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二章 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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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明向丽人温颜一笑，暖声道：“姐姐。”丽人眼似含泪，快步走上前，握住江月明双手，颤声道：“你来了。”江月明反握住丽人的手，点头道：“姐姐出嫁，弟弟安能不来？只是刚刚有事耽搁了，还好没误了时辰。”说着与那丽人一同走至殿中，早有侍女捧上碧壶玉樽。江月明执起玉樽，向上方众牌位施礼道：“承蒙花都多年来对家姐的照顾，在下感激不尽。今日家姐出嫁在即，谨以此酒恭敬花都历代先辈，愿诸位先灵保佑家姐一世幸福安康。”说着一手执袖、一手举樽过顶潇洒一扬，晶莹的酒滴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众人只见先后洒落的酒滴如有神助般阵列于殿前，竟是一枝极疏淡的桂花。
丽人更见激动，上前抓住江月明的手，哽咽道：“谢谢，谢谢月明。”江月明将空樽交给女侍，轻声道：“是月明要谢谢姐姐。这么多年，委屈姐姐了。”忧郁地望着丽人，又道：“以后什么也不要管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师傅，不会怪你的。我，更不会怪你。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丽人淡然一笑，笑中带泪，“终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原就是我祖家欠你们的，只是，我，太自私了。”江月明忙道：“祖家并没有欠我们什么，反倒将我们抚养长大，还累得姐姐……是我们欠了姐姐的。”丽人淡淡摇头，颤声道：“我爹他……他还好吗？”江月明一顿，道：“师傅心里应是很高兴，只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待他想通了，自然会去看你们。”丽人已渐渐恢复淡然安娴的神态，轻轻拭去泪痕，温雅开口道：“但愿，如此。”
此时殿外观礼的群众早已散去，整个祠堂肃穆安静、呼吸可闻。众侍女皆远远地立着，三位候在一旁的佳人见二人叙完了旧，翩然上前。绛衣女子道：“芳姐姐先前可是多虑了。刚刚江公子那一枝桂花可是给姐姐赚足了面子。我若是也有这么个好兄弟，大罗金仙给我当我都不当。”旁边黄衣女子推了她一下，笑骂道：“只怕要是真把这么个好兄弟给了你，连大罗金仙都难救了。”
绛衣女子挑眉道：“好一个清净高雅、淡泊出尘的菊仙子！却原是这么个尖酸刻薄的促狭鬼儿。可怜世人哪，都被你那虚假的言行诓骗了！”黄衣女子轻“哼”，“外间人永不会知道传说背后的真相，若有一天我形象尽毁、丢了花都的面子、也只向你问罪，这里无外人，最有可能出卖我的就是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小气鬼了。”说着眼瞥向殿上中间最高的牌位，只见那紫木牌位上只书三个沉青大字——“颜懿姬”，划过一丝狡黠的笑：“传说归传说，若人人都只像传说中的一样、一张面孔，倒是单纯得对不起把他们变成传说的这纷纷尘世了。要不如此肃穆的先祠、供奉着传说中如此赫赫的颜懿姬，又岂容你我在此轻笑漫谈？”
白衣丽人微微而笑，祖芳也笑道：“你们哪，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话未说完只听里间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接着是杯盏碎裂之声。四人立时止住了笑，祖芳大声吩咐众侍女：“都在此不许擅动。”与三位丽人和江月明互视一眼，共朝里室奔去。
先到一步的白衣丽人蓦地顿住脚步，美目大睁，惊醒似地喝道：“你是何人？！”身后四人也都倏地停下，惊诧地看着屋内西侧案前立着的一身湖蓝、头挽偏云髻、半束半散、斜插一檀木流穗钗的女子。
只见张柳燕站在一幅绝世美人儿的画像前，手中持着火折，双目圆睁地愣在那里，看看冲进来的众人，又看看门边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虽然手中托盘已掉、杯盏狼藉一地但仍兀自屈肘前托双手的侍女，也是一脸的疑惑不安。本就昏暗的、只有几点如豆灯火摇曳的房间更显诡异。尤其是那美人儿画像前的一盏白莲花灯，正如火如荼燃得热烈，映得那美人儿越发的风华绝代、气势凌人，反倒衬得整间屋子其它地方更晦暗了几分。
张柳燕眨眨眼，强自镇定，问道：“怎么了？”缓缓将火折放回画像前的几案上，“我仰慕颜懿姬的大名，正巧碰见她的画像，画像前又有盏灯，我就点亮了。”
“谁告诉你那画像是颜懿姬了？”白衣女子冷冷地问道。
张柳燕眉一皱，若有所思，“不是干嘛摆这儿？”
“那是颜懿姬一生的对头，清莲仙子。”黄衣女子轻悠悠说得缥缈。
张柳燕一愣，卧薪尝胆？不对啊，百十来年了。哦，那就是曾经的卧薪尝胆，挂幅画像每天激励自己的斗志。转眼一瞧，果然，绝代则绝代矣，但是纸已苍黄的可以，应是蒙尘许久了。正自想着突然“唰”地一声，对面又齐齐直落下六幅画像，引得四位丽人大惊。
张柳燕也一惊，定睛看去，左起第三幅是个女子，妖娆万方、明艳不可方物，与蒙尘画像中的美人儿竟是两个审美极端。一个眉眼含魅、尽态极妍、瑰丽如晨曦初露中欲醒未醒的牡丹，一身红衣、如血的鲜亮；一个清冷纯雅、超凡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误落凡间，白衣飘然、亭亭然一茎与世隔绝的白莲，却又偏偏让人觉得风华绝代。
祖芳定了定心神，对那傻在当地的侍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颜懿姬和众相公的画像卷起，岂可蒙尘。”
张柳燕又望了一眼那六幅画像，只见那颜懿姬传说中的相公们果然都天香国色、气质超群，邪魅、妖艳、冷峻、霸气、清华，都是极品中的珍品。可怜五人并行于世，可让天下的男同胞们怎么活？这五人还偏偏都“嫁”了同一个女子，又让天下女同胞们活不活？哎！有这六人的时代真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时代，一个人人想死的时代啊！
眼见着那小侍女颤抖地将画像逐一卷起，却原来那些画像背面皆有一段小绳，卷起后正好与画轴上端挂在一起。只是不知何故刚刚竟六幅画像一同垂下？这也巧合得太对不起巧合了！嘴角微动，这位同志还真可爱，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带着自家老公看人家“尘满面、鬓如霜”、尘土飞扬、蒙尘纳垢，且自家老公中还有人家以前的恋人，嗯，有想法，有创意，这招都想得出来！果然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啊。就是不知，五位相公中，到底哪个才是这清莲仙子的恋人呢？
祖芳走上前来，握起张柳燕的手，张柳燕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她一笑，道：“妹妹不知者不罪。”张柳燕也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怪你家传奇太恶趣味。”祖芳一愣，随即轻笑着吩咐那侍女：“不过是这位姑娘认错了画像，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明日我大喜，我不想有什么小题大作的琐事扰了情绪。你明白？”那侍女忙跪下颤抖着道：“奴，奴婢明白。刚，刚刚是奴婢，是、是屋子里太暗了，没看清这位小姐，一时被吓着了，才打碎了酒壶。”
“嗯，那就快收拾好，休息去吧。”祖芳点头轻道。“是。”那侍女忙去捡地上的碎玉琉璃。祖芳一拂手，一阵劲风扫过案上那莲花灯盏，只见那耀眼的火焰晃了两晃，竟仍烁如明星。祖芳一怔，又加力拂去，竟依旧未灭。祖芳脸色一白，白衣丽人与绛衣丽人急匆匆快步上前。黄衣丽人眉头轻皱、若有所思，也只愣了一下，便赶忙上前。江月明心里一沉、身形急闪、直奔张柳燕。
这边厢张柳燕心念电转，一丝慌乱闪过，连忙对着那莲灯连吹带扇，心里只想着让它快些熄灭。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待那三丽人赶上前、江月明一把抓过她置于身后时，那莲灯已灭。
“咳，呵呵，这灯油什么牌儿的？真抗风啊，赶明儿我也买去。”张柳燕尴尬道，感觉被江月明拽着的胳膊勒得生疼。
祖芳抬手拦住欲再上前质问的白衣丽人，笑道：“妹妹说笑了。”转身直视着三位佳人、轻如耳语道：“灭了。”三人皆古怪地看向张柳燕，又看看那已然熄灭的莲盏，黄衣女子还扫了一眼那美人儿的画像，都一脸疑惑，又有几分释然。
张柳燕手心都是汗，不自禁瞥向那画像，只感觉那本侧身而立、目光清远的绝世美人儿竟似斜过眼神对自己笑了一下、妖媚诡异。再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变。幻觉、幻觉，心理因素。嗯，刚才颜懿姬的形象太震撼了，所以眼花，视觉复后像。那种表情怎能装饰在如此清丽疏冷的美人儿脸上呢？
江月明缓缓松开张柳燕的胳膊，张柳燕立刻拉住他的手，把小手塞进他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又有力的大手里，触着他手上的薄茧，感觉心里稍安。江月明先是一顿，接着对祖芳道：“姐姐，已经不早了，明早你还要早起准备，我们还是先回魁园吧。”
祖芳看了眼二人，点头笑道：“可不，这都亥正过了，再不回去甭想睡了。”说着拉着白衣与绛衣丽人的手，又笑着示意黄衣丽人，四人说笑着向外走去，江月明拉着张柳燕紧随其后。边走边轻声问道：“你不好好待着，跑里面干什么去了？”张柳燕嘟嘟嘴，“你们认亲认得那么忘我，我一个人也没人搭理，正好发挥探索精神四处打探打探嘛。”“都打探到什么了？”“好奇害死猫啊！”心说，都怪那个恶趣味的传奇，好心本着同乡之谊给点盏灯吧，还差点儿把自己点进去，哎，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呀……
一路来到前厅，张柳燕还不忘把放在台阶边的食盒拿上，惹得江月明又狠瞪了她一眼。出了祠堂，四位美人带着十几名侍女各自上了已备下的马车，张柳燕仍与江月明一骑。一众人等快马轻车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条斜奔向东南的长河，河面不宽，约有六七十米，河水舒缓徜徉，众人弃车登舟。张柳燕牵着乌雎，只见对岸也是一片灯火通明、繁华不减。登岸后，早有另一批车马等候。张柳燕只觉一路向西，最后进了一个精致华美、富丽无双、仿若百花仙境的园子，园内高楼连苑、芬芳四溢。虽是夜里，但借着清幽的月光和满园子或明或暗的烛火，也足领略其错落有致、飞檐画栋、雕栏玉砌、兼且假山流水、不一而足，且较白日的洞彻别有一番风情。
却说那城东的祠堂，自众人走后，灯火俱收，三五个女侍里外打点一遍后各自回房睡了。只有那先前摔了托盘的侍女还在拾掇着地上未清理干净的玉器碎屑和酒浆残渍。突然一朵火花爆亮，那莲花灯盏竟又倏地燃了起来，依旧灼灼其华、烁如明星。
侍女感觉到室内倏亮，浑身一震，颤栗着转过头来，竟见那绝世美人儿的画像忽然掉了下来、正落入那明灿的火焰，顿时燃得更显辉煌，只是偏于暗室一侧，愈是明烈、反倒衬得整个室内愈是诡异凄惶。直到燃尽最后一抹纸缘，那莲灯似餍足般吐了下火舌，又倏然尽灭。一明一暗的诡异刺激让那侍女浑身颤抖，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火焰消失处，双手紧捂着嘴，慢慢向后退去。却又突然听到“唰”的一声，惊得寻声望去，只见东侧几案上的十二盏灯倏地同时燃亮，六幅画像又已齐齐垂下。
侍女紧捂住嘴，惊恐地转身飞快跑出去，双腿颤抖得踉踉跄跄，却丝毫不影响其坚定不移的速度。只见她边跑边缓缓摇头，喃喃道：“莲台燃、莲容烬，十二信灯报夜明。莲花仙子重现世，血煞劫成百花零……莲花仙子重现世，血煞劫成百花零……血煞劫成……百花零……”忽又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瞧，只见一白衣女子长发飘舞，执着那莲盏跃入天幕，倏地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二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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