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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鹰 ...

  •   春寒料峭,两匹骏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马上骑士一男一女,男子约莫三十余岁,高瘦冷峻,女子双十年华,劲装佩剑,正是惯走江湖儿女。

      临近村镇,便见草棚瓦舍,一个酒旗儿斜斜挑出,陆雯卿翻身下马,回头向俞莲舟笑道:“俞二侠,到那海边小镇,路程不远了罢?”
      那小店中早有店小二迎出来,接过二人马匹,就拴在店旁老杨树根上,堆笑道:“两位客官请进!”

      这乡村酒店粗陋,端上的也不过是些白菜豆腐,陆雯卿略挑了两筷,便向俞莲舟道:“俞二侠,听说这次好几个帮会都寻上天鹰教,昆仑派,崆峒派也都前往,你……”
      俞莲舟道:“我五弟因天鹰教失踪五年,自然要寻他们问个究竟。至于是否动手,也需视情况而定。”他瞧了陆雯卿一眼,道:“你不过是替范夫人送一封书信,想来决不会有人为难你。”
      陆雯卿笑道:“那也未必,殷姊给的这个任务,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天鹰教固然不好相与,其他帮会也未必不会捕风捉影寻不是,不过——”她抬头望了俞莲舟一眼,半真半假,俏皮低笑道:“武当俞二侠与我同行,大约我可以借着贵派的虎皮躲躲风头。”
      俞莲舟微一皱眉,知她只是说笑,便沉声道:“无妨。”
      陆雯卿见他认真起来,转有些不好意思后悔起来,以为自己失言,脸上也微微烧热,借着吃菜便转了话头,只向俞莲舟问些江湖故事闲话。

      匆匆用过饭食,两人上马继续赶路,约莫日暮时分,便到了所说的沿海小镇。这小镇靠着东海,镇上百姓多是渔民,原本也并无什么特出之处。只是近年来少林,峨眉,武当,昆仑,崆峒等五大门派,又有神拳门,五凤刀,海沙帮,巨鲸帮等帮会,为着当初王盘山上谢逊三人失踪之事,屡屡与天鹰派计较,也打过好几场。这次,便是各方势力汇聚此镇,按照江湖规矩,寻天鹰教责问。

      那方如殷也不知是凑巧呢,还是有意为之,却命陆雯卿为她送一封信去给天鹰教主殷天正,道是天鹰教在江南势力盘结,也该说合说合,能共抗暴元是最好不过。陆雯卿接了这送书的任务,恰好此时俞莲舟也要代表武当主事人寻天鹰教,因此便与她同行,而俞岱岩自行回山。

      二人到了镇口,便下马缓行,这海边小镇已有许多江湖人出没,粗粗一看,便见了五凤刀,巨鲸帮两派的人手,又有许多天鹰教中好手。
      走不多远,便见前面三五个人匆匆走来,为首一个见了俞莲舟,眼前一亮,大声叫道:“那边的可是武当的俞莲舟俞二侠么?”
      俞莲舟见对方面貌陌生,虽不识得,却也点了头,问道:“敢问阁下……”那人见他认了,更加恭敬道:“小人是神拳门的。敝掌门还有许多前辈大侠,都在那边酒店,大家正在和那殷天正之子殷野王理论。俞二侠赶紧去罢!”他目光在陆雯卿面上转了转,虽有些疑惑,也并未多问,只一抱拳,便转身去了。
      陆雯卿担心道:“瞧这光景,只怕多半要打架。”俞莲舟道:“且去看看,再做道理。”

      两人才到酒店门口,只见里面齐声大喝,夹杂着一声惨嚎,一个人从门内飞跌出来,俞莲舟一抬手,恰将那人接下。只见那人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一双手骨节已经变形,俞莲舟认出此人乃是崆峒派的“圣手伽蓝”简捷,见那简捷双臂伤势,不由暗自心惊,使这分筋错骨手之人手段之毒之狠,实乃罕见。
      酒店中早有崆峒派之人抢出来,扶了那昏迷的简捷入去了。陆雯卿眼尖,望那门内情景瞟了一眼,低声苦笑道:“这还有商谈的余地么?”

      那酒店大堂中,除了天鹰教众人,其他帮会门派,各自三三两两而坐,此时大厅傲然立着一个三十多岁,锦衣华服,身形剽悍的高个男子,此人相貌倒还英俊,只是那双鹰目森冷如电,颇有些阴鸷冷酷的意味。那男子哈哈大笑,大喝道:“崆峒派的什么狗屁圣手不过如此,还有谁来!”
      此时崆峒的“圣手伽蓝”简捷双手骨折,被人扶起一边,唐文亮又惊又气,额头冒汗,一张老脸青白红黑交替,几如打翻了染坊,“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道道。

      俞陆二人进门,正瞧见这么一个光景,那殷野王回过身来,双手抱臂胸前,笑道:“武当派的也来了,俞二侠是不是也要同他们一般,要先考校一下殷某手上功夫,才肯赏脸说话?”
      俞莲舟望了一眼四周,见众人大多脸上惊惧之色未褪,人虽众多,却除了唐文亮,并无太多高手,又见这殷野王气焰,也猜知适才定是天鹰教占了上风。当下缓缓道:“人尚未齐,何妨先等一等。是非曲直,总要有个公道。”
      殷野王虽然刚胜两场,正是踌躇满志,心中也知晓俞莲舟乃是成名已久的武当高手,非是那崆峒的什么自封圣手可比,当下也不敢太过托大嚣张,便笑道:“虽然是会无好会,那些贪婪寻事的跳梁小丑,天鹰教也不惧。”高声喝道:“还不给俞二侠安排座位,上茶端酒!”

      陆雯卿虽然随在俞莲舟身边,却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旁人也只瞧上几眼,没多在意。酒店中气氛颇有些沉闷,那殷野王似笑非笑,崆峒派自以为大失面子,抬了简捷摞下几句场面话就去了,昆仑峨眉皆还未到,虽然武当俞莲舟尚在此,其他帮会渐觉人稀势弱,过不多会,便借故走了个干净。

      殷野王忽然起身,恭敬拱手道:“师叔。”只见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走进,却是天鹰教天市堂堂主,座山雕李天垣,乃是白眉鹰殷天正的同门师弟。
      李天垣瞧了几眼,明知故问道:“野王,我听说许多江湖朋友前来拜访,因此匆匆赶来,生怕怠慢,这些朋友却何处去了?”殷野王也笑道:“那些朋友忽然有急事,大约先回去办了,过些时再来也未可知。”
      俞莲舟明明听得对方语带讽刺,他为人深沉,并不形于色,只淡淡说道:“在下师弟张翠山,五年前在王盘山失踪,俞某此来,正为这事,要询问贵教教主。”
      李天垣道:“张五侠失踪之事,咱们也不知情。若说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教主千金亦是陷在此中,又何必隐瞒俞二侠呢?”近年来天鹰教与各大门派打了好些场,虽然仗着教主武功高强,却总还是落了下风。他固然不惧寻仇,却也不愿随意树敌,因此对这武当来人俞莲舟,还是客客气气应答。
      俞莲舟瞧了他一眼,又道:“李堂主这话,说的不尽不实。俞某听说,王盘山事后,贵派有一人白龟寿并未疯癫,想必是知道内情的。俞某只请见一下这位白坛主,也好问个详细。”
      殷野王听了大怒道:“你要问详细,怕是要问屠龙刀的详细罢……”他话音未落,却被李天垣抬手止住。
      李天垣目中精光一闪,全不似苍老模样,只说道:“俞二侠要见咱们白坛主,倒也不是不可以……”
      俞莲舟知他话中有话,必不简单,也不答言,只听他继续说。果然那李天垣接着道:“只是屠龙刀一事,牵扯重大,白坛主落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江湖人手里,只怕性命堪忧。咱们只得将他好生保护起来,俞二侠要见呢,也只好移驾屈尊,往我们总坛走一走。”
      俞莲舟见对方竟然打得如此主意,他固然武功高强,但只身前往天鹰教总坛,也不啻往虎穴龙潭走一遭,倘若对方诱他上套,且不说殷天正李天垣这等高手,便是那些教众,一拥而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但俞莲舟生性豪侠谨慎,既未立刻发作质问,也未出言推辞,只是转头看了陆雯卿一眼,若有所思。
      只是他这一眼,却教李天垣生出了误会,瞧了一眼这静婉端坐的年少佳人,心想,俞二前来天鹰教问罪,却带着个娇滴滴的女娃儿,这是何故?当下向殷野王使了个眼色,殷野王会意,便开口问道:“俞二侠,请问这位同来的姑娘是?”
      陆雯卿见问起自己,起身一福,笑道:“我是奉人之命,求见贵教殷教主的。”
      殷野王与李天垣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笑道:“原来如此。姑娘要见我父亲,不知有何要事?”
      陆雯卿道:“殷教主有一位故人,多年未见,托我给他送一封信。”她微微一笑,道:“殷公子莫要多心,倒不是不肯给你转交,只是我还带了有几句话说,须得亲见殷教主之面。”

      斜阳西下,余晖晚照,海面波光粼粼,这是天鹰教朱雀坛调来的海船,甚是宽大,速度也快,俞莲舟立在甲板上,只默默而立,面上依旧冷肃,不知作何想法。天鹰教的水手也自觉避开些,不敢靠近打扰。
      忽然,俞莲舟转身望去,只见陆雯卿恰掀起帘子走出船舱,步履略有些蹒跚,她深呼吸了一口,向俞莲舟笑道:“还是吹吹海风觉得好些。”又皱了皱眉,道:“要去天鹰教,明明可以走陆路,李天垣偏要走海路,不知是拖延时间还是作甚。”
      俞莲舟闻言,细细望了她几眼,只觉她脸色苍白憔悴,知是晕船所致。他只知方如殷命她送信,有结交天鹰教共举抗元之意,但是心中也觉得,这任务,交与陆雯卿一个年轻姑娘,单身前往,却也忒艰难危险了些。俞莲舟与她一同前往天鹰教,一者是为了查探师弟之事,二者也隐含着随同保护陆雯卿之意。

      “陆姑娘……”他方才开口,陆雯卿却猛地一转头,似被吓着模样,那海风吹的她两缕鬓发松了,此时动作稍大,斜斜插着的一枚玉钗便直向海里坠去。
      俞莲舟不假思索,身形一闪,抬手便接住了那枚玉钗,却听得陆雯卿轻轻“啊”了一声,似甚惊慌。他不解回头,只见陆雯卿连退了几步,倚着栏杆,握着绢子掩唇,只露一双杏目水光潋滟,这才省起,却是适才靠得近了些,颇为失礼。

      陆雯卿又靠着栏杆干呕了一阵,那颊上红晕越发重了,苦笑道:“下次再也不上船了,遨游四海,大约我没这个命。”
      俞莲舟凝视她一会,将钗子递过去,转开了目光,道:“若只是晕船,我有一段清心理气的口诀,陆姑娘可愿一试?”
      陆雯卿面上红晕未敛,闻言犹豫道:“武当派的神功……俞二侠不好随便传给别人罢?”
      俞莲舟淡淡道:“无妨,并非武当心法,只是一段普通口诀而已。”
      陆雯卿也实在是晕的不行,便谢了俞莲舟,按其所说法门行气,果然第二日便好了许多,又过了两日,便至天鹰教总坛。

      那天鹰教主殷天正已经是知天命之年,满面红光,目光锐利,声若洪钟,似比其子殷野王还要剽悍三分。见礼之后,殷天正便请陆雯卿内堂说话,令师弟李天垣与儿子殷野王暂陪俞莲舟。

      陆雯卿取出书信,笑吟吟道:“白眉鹰王请。”殷天正伸手取过信件,且不拆看,叹道:“十余年前老兄弟成婚,殷天正也不曾亲去,倒是大大失礼了。”他目光忽然如电般看向陆雯卿,沉声问道:“陆姑娘是范右使手下?”
      陆雯卿摇头否认,道:“我只是帮着方姊姊做些小事,算不得什么。”她嫣然一笑,道:“这封信交给鹰王,我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不辱使命。”
      殷天正半信半疑地瞧了她一眼,拆信观看,只见他面色数变,忽而皱眉,忽而叹息,忽而怒发冲冠,半晌,殷天正合上信笺,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杨逍这一死,死的很好,也蹊跷!”
      陆雯卿背上只觉发寒,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问道:“鹰王和杨左使是至交?”
      殷天正目光炯炯,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我与杨逍倒没甚交情,倒是下山之前大吵一场险些动手,要说交恶还差不多。”他霍然起身,道:“陆姑娘回去转告范右使,白眉鹰虽然自创天鹰教,并未叛教,什么时候教主有令,自当遵从。眼下……”却不再说下去。
      陆雯卿也起身,微笑道:“晚辈信已送到,鹰王如何抉择,自与我无干。只是晚辈斗胆,却有一言相劝。”
      殷天正望了她一眼,道:“你说。”
      陆雯卿朗声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较之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鹰王以为,孰重孰轻?”她如男子般抱了抱拳,也不顾若有所思的殷天正,走出了花厅。

      陆雯卿匆匆拨开人群,向那练武场中望去,只见殷野王双爪如钩,招招凶险,凌厉非常,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似乎正是大占上风。
      陆雯卿一皱眉,却瞥见那老者李天垣走了过来,向她打了个招呼,笑道:“陆姑娘与敝教主谈完了?”见陆雯卿双目直盯着场上,便打了个哈哈,笑道:“武当俞二侠武功高强,野王也只是见猎心喜,讨教讨教……”他话音未落,殷野王已经被带得趄趟,跄跄踉踉退开丈许,显然已经是输了。
      李天垣面色一黑,向那还要再行挑战的殷野王喝道:“野王,俞二侠武功高强,你还不谢过人家指点。”殷野王一张脸涨得通红,对方比自己年长不过数岁,却功力深厚远胜与己,而自己家传的鹰爪功,凌厉非常的攻势,竟在对方一套简简单单武当绵掌下,久攻不下,最后连压箱底的功夫也使了出来,仍然不是对手。他虽然心气未平,却也知道,自己是战不下这位武当二侠了。
      殷野王悻悻一拱手,道:“俞二侠果然高明。”便走到一边闭口不语了。

      俞莲舟在原地略站片刻,便也走下来,望了陆雯卿一眼,见她面带笑容,当是此行顺利,并无挫折,便微微点了个头,又向李天垣问道:“殷教主可肯见我么?”
      “哈哈,武当大侠来访,白眉鹰又岂敢托大不见!”一声洪亮的大笑,殷天正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好手,其余天鹰教众见教主前来,纷纷行礼。

      ……

      “爹!”俞陆二人离了天鹰教总坛,殷野王方转头问道:“这俞莲舟比爹爹武功尚逊一筹,爹爹何不留下了他?也好去武当派一臂膀。”
      “胡说!”殷天正怒斥道:“这种没脊梁的话,你也说的出!那些名门正派觊觎屠龙刀,又嫁祸咱们,虽是可恶,今日这俞莲舟,却是条汉子。咱们又怎能用那等鬼域小人伎俩?”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人,也只是为他师弟而来……可怜素素……”
      殷野王双目也是泛红,长叹了一口气,劝道:“爹,妹妹吉人天相……”
      父子两个唏嘘一会,殷野王忽道:“爹,那位陆姑娘,来意是?”殷天正淡淡道:“那是范遥的人。”
      殷野王吃了一惊,追问道:“前些时北边传言杨逍已经死于鞑子之手,难道此事是真的?”
      殷天正目光闪动,道:“杨逍多半已经不在,不过范遥这次复出,只怕别有图谋。这人十多年不见踪影,现在忽然大造声势。听说彭和尚辛然等人,此时也在他麾下听令……”
      殷野王怒道:“他也想争明教教主位子么?凭什么!”
      殷天正瞅了儿子一眼,却似笑非笑道:“或者,此事也并非全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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