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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说事 ...

  •   俞莲舟与陆雯卿离了天鹰教,走出数十里远,俞莲舟忽然闷哼一声,弯下腰去,陆雯卿大惊道:“俞二侠,你受伤了么!”便要替他察看。
      俞莲舟直起身子,摆了摆手,笑道:“只是岔了气。我原防着天鹰教有人追来,现在看来,这殷天正倒是个言出必践的磊落人物。”他见陆雯卿呆呆瞧着自己,不由咳了一声,问道:“陆姑娘何事?”
      陆雯卿醒悟过来,顿时红了脸,嗫嚅道:“我看你……你竟然笑了……我还在奇怪呢,这还能有什么好开心的事……”
      俞莲舟瞧了她几眼,忽然喟叹道:“天鹰教行事未必正派,但他们教主倒是个人物,只可惜,这仇怨是难以解开了。”
      陆雯卿不解其意,心中好奇,又怕自己不小心问错,便字斟句酌地道:“俞二侠,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在天鹰教查到什么?”
      俞莲舟听出她语中未尽之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微微和缓,回忆道:“五年前,龙门镖局全家被杀,又死了好几名少林僧人,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五弟所为。我想三弟受伤,五弟失踪,这事与天鹰教脱不了干系,况且王盘山下唯一神志清醒的白龟寿也是天鹰教中人,只是他们不肯松口告知,五弟人又不在,死无对证,这些年,吵吵嚷嚷,也实在麻烦。”
      陆雯卿虽知天鹰教与中原武林许多门派交恶,却并不知晓内情,这时听俞莲舟一解释,不由得问道:“那么,他们纠缠不休,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屠龙宝刀?”
      俞莲舟缓缓摇了摇头,道:“或者两者皆有吧!”他想起三弟受伤,五弟失踪,无不是因为这等神兵利器,人心贪欲而起,顿觉意兴阑珊。
      陆雯卿敏锐地发现,俞莲舟似乎兴致缺缺,便转了话头,道:“俞二侠,回头你还去太原么?”
      俞莲舟知晓她与方如殷情同手足,对他们夫妻之事十分尽心,略想了一想,便答道:“义之所在,自当尽力。只是眼下若无别事,我却要先回武当,向师尊禀报。”
      陆雯卿想想分别在即,也生出几分怅然,只惘惘道:“我晓得了。以后只怕我与天鹰教还会有接触,若是有了张五侠他们的消息,我立刻就告诉你。”
      俞莲舟颇感意外,但随即肃然拱手道:“若得如此,多谢陆姑娘费心了!”他一句话未完,忽然呛咳起来,慌得陆雯卿顾不得嫌疑,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俞莲舟轻轻避了开去,他在树下调息了一会,待睁开眼时,正见陆雯卿拾了些柴草,点起火来。
      此时天色已晚,路偏无人,想来二人也不得不将就一宿。俞莲舟回身取了干粮要去烘烤,却不防给陆雯卿伸手拿了去,道:“俞二侠,你歇着,我来罢!”
      俞莲舟颇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自己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只是他见陆雯卿翻动手里干粮,火光映着她一张脸儿红扑扑的,神情专注,那推脱之语,忽然就说不出口。

      过得一会,陆雯卿将干粮递与他,自己却不吃,那火中柴草哔哔剥剥的,时而溅出几点火星,陆雯卿环着双膝,倚着树干,坐在自己的披风上,出神了一阵子,忽然问道:“俞二侠,我是否令你为难了些?”
      俞莲舟手上微微一抖,将一根木柴扔进火中,转头问道:“陆姑娘此言何意?”
      陆雯卿自嘲一笑,道:“你明明和天鹰教有仇,本是前来寻责问罪,却被我拖累,不但白跑了一趟,还受了伤。这事情始末是因我而起,所以我觉得很是对你不住。”
      俞莲舟对她这话却不以为然,又见陆雯卿神色,显是认了真,便道:“前来天鹰教,他们既不肯说,怎能怪到你头上?若说其他,我三弟伤势治好,还要多亏陆姑娘相助,感谢尚且不足,何来对之不住?”
      陆雯卿笑了笑,却不说话,只伸手去拨弄火堆,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

      此地荒郊野外,隐约传来野兽嚎叫,并不安全。俞莲舟道:“陆姑娘歇息一会,我来守夜即可。”陆雯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困。”

      陆雯卿心中藏了事,蛾眉一直未展,偶尔便望俞莲舟那边看看,见他闭目盘坐,却显然是未睡的,自己这目光自然也瞒不得他。她心头忽然微微生出些烦躁来,又有点莫名的恼意,如此翻来覆去一会,自己却困倦了,便埋了头在膝上假寐,恍恍惚惚间,似觉有个温暖的东西,又轻又柔地落在自己身上。

      次日天明,二人分道而去,陆雯卿不顾冒昧,细细问了俞莲舟之后行程,方才离去。这倒也不是为着别的,只因不久,她便要再上武当山,为人办一件事,只盼着那时候,俞莲舟可千万不要在……

      …………

      这日,张松溪正在屋内沉思默想,忽然,门被砰砰地叩响,随即便是莫声谷的大声音,外面大叫道:“四哥快出来!快出来!”张松溪才拉开门,莫声谷便一阵风闯了进来,却一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精致的小香炉。莫声谷无暇顾之,扯着张松溪便要走,一边连声道:“金鞭纪家不知怎地,却让陆姑娘来说,要推了六哥的亲事!大哥正在和他们理论,四哥你快出去瞧瞧!看是怎么处!”
      张松溪俯身将歪倒的香炉小心翼翼地扶正,又换了三支新香仔细插上,道:“你先去,我随后便来。”莫声谷答应了一声,又一阵风地走了。

      张松溪到得堂上,因张三丰尚在闭关,俞莲舟俞岱岩下山办事,那主位上正坐着宋远桥,客座上却是陆雯卿,殷梨亭坐在宋远桥下首,脸色阵红阵白,显然内心羞愤难堪之极。
      张松溪入得厅来,一眼瞧见陆雯卿亦是面带尴尬,只是他目光多看了一眼,却吃了一惊,原来陆雯卿今日竟然挽着妇人发髻,他心中十分纳罕,想道:陆姑娘何时竟嫁了人去?如此想着,又有些为俞莲舟生憾。殷梨亭见四哥进来,起身要让座,张松溪摇手不叫他起来,自己在下首坐了。

      宋远桥捋须为难道:“婚姻大事,怎能说毁就毁?再说,六弟与纪女侠订婚已经一年有余,又是双方师长为证,陆姑娘虽然是纪女侠的表姐,只怕也不能做这个主罢?”
      陆雯卿欠身道:“姨父卧病在床,因此托我代为前来,有手书为证。”说着将一封书信推在桌上。
      宋远桥还未拆看,殷梨亭忽然目光灼灼地道:“陆姑娘,殷六有一句请问,请你照实回答。”
      陆雯卿瞧着他的目光略有些躲闪,微微低头道:“六侠请问。”
      殷梨亭道:“纪姑娘一心不愿结亲,咱们武当也没有留难之理。只是究竟是何缘故,是否遭遇何事困难,又或者是纪女侠心中无意,以为没有缘分……”
      宋远桥也略有所悟,道:“若是纪家有何麻烦,咱们定然相帮,又何必退亲?”
      陆雯卿不擅说谎,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硬着头皮说道:“并非如此。晓芙立下一个志愿,要将峨眉派发扬光大,因此决意……那个,峨眉派有些高深武功……晓芙表妹也知道,这般出尔反尔,万分对不住武当厚意,只是人各有志……她将来也绝不会嫁给旁人……”
      虽然陆雯卿这番话说的有些打结,只是江湖上确实有些武功,须得童男或者童女之身,方可练到最高境界,因此宋远桥等人倒也并不怀疑。只张松溪笑了一声,仿佛不经意道:“纪姑娘倒和二哥一样性子,不肯分心,只肯练武向上。”

      殷梨亭虽然心中有些难过,不过他心性善良,专为人着想,人家女子一心向上,就是退了他的婚事,殷梨亭也觉得对方并没多大不是,只惘惘然说了一句,“那么我就祝纪女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无精打采地去了。
      宋远桥起身道:“四弟,你送送陆姑娘。”

      陆雯卿也觉得今日之行,实在是个老大难,闻言对方松口,也大松了一口气,只得歉意地一笑,讪讪站起。
      张松溪与她并肩而行,随意说些闲话。忽然,张松溪随口道:“听说陆姑娘擅写各家书法,尤其有一项妙技,可仿他人字迹惟妙惟肖,可是真的么?”
      陆雯卿听了这话,差点惊跳起来,见张松溪面色如常,方苦笑了一声,道:“张四侠,我……”
      张松溪不动声色,笑道:“那倒没什么,陆姑娘与纪女侠姐妹情深,自是为着她的。”陆雯卿叹了一口气,凄然道:“退婚虽然瞒着姨父,却是得了姨母答应,确实是我表妹不肯,况且这亲事,也确实万万结不得。内中缘由,张四侠莫要多问了。”
      张松溪一扬眉,目光落在陆雯卿发髻上,转了一转,方道:“陆姑娘说话,我们自然信重的。况且武林中人,一心向上,不分心旁骛,那也是好事。”
      陆雯卿闻言噎住,半晌,方吞吞吐吐道:“张四侠,你说,你刚才说那个,他……可是真的?”
      张松溪笑问道:“什么是不是真的?”
      陆雯卿妙目一转,瞪了他一眼,似乎羞恼得紧。忽然,她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略觉索然道:“……没什么。”
      张松溪见她这般,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转弯抹角地道:“久不见陆姑娘,今日倒让张四吓了一跳。陆姑娘什么时候成了陆夫人,竟然连喜酒也不肯给一杯,倒让咱们的交情没地方搁了。”
      陆雯卿不由得抬手抚摸自己发髻,忽然噗嗤一笑,拔下发簪,顿时青丝流泻。陆雯卿笑道:“我十四岁就给人抬出了门,你不知道么?若我还在闺中,姨母她老人家最重礼节,怎会让我来说退亲这等郁闷事情?”
      张松溪诧异道:“这是怎么说?”心中却猜测,莫非她丈夫早死,因此行走江湖?他转头瞧了瞧陆雯卿,只觉得她不过双十年华,秀外慧中,委实是十分可惜。又见她笑靥如花,说起自家事情,言谈十分豁达,这样一想,顿时后悔自己适才话中带刺,很是不该。
      陆雯卿却不愿过多解释,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四侠就算是如来佛,也哪里管得了许多。”
      张松溪正色道:“陆姑娘错了,张四是道士,就算要成仙,也是真武大帝,不是如来佛祖。”
      陆雯卿笑道:“好罢,那是我错了。”顷刻二人已到武当山门,陆雯卿道:“就送到这里罢!”张松溪一拱手,道:“陆姑娘好走。”待陆雯卿上了马,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又说了句,“幸而二哥武功已经大成,想来不必如纪女侠那般……”只见那匹雪青马如飞地去了,张松溪立在原地,不由得微笑不已。

      陆雯卿回到家中,纪晓芙正在翘首等待,见她回来,立刻问道:“雯姐姐,怎么样?他们肯不肯?”陆雯卿见她这些时瘦得可怜,怕她着急,忙道:“武当并未为难,已经将信物取回了。”纪晓芙接过玉镯,摩挲了一下,忽然使劲往地上砸去,顿时碎片飞溅。
      陆雯卿吓了一跳,纪晓芙垂泪道:“总是我对不起殷六侠,这东西留着也只是刺我的眼。明天我就回去见师父了,从此青灯古佛,一辈子不离峨眉,也就是了。”
      陆雯卿虽不赞同,却也没话说,只默默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么着就去?你还病着呢!”
      纪晓芙摇了摇头,却是意甚坚决。陆雯卿知道这个表妹外柔内刚,两人自小便是谁也劝不动谁,当下也不多言,只找了个药匣子出来,道:“回去也好生保养,年纪轻轻的,万一落下病根,将来和绝代高手也无缘了。”纪晓芙噗嗤一笑,道:“雯姐姐,你还惦记着做绝代高手呢!难得你十五年都没改这志向。”
      陆雯卿笑道:“我长这么大,每每觉得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未必赶得上变化。唯有这一件,深觉只需我无病无灾地活到尊师那般年纪,倒还有点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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