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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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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银耀容身旁,江渝鹜时刻是提心吊胆的,唯恐被眼前这精明能干的皇上发现了藏在房中的那人,每一个人进来通报时,他都会将心提到嗓子眼,待得听到那人通报的与萧独并无关系之时,才微微放下了心。
阅了一会儿奏折之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银耀容抬头说道:“江公子,今日江丞相对朕说……希望你可以回家看看。”
“呃?”江渝鹜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细算一下,他进宫似乎也有一个多月,从来没有回家看过,想必是母亲想他想得紧了吧,所以才拜托父亲来这么说。
大喜之下,几乎马上要答应,看着银耀容波澜不惊的面容,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试探的味道。
“这几日宫中风声鹤唳,草民还是避嫌的好,不如等到皇上找到萧侍郎了再让草民回家吧。”
银耀容低下头,仿佛是专心地看着手底下的奏折,良久,才淡淡地说:“江丞相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我也不至于这么无情,今日,你便回去吧。”说着,从身旁拿过随身的金牌,“这是朕的金牌,你出宫门要用的,去吧。”
“谢陛下。”
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恭谨地行了一个礼,才慢慢地向御书房门外走去。
走出御书房,江渝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到金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能够让萧独和他一起逃出去。
想了一路,也没有一个头绪,回到房间的时候,便看到萧独正坐在床上,身子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头埋在两腿中间,显得十分脆弱而无助。
看到了这样的萧独,他不由得心下一紧,却依旧慢慢地走上前去,轻声唤道。
“萧兄?”
“嗯?”她抬起头,看着他,“江公子,你回来了?”
“我拿到了令牌,可是,我们怎么能够两个人一起出去呢?”
萧独歪过头,那动作竟平添了几分俏皮,在这紧张的时刻,她竟似一点也不担心。
“不如,把我放在你的包袱里。”
“你……”江渝鹜气结,明明急着要跑出去的是她而不是他,她却丝毫不紧张,倒显得他多余。
萧独笑了,那笑容让江渝鹜丝毫发不出火来。
“开个玩笑,这种时刻,我们越紧张越想不出办法,时间不多,江公子,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一套侍卫服?”
“侍卫服,你要易容么?”
“算是吧。”萧独思忖了一下,“稍微改装一下,无论如何,我们先得平安走到宫门啊,我这身朝服一出门就被人抓到了。”
“嗯,好。”
顿了顿,江渝鹜忍不住道:“其实皇上……并非想为难你,你何苦要逃呢?”
他看得出来,虽然银耀容十分生气,但那狂怒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换句话说,因为一种不知名的疼爱,才会有那样的感情。
“我知道。”萧独坦诚道,“他不会伤害我。”
“那你为什么……”
“我有心愿未了,只要了了这个心愿,我就会回来,接受属于我的处罚。”
萧独唇边的笑容凝结了,那眼神,又恢复了惯常的悠远,深邃的让人看不清。
这一瞬间,江渝鹜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把面前的人搂进自己的怀中,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忧郁和深远,恢复到刚才那俏皮的笑容。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江渝鹜找到一套侍卫服回到房间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原来白皙的面容被涂黑了,脚下也不知道垫了什么,使得她本来瘦小的身材也变得有些挺拔了,猛地一看,实在认不出她就是那个让整个皇宫人仰马翻的刑部侍郎。
“你……”
“认不出来了?那最好了。”
萧独对着镜子说道,“嗯,这里应该再黑一点,眉毛也应该往下弄一弄。”
又过了一会儿,她偏过头,说道,“材料不全,只能弄成这样,应该认不出的吧?”
江渝鹜揉了揉头,笑笑说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我无法想象的。”
萧独的瞳仁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才说道:“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发掘。”
这句话委实有些暧昧,甫一出口,萧独便察觉地住了嘴,低下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江渝鹜听了这句话,心里没来由的有了阵暖意,他清咳一下,才说道:“呃……好吧,你先换衣服,我,我出去走走,准备一下。”
“好。”低垂着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的萧独,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答道。
约摸一刻钟后,二人便已经走到了宫门前,穿着侍卫服的萧独一路低垂着头,倒也无人注意,仿佛是上天在帮忙,一切都出奇地顺利。
眼看便到了宫门,看守宫门的侍卫见到江渝鹜,急忙迎上前去行礼。
“江公子,您这是要出宫么?”
“是。”
“可有令牌?”
“有。”
掏出令牌,门口的侍卫看见后便躬身让开一条路:“请江公子通过吧。”
江渝鹜点点头,有些犹疑地看着身后的萧独,正不知如何开口,身旁的侍卫却已问开了。
“这位兄弟也要出宫么?可有令牌?”
正犹豫着要说什么,却见萧独上前,低低地说了两句话,又给那侍卫看了点什么东西,侍卫便点点头,放他走了过去。
这个萧独,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江渝鹜讶异地看着她慢慢走过来,唇边挂着一抹笑意,随口说道:“我们走吧。”
“你怎么办到的?”
萧独笑得更加开心了,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皇上的亲笔手谕。”
“亲笔手谕?你既然有了那个怎么不早点逃?”
萧独撇撇嘴,说道:“当然是假的,如果不是有你的真令牌,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萧独“噗嗤”一笑,说道,“我好歹在刑部待过一段时间,皇上的笔迹和印记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要模仿这个还不是很困难的吧。”
江渝鹜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走吧。”
在马厩牵出了自己的马,利落地跳了上去,对着马下的萧独伸出了手。
“介意么?”
他记得那次在街上,救过她之后,她迅速抽回的手,她应当是相当不喜欢别人触碰的吧。
出乎意料的,他的手中迅速便多了一点温暖,滑腻而柔弱的手掌,小的似乎可以被他完全包裹,他手臂微一用力,便将她拉在马上,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中。
宽大的衣袍架在她的身上感觉空荡荡的,他小心地圈住她,任由马向前奔驰,奔过喧嚣的大街,奔出城门,奔向未知的远方。
这一刻,竟希望这条路可以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
不知道奔驰了多久,江渝鹜勒住马,跳下马。
“我送萧兄到这里。”
闻言,萧独大吃一惊,也急急地跳下马:“那你……你要去哪?”
江渝鹜轻轻伸手出去,替她别好被风吹好的乱发,笑得云淡风清。
“我要回去。”
“回去?我们这一出来,皇上肯定知道了,你回去不是送死么?跟我走吧,等到我做完我的事情,我跟你一起回去请罪好么?”
江渝鹜摇摇头:“我不能,如果我走了,皇上肯定会迁怒于我父亲,他老人家一把年纪,我不能连累他。”
“江丞相位高权重,皇上不会动他。”
萧独沉默了,清亮的眸子中竟泛上了点点的泪光,“公子,算我求你,跟我一起走吧。”
江渝鹜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能冒这个险。”
“公子……”萧独知道劝他已经无用,唇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公子我……我……”
“萧兄,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猛然之间,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不肯走,不肯走,不肯走……
为了江丞相固然是一个原因,其实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她——他要拦住皇上,让皇上分神,不能全力追捕她,好让她去做她的事情……
“傻子,傻子。”喃喃地说,却突然投入了他的怀抱,一任泪水横流,打湿了他的肩头。
突然投入自己怀抱的温热身躯顿时让江渝鹜慌了神,心立刻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一时之间,也只能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我是……我是女子……公子你该当如何?”
因为埋在他的肩头,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江渝鹜一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她抬起头,突然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若我是女子,一定嫁给公子。”
在江渝鹜反应过来之前,她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再也留不下来,如若再多留一刻,她怕就走不了了。
最后,最后一件事,只要做完这件事,她就一定会回来,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把他救出来。
迎面而来的北风吹干了面上的泪痕,她不能哭泣,她没有资格哭泣。
她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
公子,请等我,千万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