我和人套词却十分拿手。
　　所以和白锦闲聊了一个时辰有余，我也把他的身世打听得七七八八了。
　　我记得我娘说过，做媒成不成功，靠的就是沟通。虽然她那个门当户对的观点我不甚赞同，但她这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
　　平时她就拼命向我灌输做媒婆的道理，这主要是因为她希望我继承她的衣钵，成为一代金牌冰人。
　　其实我对冰人这个职业并不是特别反感，可从小我就有这样的直觉：我娘那肥硕的身躯完全是因为当媒婆给吹出来的。所以在扬州的时候，我宁可跟我爹去参加武林大会，也不愿意和我娘呆在家里。
　　刚开始我娘总是四处逮我，后来我哥娶了我嫂子，我娘终于不再逼我，而是将兴致全然转移到了我嫂子身上。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真的很准，因为我嫂子自从当了媒婆，就迅速地发起福来，弄得我哥差点和我娘拼命。
　　我正绘声绘色地跟白锦讲述我娘怎样逼着我嫂子走上给人做媒的不归路，我哥又是怎样和我娘大吵一架又被我爹追着揍，便听见艄公一声哨鸣。
　　我和白锦一同抬起头，只见眼前一座颇大的码头，原来初云镇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