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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八章 胜负 ...


  •   明尘方丈昔日也曾与贝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彼此各有顾忌,冷冷打了个招呼,擦身而过,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处相遇,更想不到连他这种人,也会听任别人的差遣!他不由重新估量了“玄武楼”的实力,深悔自己的孟浪,只盼能够不折损少林的威名。
      他深吸了口气,内力转了三转,登时灵台清明,已屏绝杂念。他的声音慈和而悲悯:“贝施主久违了!不想施主消踪了多日,脾气丝毫不改,杀伐之心犹未稍敛,可叹!须知苦海无边,施主如能放下屠刀,方显大智大慧!”
      贝野纵声狂笑,口中骂声:“秃贼罗嗦!”宝剑挟着凌厉无匹的剑气,自上而下,直直劈下!
      明尘方丈掌中金刚禅杵横举,封住贝野的剑,身形飘动,后退了一步,道了声:“且慢!”
      贝野喝道:“秃贼,你要战便战,婆婆妈妈,好不耐烦!”
      明尘方丈双手合十:“老衲是出家人,如今这般剑杖并举,大违佛祖慈悲本意。不如我们就对上三掌,既可分了胜负,又能免伤和气,就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贝野大笑:“秃贼狡诈!你以为我扔了剑,就能给你捡着便宜吗?好,我今天到要试试你少林的般若掌力!”说罢,随手一抛长剑,而那剑在空中一个盘旋之后,分毫不差的飞入剑鞘!他这一手看易实难,没有数十年的功力决难办到。四周不禁又是一阵嗡嗡。
      贝野上下拍拍双掌,乜斜着眼,看着明尘方丈,冷笑到:“秃贼还要说什么?要不要让我缚上双手双脚再与你比划?”
      明尘方丈神色不变,恬然到:“如此,就请贝施主出掌吧!”脚下不丁不八,双袖鼓荡充盈,望之肃穆端庄,一身出尘之态。
      贝野脸上嗤笑,心下加了十二分的戒备,吐气开声,大吼道:“小心了!”双掌击出,两旁站得稍近的观战者,只觉利风刮过,一时间连呼吸都窒住!旁观众人正微微讶意,却见明尘方丈也上前一步,双掌平举,不偏不倚,迎了上去!掌掌相交的一刹那,轰然巨响,两人各退了三步,原先的平地上,赫然平添了一个半尺深浅的坑穴!
      众人还未及反应,又听贝野又是大吼一声,身形凌空飞起,状如苍鹰搏兔,自上而下,第二掌已然击出!
      明尘方丈也是一声暴喝,双掌成举火烧天之式,平平迎上。
      一合即分!
      明尘方丈身形不动,脚下却入地三分有余;贝野去势潇洒,稳稳立在一丈开外。只看明尘方丈脸色白了些,贝野的嘴角淡淡的淌出一丝血迹。
      隔了片刻,明尘方丈才道:“还剩一掌,贝施主,请出招吧!”
      贝野也不答话,双掌缓缓推出。他的额角渗出汗珠,似乎这一推悬了千斤之力,但却连地上最细微的沙粒也没有带起分毫。
      明尘方丈脸色愈发凝重,原本一双枯瘦的手掌,隐隐泛出晶莹之感,对着贝野迎将上去。
      双掌相交,悄无声息。
      场中大半人看得摸不着头脑,窃窃低语不断。而清流清波却全神贯注看着场中,顾不得再作交谈。甚至连克敏的眼中,都现出了认真之色!
      两人僵持片刻,才各自退开三步,看来都是若无其事。但落在旁人眼里但觉他两人衣着外表虽与先前无不相同,可此时看过去,只觉得明尘方丈雍容全无,就好像一个潦倒寒酸的野庙和尚。而贝野则狂野之气全消,宛如落魄天涯的江湖穷汉!

      清波松了口气道:“幸好无事!这回我们可欠了少林一个大人情!”
      清流笑道:“你怎么不说我们也欠了峨嵋,青城的人情?”
      清波犹豫了一下道:“哥,下一场我出手,好不好?”
      清流望着他,叹了口气道:“明尘方丈都出了手,我们也不好再看热闹。你的武功已经上了一个境界,即使与克敏对敌,相信也有一战之力。只是记得,比武之时且莫分心!”
      清波故意笑道:“我一年打过的架,比你十年都多,这个还知道?”

      场中明尘方丈等了半晌,才黯然开口道:“贝施主,今次老衲认输了!”
      贝野脸上多了分难得的敬重,正色道:“老和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我虽没让你占到半点便宜,可也没占着你的便宜。咱们是平分秋色,不论胜败!”
      明尘方丈微笑,又恢复了先前的泱然大度,仔细看来,虽然没了交手前的神采,却更多了一分平和。他道:“贝施主以剑成名,舍剑之后,老衲才能勉强相抗,不是输了,又是什么?”
      贝野盯着他看了一会,摇头闷声道:“唉,纵使刚刚还跟你说的一样,如果以后咱们再次交手,我不动剑可就输定了!老早就听说少林派功夫邪门,武功居然和佛法相辅相成,到现在我才信。恭喜大师抛却凡俗名利萦绕,修为更上层楼!”
      明尘方丈抬眼重新打量贝野,目中浮上一丝担忧,叹道:“贝施主法理明彻,又如何看不破自身尘孽,犹在这滚滚红尘中沉浮?”
      克敏纵声长笑:“大师修的是出世之道,我是凡夫俗子,自然只能红尘里打滚!成仙成佛怎及快意江湖,自由自在来得痛快?”明尘方丈道了声佛号,默然而回。
      清波随即向杨云天请战玄鹰。众人正觉得出手出得冤枉,无不高声喝彩,各道什么英雄年少,将门虎子。杨云天只问了句:“你气血已平复了吗?”清波望着父亲,心中微痛,惭愧道:“不碍事的。”杨云天旋即看向场中缓声道:“那你就去吧。”
      清流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心点!再受伤,我可不会赔上另一半内力救你!”清波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却埋怨道:“真小气!”
      清波抽出盘螭宝剑,缓步走入场中,朗声道:“陆楼主,我们早说要战,打了这许久也没上场,大概旁人都等的不急了!”
      陆渐鸿向着玄鹰点头示意,长笑一声离席而起,道:“败军之将不言勇!二公子恐怕还不值得我们楼主亲自出手!先试试韦某的宝剑如何?”
      清波笑道:“太上掌门出手,小子当然倍感荣宠!”
      陆渐鸿冷然道:“二公子当日可是这般油嘴滑舌骗得韩姑娘的?”
      清波神色一僵,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对面的司徒燕,见她白衣胜雪,嘴角挂着一丝清清冷冷的微笑,丝毫不以自己出战而神色稍动。他的目光一触即回,面色微白,却愈发显得挥洒挺拔,洒然道:“韦护法小心!” 掌中剑尖斜挑,光华吞吐不定,剑意绵绵不绝,人如云停岳峙,虽是起手一式,已是卓然大家。
      场中喝彩之声轰然而起。这一式“天枢开阳”是剑法中寻常的起手招式,在场群豪十之八九都使得烂熟,却觉得清波这一式正是自己练习此招时候所追求的完美境地,潇洒自然到了极点,眼前便当真见万里星河一般!安经昀的眼中透出嫉恨之色,此刻他才彻底对“天下第一”之名绝了念。看着清波的剑,他几乎想拂袖而去,但又忍不住期盼着看他接下来会怎样施展。柳靖张开微闭多时的眼,捻髯颔首,忽然觉得这个女婿倒不完全是个绣花枕头。只有清流带出了些许的不满之色,似乎清波的剑法还未如他所预期之高明。
      陆渐鸿脸现凝重之色,回想起那日在杨家,他一剑破去八卦剑阵时的飞扬凌厉,不觉暗奇。这几个月中杨清波先是重伤,其后筹备婚事,断爱伤情,却不想武功反而在飘逸之外更多了一份厚重凝拙,加以时日不难成绝世剑客!浮云鸡皮鹤发,满身污血的影子在陆渐鸿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眼中杀气忽盛,“焚琴煮鹤”“弦断情绝”“冥音幽渺”三式连攻,断情音诀如江河直下,一泻千里而出。

      清流见清波使出家传的“定乾”剑法,举手投足间,乍看来是一贯的凌厉洒脱,细细品味,却多了分往日没有的厚重。招式变化少了些繁复精巧,但劈刺削抹,无不挥洒得淋漓尽致,招招衔接得流畅自然,虽无当日一剑破阵时之造化天成,叹为观止,但平实中剑势雄浑,却不带丝毫霸气,正似乎是昔日共同参研剑道时,两人讨论尝试了许久而未有成果的王道之剑!
      但即使这样的剑法,却还不能在比斗稍占上风!
      韦云的剑法度森严,灵动诡异而不失大开大合。剑剑狠辣,宛若毒蛇吐信,择人而噬。若说清波的剑走的是王道,这韦云的剑,就是枭道!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却丝毫不见小气,纵横开阖间另有一种恢弘气度!纵然是敌对,清流不由赞叹,原来小人之剑,也能登得大雅之堂,原来枭雄,亦可称雄!
      清流没想到玄武楼中除了克敏还有如此高手!他立刻便猜,此人是克敏的嫡传!在他想来,当世之间,能在剑道上另辟蹊径,把这种本不入流的武功化作神奇的人,除克敏更无他人。而由此此人推及克敏为人,又当何等智慧,何等魄力!
      看着清流掌心已是一片湿冷。他深知父亲虽然功力深湛,但于武道见解却稍嫌拘泥,总觉内力修为才是武道的正途,贪求技巧便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所以清波的成就再高,也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满意。这样的见解平日是也不算错的,但要是面对成名数十载克敏,只怕就要吃大亏。他老人家的功力再深,怕是也深不过克敏,而论及招式,清流更不敢想!
      清流思绪繁杂,却不知清波此时的处境,远比他所见,更难过上千百倍!陆渐鸿的剑法固然奇诡奥妙,巧到颠峰,但随着施展,他剑上带出的风声,更隐约交织成凄厉的音律之声,似怨鬼涕泣,似幽魂哭诉。这剑风声并不强劲,却如针如刺,从清波的耳,戳戮到清波的心,搅得他心意烦乱,几乎无法维持浑然通明的剑意。
      屏息凝气定神,清波十成剑势,有九成都化作了守势,掌中的剑不知不觉已变得和昔日清流一般绵密细腻。
      “恬淡闭观,其内自明!”
      忽然之间,清波便体会到的清流运剑时的平和恬淡。陆渐鸿的剑风声渐渐不再刺耳,反而听来如鸟语天籁。他觉得剑似乎已化作他的手,舞动之间从未有如此般自在快意!神色柔和,剑如轻风如明月如山岳,仿佛已和天地融为一体。但他却没有发觉陆渐鸿眼中的狠厉,另透出了一丝阴冷的得意之色!
      清波舞得浑然忘我,恍惚觉得对方的剑鸣,当真化作了空山鸟语,渐渐剑风带出的声音又变得幽咽难明,清波忍不住凝神细听,追寻而去,忽见青山碧水间,司徒燕穿了一身灰布短打,手里擎着把破剑,问他要价!
      清波愣了愣,仿佛穿过了岁月,重新回到了烟柳迷蒙的西子湖畔。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望着那俏皮的笑容,又实在不忍去细思。
      为何还要这样对他笑?
      究竟此刻是幻境,还是那痛心疾首的过往其实不过一场噩梦?
      清波走上前,想挽住那双历尽沧桑的手,但那双手却忽然拔剑、疾刺!
      天籁般的声音又还原成了剑风,只是对面握剑的人,变成了他魂牵梦系的司徒燕!
      随着本能,清波躲闪招架,心中有着梦醒般的刺痛!
      燕子最终还是要杀他!
      他早已该为自己的罪,以血相偿,但他的父母,他的大哥,又会怎样伤心?
      他,究竟该不该死在燕子的剑下?

      清流在先前见到场中一时难分胜负的时候,便把心神转到了克敏的身上。却看见此时的克敏,也全神盯着场中,而他身边的司徒燕脸色也变得青白,衣襟明显的颤抖着,也不知是否因为山风。他略一思忖,暗自运起千里凝音的秘技,悄悄向杨云天传音过去。
      杨云天正凝神看着场中比斗,耳边传来清流细细的声音。他转头看去,见清流神情凝重,似乎和他人一般关注清波和韦云的过招,并不曾稍看向他。他摇头微叹,只听清流道:“爹,请您答应我,等下二弟和这个韦云交手之后,要是玄武楼再有人出面挑战,请您先莫要急于出手,孩儿另有打算!”
      杨云天眉一挑,脸上显出很特别的神色,也传音回道:“你看出来克敏老贼今日也在会场了?”
      清流的身子似乎略震了下,面上依然平静如水,接道:“那老贼果然也瞒不过爹爹的眼!爹,克敏名垂天下数十载,孩儿不怕冒昧,与他单打独斗,您恐怕胜算不高。”
      杨云天嘴角带出一丝微笑:“他若挑战,总要有人接手!流儿,明尘方丈已经为杨家负伤,无论你柳伯父还是司徒帮主,都没有责任替杨家而亡!”
      清流的声音中断了片刻,随即道:“克敏是大辽国师,身份不同寻常,我们也不必讲什么武林规矩!届时您如能与柳伯父,司徒帮主轮番出手,大局可定!爹,孩儿知您一生刚硬,只求您依了孩儿这一次!”
      杨云天的眉挑了一挑,似乎有些怒,随即又被淡淡的哀伤盖过。他的声音缓缓传了出去:“流儿,你知道咱们杨家为何能屹立百年而不倒,你祖父又如何能得到天下同钦,以至武林共赠了这‘武林第一庄’的额匾吗?我们凭的,不是武功,更不是心计,而是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就以你祖父而论,陈家谷口以身殉国,说到底也是战败身亡,可天下又有哪个以败将论他?即使是克敏,也不能不对他老人家钦敬!不错,他是败了,然只要问心无愧,死得其所,死又何惧?为父也知今日与克敏一战凶多吉少,但我却不能让杨家正气自我手中而断!克敏武功超绝,我若不能取胜,别人也未必可以!杨家的人,没有临阵退缩的,更没有踩着亲友的血肉成就名声的!今日克敏如以武林人的身份向杨家挑战,我们就要以武林的规矩,堂堂正正的对他。若是学那江湖屑小以多取胜,无耻之辈,纵一时保住了‘天下第一’的称号,这种自欺欺人的名声,我们又要之何用?”
      清流面上丝毫不动,声音却焦躁无比:“爹!今日我们若败,中原危矣!您不想自己,也该顾全大局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您能保重自己,与柳伯父他们携手制敌,才是真正的大义!”
      杨云天的声音平静如古井:“我已想过了,与克敏一战,胜算虽小,但即使败了,也不会让他占去便宜。到时有你柳伯父坐镇足矣!自从明珠过门,我一直觉得对柳兄歉疚,只望今日也能一并还了这份情吧!流儿,你自小就心思细密,凡事都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做,这样谨慎是好事,但思虑过甚,就易走火入魔,堕入奸邪。你自有你的想法,但大义不可灭,大节不可背,切切!切切!”他顿了下有道:“不过你身边有你娘和波儿,我料想你到也不致做什么出格的事。说到波儿,他名气虽大,实则不及你甚远,唯有他的气度,比你却宽宏得多。日后你还要多向他学学!波儿的性子冲动,为人又多情,还要你多照顾他些!另外就是你娘,她,唉……说这些作什么,你们兄弟母子一向亲厚,原也不用我罗嗦的。家里交给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再就是司徒燕这贱人,她务必要除去的,却最好不要让波儿知道。”
      清流默默的听着,觉得仅仅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他心有不甘,还待在说,忽听场中爆出一阵惊呼,他心一凛,凝神望去,却见清波左边身子一片晕红,招式散乱无力,已全然被韦云所困!
      他骇极而起,却觉肩头压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回头却见杨云天面色凝重,沉声低喝:“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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