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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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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暄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大哥不时从朝堂带来一些他的消息。
宜族首领阿斯达已经封锁了边关,并且阻断了宜汉的商贸往来。两军情势现在就像箭在弦上的弓,一触即发。
听说宇文将军每日在晋南边郊操练军队,风雨无阻。
听说宇文将军在晋南城台上的一番慷慨陈词,安抚了惶恐忧虑的百姓。现在我军是士气高振,军民同心。
启暄就是这样的人,不论面临何种困境,都能解决的游刃有余。我紧张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坐在绣架前,我静静的绣着戏水鸳鸯。
鸳鸯针上鸳鸯线,鸳鸯枕上鸳鸯绣。启暄,启暄,你何时能归?你我何时能共效鸳鸯?
珠儿端着一杯茶进来了,巧笑道:“小姐先喝口茶解解乏!”
我有丝不好意思,放下针线,伸手接过。
“刚才在门口,我碰上了老爷。老爷行色匆匆,好生奇怪。”珠儿说。
“爹爹定是有要事要办,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道珠儿大惊小怪。
“真的,老爷今日的脸色乌沉沉的,我都不敢上前招呼呢!”珠儿解释。
我一笑置之,并无放在心上。
绣着,绣着,不觉到午时了。我望向窗外,已是艳阳高照,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我赶紧站起身来,不好让爹娘久等。
当我姗姗来迟,父亲母亲已经等在那儿。
大哥瞅着我笑眯眯的说:“妹妹终于来了?”
我但笑不语,就着他身旁的座位而坐。
母亲轻声的对身旁负责膳食的吴妈说:“开饭吧!”
几个丫鬟上来依依掀开菜肴上的盖子,一桌美味佳肴呈现在了眼前。
“今日的菜肴好丰盛!”我高兴的说,“还都是我喜欢吃的呢!”
“这是你爹爹今日回来专门吩咐做的。”母亲笑着解释。
父亲举筷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入我的碗里,说道:“你最爱吴妈亲手做的狮子头,快吃吧!”
“还是爹爹最疼我!”我甜言蜜语道,就着咬了一口,“好美味!”我抬头看着吴妈,“谢谢吴妈!”
“好小姐,只要你喜欢,吴妈天天给你做,保证把小姐养的白白胖胖!”吴妈慈祥的说。
“那可不成,”哥哥别有深意的戏说,“变成了胖姑娘,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哥哥!”我红着脸喊了一声,对着父亲说,“爹爹,你看哥哥……”
然而父亲脸上毫无笑容,我不由住了口。他看了大哥一眼,缓了缓情绪,举筷夹了嫩笋炒肉丝,又放入我的碗里,“多吃点!”
我默默的吃着。爹爹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和家人说?若是国事,也有大哥相商啊!
母亲也忧心的望了他一眼。
太阳下山了,天空留有一片余黄。
夕阳西下,独自凭栏,想到遥隔千里的启暄,生出了一丝孤寂感,不由吟叹:
夕阳西下几时,
回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又不自觉摇了摇头,整日承欢父母膝下,这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么!
忽听外面很是嘈杂,奇怪了!家里的仆人向来安静本分,今日怪事怎么尤其多?
“小姐,小姐!”珠儿一路跑进院子,一路嚷着。
我笑着摇了摇头,连珠儿也忘了礼仪了。
“小姐,圣……圣……”
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珠儿先喘口气,别急,慢慢说。”
珠儿呼了口气,赶紧道:“圣旨来了!而且还要小姐接旨!”
我讶异极了。怎么会?
“老爷叫小姐快去前厅,刻不容缓。”
无暇思考更多,随着珠儿急匆匆的去往前厅。
我一到,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只见一位肤色白皙,模样清隽的男子正立在厅中,且隐约中透着一股脂粉味儿,手中正拿着明黄色的圣旨。莫非他就是传旨的太监?心中不由惋惜,本也是个俊秀男儿。
“陈公公,这就是小女!”父亲说道。
陈公公冲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赞道:“夏大人好大的福气,有这样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儿!”
接着严肃的摊开圣旨,朗声说道:“礼部尚书夏牧之之女夏玉媛接旨!”
父亲首先下跪,母亲和哥哥疑惑且担忧的看了看我,也跟着跪下了。
我不知何事,总感觉顶上有好大好大一片乌云,惴惴不安的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陈公公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礼部尚书夏牧之么女夏玉媛,
才貌双全,知书达理
温柔贤惠,贤良淑德
故册封为淑妃,赐号“玉”
择日进宫
钦此
我惊呆了!什么淑妃?什么进宫?
“玉妃娘娘,请接旨吧!”陈公公笑着向我走来。
我愕然的没有反应过来,他叫我什么?
面前的笑脸越来越大,那道黄色圣旨塞入了我手中。
“接了旨,你以后就是主子了!”笑脸说道。
“玉儿!”一声尖叫,好像是母亲。在一片嘈杂声中,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悠悠醒过来了。
悄悄睁开眼睛,屋里静静的。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恶梦。
我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幸亏是个梦!
可是为什么那画面真实的好可怕?
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听得“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我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还没有醒么?”母亲上前探了探我,把我露在外面的手放入被中。
“唉!”父亲忧虑的叹息声想起。
“老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母亲轻轻的问,“我见你今日下朝回来,情绪就不对。”
“唉!”父亲又叹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圣旨会来得这么快。今日皇上叫了我去御书房,一开口就问起了玉儿。我心想是不是皇上想给哪位王爷做媒。万一不合我的心意该如何回绝?再说也不想玉儿这么早离开我们的身边。哪知皇上极是谦恭有礼,说话间竟还有丝腼腆。我就很纳闷了。皇上向来说话果断,做事干净利落。今日这等模样还真前所未见。犹豫了一会儿,皇上问道:让爱钦的女儿做朕的妃子,你可愿意?”
母亲着急道:“你如何回答?”
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皇上圣明有为,允文允武,又是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假如他只是一豪门公子,又或者只是一位穷书生,我都愿意主动招为乘龙快婿。可偏偏他是皇上,后宫嫔妃无数,我怎么忍心让玉儿入宫?我顾不得惹怒圣颜,赶紧跪下说道:臣惶恐,小女年纪尚幼,不知世事,恐怕没这本事取悦圣颜。”
母亲大惊失色,“这不是拒绝皇上吗?有没有龙颜大怒?”
“皇上的脸色很是难看,问了一句:朕没有资格做你女婿?我赶紧磕头说:臣不敢!最终皇上只是挥了挥手叫我退下了。我心里明白,他是皇上,先来问我,已经是极大的尊重。既然金口已开,万不可能有收回的道理。所谓君无戏言呀!”
母亲不由轻泣出声:“只是以后要苦了我们的玉儿了!”
一滴眼泪从我的眼角轻轻滑落。这原来不是一个梦。
我双手抬起,紧紧的捂着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
启暄!启暄!
我的心好痛,那揪着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启暄,启暄,你在哪儿?为什么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
好残忍,这一切好残忍!
启暄,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玉儿!”母亲发现了我的异状,喊着跑到我的床边,“玉儿怎么了?玉儿怎么了?”
“娘亲?”我恍恍惚惚的喊了一声,“我的心口好疼好疼,我的心好像要裂开了。”
母亲抚摸着我的心口,着急道:“是这里吗?”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掉。
“很痛吗?很痛吗?怎么办?老爷怎么办?”母亲也急得掉泪。
父亲满脸忧郁的坐在了我的床边,伸手握住了我的小手。
“玉儿?”他柔声的唤着我。
我把眼睛停在了他的身上。
“玉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爹爹?”父亲的声音更柔了。
豁然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像绝望中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我就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紧紧不放了。
“爹爹,”我两眼发光的说,“我不要进宫,玉儿不要嫁给皇上,好不好?”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叹气说道:“我也不希望玉儿进宫!如果有选择,我希望你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宁可不要那迷惑世人眼睛的尊荣。但是,圣旨已经下了,为父也无能为力。现在就连皇上也无力改变了。要是抗旨的话,会祸及满门!”
我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稻草没了,也绝望了!
母亲搂住我的脖子,哭得更凶了。
“皇上多才,你试着多了解,会喜欢的!”父亲试着安慰。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我轻声的说。
“其实皇上——”
“我想休息了!”稍微大声了一点儿。
父亲母亲站了起来。
“天色已晚,那——那女儿早点休息。”父亲说,“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吱声。
蜡烛熄灭了,听着脚步声轻轻的离开,听着房门轻轻的关上,听着母亲在外面轻轻的交待。
我睁开眼睛。月儿透过纱窗清晰可见,也照亮了满室的黑暗。
夜好静!
我爬下床,赤脚走在地上。
秋季的夜晚已有凉意,脚底的冰凉不时传来。
我静静的立在窗前,凝视着那园中的石榴树。第一次,也是这样有月光的夜晚,他来到了这里,在石榴树下,微笑的凝视着我。第一次,在石榴树下,他拥着我,轻轻的吻了我。
我抚摸着柔软的樱唇,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
我笑了!
甜蜜的往事历历在目。
我使性子时他的手足无措,我开心时他的无尽宠溺,离开时他的依依不舍!
……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了。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冰冷的水滴落在我的手上。
我哭了吗?
月光照在了未完成的戏水鸳鸯上,映得雪白的绸布熠熠生光。
雪白的小手抚摸着精致的绣纹。一根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怎还能柔情戏水?
我拿起架上裁布的剪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尖锐的口子。
刺下去,刺下去吧!我的心期待着。
刺吧!
刺了下去,身体流血了,可是心却不痛了。还有那漫长的、永无止境的以后,再也不用强颜欢笑。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
可是启暄,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负你!
父母十几年的百般呵护,大哥的疼爱,我怎能弃置不顾?不能尽孝,不能报答养育之恩倒也罢了,怎能让他们在失去爱女的同时,还要落一个抗旨的罪名?
泪水滴在了剪子上,顺着剪子滑落在了鸳鸯上。一滴、两滴、三滴……
又流泪了吗?
哭吧,哭吧!一次哭个够吧!今夜让所有的泪水都流光吧!
以后的夏玉媛只会笑,不会哭了,再也不会哭了,再也不哭了!
陪伴在我身侧的,将是天下间最有权势、最尊贵的男人,所以我只能笑了!为父亲为大哥的前程而笑,为夏家的荣耀而笑,也为他的……为所有的人而笑,唯独不为自己。
心在滴血,没有关系!没有人会看得见!
乌云遮住了明月!月儿,你也听见了我的哭泣?
风儿吹来,吹得石榴树左右摇摆!树儿,你也在伤心难过?
秋天的夜,好静!静的听得见外头的虫鸣和鸟叫。虫儿,鸟儿,你们也陪着我悲鸣?
哭吧!哭吧!尽情的哭吧!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