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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婚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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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人便换过骏马,匆匆赶往武当山。待到了武当,方如殷也不拖延,立刻为俞岱岩诊治,只是她那法子却甚骇人,竟要将人的骨节再次捏碎,再重新敷药固结。张三丰尚有些犹豫,但俞岱岩受害已久,不愿如同废人一般卧床不起,坚持一试,幸而医治成功,不过数日,俞岱岩手足便渐觉疼痛麻痒,武当诸人皆喜不自胜。方如殷尚有别事在身,匆匆教授了针灸按摩之法,又嘱咐一番,便先行下山。陆雯卿暂留武当,替代为俞岱岩每日针灸。
不觉数月过去,俞岱岩已经渐能行走,康复在望,武当诸人皆是感激不尽。俞岱岩五年不能动弹,招数虽有生疏,内功却越发精湛起来,这却又是意外之喜了。
这日,陆雯卿正与张松溪,殷梨亭等人闲谈,忽然山下有人送上信来,陆雯卿拆看了,忽然喜容满面道:“方姊大婚,我得去贺喜呢!”
张松溪道:“方姑娘救治三哥,对咱们武当有大恩,这可不能简慢了去。”殷梨亭叫道:“极是,是极!不如就让我陪着三哥去贺喜,这样也不失礼节。”
张松溪睨了他一眼,笑道:“三哥自是当去道贺,不过你就不必了。”殷梨亭不解问道:“为什么?”张松溪且不理自家师弟,转向陆雯卿笑道:“敢问方姑娘喜事在何处举办?”
陆雯卿瞧了瞧帖子,道:“在山西太原府,就是下个月十五。”张松溪起身道:“如此,我且去和二哥说声,商议一下,六弟你陪陆姑娘走走。”
陆雯卿抿唇笑道:“也好,我不日便要下山去的。”她瞧了这稚气犹存的殷六侠一眼,忽觉有几分可怜他起来。
俞莲舟听张松溪说了方如殷成婚之事,也点头道:“方姑娘对咱们武当有大恩,自须前往贺喜。”张松溪笑道:“大师兄执掌派中事务,不得轻离,不如就由二哥与三哥,陪同陆姑娘一道前往,如何?”
俞莲舟微微皱眉,却只一颔首,并未拒却。张松溪腹中暗笑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二哥若无异议,我这便去准备贺礼了。”
计议既定,俞莲舟,俞岱岩与陆雯卿三人下山,兼程赶路。过了襄阳,这日天晚,因日间里遇见鞑子兵烧毁村庄,杀戮百姓,三人不忿,便出手相救,耽搁了打尖。俞莲舟道:“且在前面暂休息一阵,明日再赶路。”俞岱岩道:“二哥说的是,只委屈了陆姑娘。”陆雯卿微笑道:“江湖儿女,风餐露宿寻常事,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三人拴了马匹,在林间生起篝火,又打了几只野味,烤着干粮暂且充饥。
到得半夜,俞莲舟忽然立起,淡淡道:“三弟,你留在此地,我去前面看看。”俞岱岩剑眉一挑,道:“还是小弟前去罢!”那前面林中隐约传来刀剑交鸣之声,俞莲舟心知自己这位三弟积郁数年,如今完好如初,再不肯落人后的,便也一点头,道:“三弟小心。”
俞岱岩去不多久,却同着两个女子过来,道:“二哥,陆姑娘,这两位是峨眉的丁姑娘,贝姑娘,适才与天鹰教妖人打斗,幸好无有伤损。”
那二女丁敏君,贝锦仪却也识得陆雯卿,两下见了礼,略谈几句,丁敏君便问道:“纪师妹大半年前奉命下山查访谢逊与屠龙刀下落,却杳无音讯,陆姑娘可知令表妹下落么?”
陆雯卿脸色微变,只低声道:“见曾见过的,只是晓芙表妹她……她受了重伤,还在将养。”贝锦仪急道:“陆姊姊,是谁打伤了纪师姐?”
陆雯卿犹豫了一下,道:“是……”俞莲舟忽然接口替她回道:“乃是魔教凶徒所为。”丁敏君见武当俞二侠这般说,便不好再问,只说了声“麻烦陆姑娘告诉纪师妹一声,就算任务不成,也该赶紧回个信,师父她老人家着急得很。”陆雯卿脸上阵红阵白,只得唯唯答应,好在火光闪烁不定,别人也瞧不清她面色有异。
天明之后,峨眉二女各自告辞而去,三人继续上路。不数日,便到了太原,方如殷早遣人来接,那成亲之所乃是郊外一处富家园林,却已有不少人到此。俞莲舟俞岱岩二人见了那些宾客,大多都不认识,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既有僧人,亦有道士,有的大袖飘飘,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长须飞舞的老翁,有的是云髻高耸的女子,服饰多数奇形怪状,与中土人士大不相同,一大半人持有各种兵刃,兵刃也大都形相古怪,说不出名目。其中有些帮会门派名称,更是闻所未闻,只听他们口气,乃是庆贺灵鹫宫尊主婚仪,态度极是尊敬。又有一些,衣角暗带火焰标示,显然是西域明教中人。而那些江湖名门大派,各种帮会,却并无一个来贺。
俞岱岩素来心细,自是早早发现了这些不妥,暗地对师兄说了,俞莲舟却道:“咱们此来,只是为了感谢方姑娘,替她贺喜。她请了哪些宾客朋友,又与咱们何干?”俞岱岩微微惭愧道:“二师兄说的是。”他因五年前被天鹰教所算,心中实在对这些邪门外道有些芥蒂。当下虽然不与师兄争辩,却忍不住多瞧了陆雯卿一眼,心道:我倒不相干,只是陆姑娘似与这方姑娘十分交好,将来二哥你却怎地处?
陆雯卿却顾不得他们这两个想些什么,她与方如殷素来亲厚,早早便被婢女引入内堂见面,刚刚走进,只见方如殷正与一背立葛衫的男子说话,态甚亲密。陆雯卿心想,这一定是新郎官了。她一时起了童心,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忽然大声叫道:“小妹陆雯卿,见过姊姊,姊夫!”那葛衫男子一转身,陆雯卿却吃了一大惊。
陆雯卿原本想来,方如殷武功人品皆是当世顶尖,她所选爱侣定然也是个世间难得的奇男子,哪知那人一转头,竟吓得她倒退了一步。只见那男子身材甚高,约莫不惑之年,发色棕红,似非中原人士,而脸上伤痕累累,丑陋不堪,十分可怖。陆雯卿定了定神,问道:“方姊,这便是姊夫么?”
方如殷颊上闪过一抹娇艳红晕,望向那丑怪男子的目光全是柔情,唇边带笑答道:“正是。你姊夫姓范,单讳一个遥字,在明教忝为光明右使之职。”她向着那范遥一笑,娇嗔道:“一定是你长相太凶恶,把卿妹吓坏了。”虽然如此说,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纯是深情敬爱。
范遥闻言笑道:“倒是我不是了。这便给陆家妹子赔罪。”陆雯卿急忙还礼,笑道:“方姊,姊夫,你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倒来取笑小妹。”随即正色道:“男子立身世上,总要建功立业,持身齐家为要,至于相貌年龄,那有什么要紧!”
方如殷笑着拧了拧她的脸,在她耳边悄声道:“俞二侠也是如此么?”这话直羞得陆雯卿耳根红透了,急急道:“方姊,姊夫,你们尽管去招呼客人,不必在妹子这里耽搁了。”身子一转便走了开去。
方如殷直瞧着她走了出去,方转身对范遥道:“我这位妹子,原是与武当俞二侠颇有情意,此番若是能成全他们,也是一桩美事。”范遥听了,眼中一亮,点头道:“阿殷说的是,我要重建本教,共谋大事,最好也不要得罪这些武林名门正派为是。若是能藉卿妹之力,重建交情,最好不过。”
方如殷闻言,纤指在颊上刮了刮,笑道:“啊哟,你这人也太过分,觉得我卿妹有用处,便立刻这样着紧起来,也不怕我着恼嫌你。”范遥抬手捉住她手指,亦笑道:“你怎会恼我?便是天下人都恨我弃我,你也定然会与我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方如殷听了,不觉破颜一笑,又笑叹道:“越发得意起来,这怎么得了!我可去了!”娇躯一转,便如一条游鱼般出了屋子,隔着窗棂向范遥一笑,方盈盈地去了。
到得申时,婚礼如期举行,那范遥相貌丑怪,惹得不少人频频看去,,而方如殷仅以珠帘遮面,身形窈窕,举动翩然,依稀可见容貌极美,更使不少人心中十分纳罕。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礼成之后,便有人一一上前道贺,那明教中彭和尚,说不得,周颠,庄铮等人,皆都上前道喜。又有海外赤焰洞,椰花岛等一干岛主洞主前来,口称尊主万千之喜,如此乱哄哄过了一阵,方见那范遥朗声道:“诸位且请静一静!我有话要说。”他声音并不甚大,却十分清晰,盖过了所有嘈杂。
俞岱岩惊道:“这人内力好生厉害!”俞莲舟不语,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俞岱岩顿悟:自己三人不过前来贺喜,无论对方有什么说道,也并没多大干系。只是他看了那范遥几眼,微觉不安,只怕自己等人是陷入了什么邪派计划之中,将来脱身不得,却是麻烦得紧。
那范遥说道:“兄弟今日成婚,幸得明教诸位兄弟,各岛主洞主赏脸前来……”他话未说完,那周颠忽然叫道:“范右使,你今日成亲,请我们喝酒,那是好事。但是你若要借此机会号令我等,想独揽本教大权,却是少打这般主意。”他话未说完,早有许多人大怒起来,便有一个长须道人起身斥喝道:“尊……这个,大先生是咱们尊主贵婿,身份何等尊贵!便是号令你等小鬼,又胆敢不听?”周颠气急反笑,骂道:“好,我是小鬼,你是阎王座下长须鬼!”一拳便向那长须道人面门击去,那长须道人微微冷笑,长袖拂出,忽然,一人身形电闪,左手一抓,拦下周颠拳头,右边袖子拂出,轻轻撞上长须道人袖劲,那长须道人后退一步站稳,拱手道:“大先生,小道失礼了。”
范遥笑道:“今日在下喜事,何必伤了和气?”他目视周颠,只见周颠揉着拳头,口里还有些嘟嘟囔囔,却是不做声了。
彭和尚上前一步,将周颠扯到一边,道:“范右使,还请莫和这粗人计较。”范遥笑道:“周兄弟还是这样直爽性子,不过他却是误会了范某。范遥要说之事,虽然事关本教,十分重大,却与揽权无关,否则,范某又怎会一去十多年,不见人影?”
彭和尚眼睛一亮,追问道:“范右使,莫非你寻到了教主下落?”
范遥脸色肃然,道:“我确实知晓了一些事情,不过是否真实,还待回去光明顶验证。这是一件,”他忽然提高了声音,道:“第二件事,便是本教光明左使杨逍杨大哥,不幸殉教。”
他这话一出,不啻惊雷,当下下面便一片轰然,“什么!”唯有那没心没肺的周颠叫道:“姓杨的也有今天!不过他这种死法,也算是个好汉!是谁杀了他?周颠义薄云天给他报仇算了!”
范遥冷冷一笑,道:“杨大哥义抗鞑子,咱们自然要为他复仇。”他目光有若冷电,陆雯卿在下面见了,不禁打了个寒颤,低了头去看那杯子上花纹。
“这第三件事,便是范某两年藏身汝阳王府,却是得了一个重大消息,正是咱们起事的好机会,纵然不能尽全功,也必能给鞑子重重一击!”
周颠接口道:“然后你范右使就乘机……”他话未说完,腹部早挨了庄铮一拳,又被旁边说不得一把捂住口鼻,拖到一边,挣扎不得。彭和尚上前一抱拳,道:“还请范右使示下,仔细道来。”他环顾了周围宾客,目中含意。
范遥笑道:“这里都是至交好友,信得过的兄弟朋友。”彭和尚拱手道:“那是,只是范右使你……”庄铮接口道:“老范,商议之事,想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眼下你还穿着这一身新郎官的衣服,可不能为了咱们这帮粗人耽搁了新娘子。”说着向彭和尚杀鸡抹脖猛使眼色,直努得嘴也歪了。
范遥见状也不由笑道:“也好,范某深感众家兄弟盛情。如此就在敝庄暂住几日,共商大事。”
俞莲舟在一边看得清楚,虽然略有些后悔此行卷入魔教内务,只是他倒也不惧,心想明日便早早离去,莫要过多牵扯的好。忽然,一名婢女低眉走来,福身道:“俞二侠,陆姑娘,夫人有请二位进屋相谈。”俞莲舟还有些踌躇,陆雯卿已经站起来,笑道:“方姊这时候还有心情见我么?好罢,咱们快去快回。”
俞莲舟只得也站起,又向俞岱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妄动。二人穿过回廊,只见屋内范遥方如殷均在,两下见过礼节,范遥便率先开口笑道:“我知俞二侠对咱们邪魔外道行事有些偏见,不过事关胡汉恩仇,我汉人江山。想必也不违背武当侠义罢?”
俞莲舟见范遥此人虽是邪魔外道,却武功高强,豪爽侠义,因此也不计较他话中稍带取笑的意味,只一拱手道:“鞑子占我中土,欺我百姓,自是江湖豪杰人人得而诛之。武当又怎能置身事外?”他淡声道:“只是我武当人数终究有限,虽然略有武功,却不谙兵事,恐怕能帮上贵派忙处不多。”
范遥笑道:“那是自然。行军打仗自有专人,只是敌后刺探讯息,又或者粮草刺杀等事,还须借重贵派人手。”俞莲舟一点头,道:“义之所在,敢不尽力。”
俞莲舟原见那宴席上,诸人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心中虽不以他们为然,但是对这范遥心胸志略,却颇为钦赏,而更是从此人言语之间,听出三分令明教与中原武林重归于好的意图,更多了些敬佩。此时见这范遥光明正大请托,便也不肯故意推诿。
陆雯卿在一边听着,见方如殷向她打眼色,便移过去,悄声笑道:“方姊,你找的这个姊夫真是厉害得紧。”方如殷得意非常,笑道:“婚礼之后,你先留下几天成不成?我还有事请托你呢!”
陆雯卿奇道:“诶?既有了这么神通广大的姊夫,又连俞二侠也被你们说动,可还要小妹这等无用之人做什么呢?”方如殷见她取笑,伸手便咯吱她,陆雯卿一边笑着讨饶一边侧身闪躲,范遥瞥了她们一眼,目中含笑,俞莲舟虽然目不斜视,眼中也带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