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记事第一部朝堂篇》紫殇

7、营救

　　看到萧独出来，江渝鹜迎上去打招呼，道：“萧兄。”
　　“江公子，皇上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吩咐各位在一个时辰之内勿入内打扰。”
　　“好，萧兄这就要离去了么？”
　　萧独点点头：“在下衙门中尚有公务处理，先行告退了。”
　　“萧兄慢走。”
　　等到萧独慢慢走远了，江渝鹜突然又觉得心中涌上一种不安，不对劲，自从见到那个女子之后，每次再见萧独，他便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什么，是什么？
　　他皱起眉，仔细思量着，脑中有个思绪一闪而过，待想要抓住，却茫然无踪。
　　糟了。
　　他突然抬起头，便醒悟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不安是什么。
　　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是自己曾经在那荒野中的小屋子中才嗅到过的，独特的花香。
　　急忙推开御书房的门，便看见银耀容昏倒在地上，江渝鹜急步上前，搭住他的脉，发现只是中了迷香，身体并未有所损伤，才微微放下心，唤道：“皇上，皇上。”
　　银耀容缓缓地睁开眼，脑中一时之间空白一片，茫然地睁着双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发生的一切。
　　略一定神，他拉住了面前的江渝鹜，问道：“逍……萧独走了多久了？”
　　“大概半柱香左右。”
　　“好，立刻传令下去，封闭所有宫门，务必把她给我找出来。”
　　江渝鹜微微一愕，却还是点了点头，把银耀容扶起来，退了出去。

　　宫门四闭，宫中开始搜索一个人——一个从来没有引起过朝野注意的，默默无闻的刑部侍郎。
　　一向做事有分寸的银耀容，竟发布了如此荒诞的命令，让宫中之人十分惊愕。
　　江渝鹜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银耀容身旁，心却已经跟随寻找的人飞到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皇上怎么会如此失常，他真正的身份又是谁？一心希望抓着他问个清楚，却又不希望他被皇上找到，如此焦灼而矛盾的心情，勘勘过了几个时辰。
　　“一帮蠢材！”
　　银耀容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让江渝鹜从冥想中醒来。
　　“皇上息怒。”
　　“都是笨蛋，这么多人竟就找不到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官，笨也笨死了。”
　　江渝鹜在一旁静默着，皇宫所有侍卫、太监、宫女都在帮忙找萧独，各个宫门又报告过未曾有人出宫，那他究竟是藏在哪里了，他为什么要躲呢？
　　“躲，朕看你躲到什么时候！来人。”
　　一个太监飞奔进来，跪在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看紧御膳房，这两天送膳食都找侍卫护送，各宫嫔妃用完膳立即撤了，所有的房间都不许留下点心和水，朕就不信他能不吃不喝。”
　　“遵旨。”
　　“该死！”又是一拳砸下，书桌一震，“朕就不信找不出来你。”
　　双手一拂，桌上的奏折稀里哗啦全部落在了地上。
　　“你最好不要让朕找到你，否则朕一定要你好看。”
　　“皇上。”江渝鹜实在有些看不过眼，轻声说道，“皇上息怒。”
　　“你下去歇息吧，朕也要准备就寝了。”银耀容的面容上第一次跃上了一层疲惫。
　　他从未想过要与她敌对啊，为什么她定要逼他至斯？
　　独孤家出事时，他年方五岁，他记得那个美丽绝伦的母亲，在冷宫中，最后的话语。
　　我们独孤家，从未想过要篡夺王位，却横遭此横祸，皇儿，既如此，你就要给我们独孤家争一口气，一定要当上皇帝，以告慰你外公在天之灵。
　　他孤高桀骜，却对家人爱护有加的外公；身为朝廷栋梁的舅舅，美丽温柔的母亲，以及绝代风华的姨母，竟然就在那噩梦般的几天中，一去不返。
　　他谨记着母亲的教诲，韬光养晦，极力讨好着父亲，他知道父亲不愿意让他知道独孤家血案的真相，他就装作不知道，在看到那些仇人的时候，努力绽开着无辜而纯洁的笑意。
　　于是，一个少年，在那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中，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阴谋，学会了手腕，学会了笑里藏刀，兵不血刃。
　　登基之后，他本来是真的想整治当年独孤家的仇人，然而，还未等他动手，便有人出手了。
　　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从未忘记的小表妹，当年在他怀中牙牙学语，总是笑得开怀的小表妹。如今，竟然已经成长成为了一把锋利的宝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那些人，他便不动声色地看着，由着她闹。
　　宗淮远，那是他最后的底线，他何尝不知那是当年首告独孤绝三的幕后主使，但是他不能动他，他固然是独孤家的人，却也是天下人的皇帝，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她定要逼他？
　　朕的逍儿表妹，你何苦要如此？朕从未想对你不利呵，你何苦要如此避朕如蛇蝎？

　　缓步踱回自己的房间，江渝鹜的头脑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无限的疑虑，担忧涌上心头，却偏偏无处发泄，憋得心中烦闷不已。
　　走进房间，轻声关上门，和衣躺在床上，将手覆在面上，竭力平静自己纷乱的思绪。
　　房间内突然有了一声轻轻的响动，他突然睁开眼，从床上跳起来。
　　心突然狂跳起来，他一步一步慢慢向房间角落的衣柜挪去，死死咬着下唇，是么，是他想得那样么？
　　颤抖的手伸出去，无声无息地拉开了衣柜的门。
　　一个人顿时倒了出来，他伸手出去便扶住了他。
　　那身子是如此的轻盈，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长长的睫毛无力地煽动着，显得无力而虚弱，这一瞬间，竟让江渝鹜的心狠狠抽痛了起来。
　　“萧兄，萧兄。”
　　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一声轻声的呢喃，听起来，倒有了分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你是……”转转眼珠，一时之间，脑中只是空白一片，“江公子么？”
　　“是我。”他把萧独扶起来，扶到床边，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水瓶，送到萧独的唇边。
　　他的房间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也幸亏他闯荡江湖多年，有随身携带水瓶的习惯，倒救了萧独一命。
　　喝下水，萧独的神志仿佛清醒了些，看着江渝鹜，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动着凛冽。
　　“带我去见皇上吧。”
　　“呃？”江渝鹜一愕，“萧兄说什么？”
　　“宫里翻天覆地的找我，你好不容易看见我了，还不赶紧把我交上去。”
　　“你多虑了。”江渝鹜轻叹了一口气，“我虽不知你与皇上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在下一向将萧兄当作朋友，江某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清亮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而他，坦然回视。
　　“你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如此么？”
　　她不相信他不好奇。
　　“想，不过既然你不说，我便不问。”干脆利落的爽快，“也许萧兄并不把我当朋友，不过你我总算相交一场，江某一定会尊重萧兄。”
　　“谢谢你……”
　　有些低沉的嗓音，柔柔的，优雅动人。
　　“休息吧，过两天，我想想办法能不能把你送出去。”
　　萧独微微一惊，本能之下脱口而出。
　　“这样，你会被皇上定罪的。”
　　心，这一刻竟是暖暖的，也有些甜意——因着这冷漠的人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关切。
　　“再说吧，你先休息吧。”
　　她点点头，躺了下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你呢？”
　　“我吗？”他耸耸肩，“今晚肯定会有侍卫盘查，我坐在这里就好，万一有点什么事，也可以帮你挡着。”
　　她看着他，那黑宝石般的眼眸中逐渐氤氲出了一层雾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
　　“为什么？”他皱皱眉，“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帮你。”
　　“应该么……”她喃喃地念到，倒向内里，“我先睡了。”
　　“好。”
　　泪，顺着脸庞静静地滑落，一滴一滴，无声地滴在床上，渐渐化开，模糊，消失……
　　瞒了你，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一切，会让你看到，那个真实的我，
　　真的会真实吗？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萧独睁开眼，却发现江渝鹜靠在床边，形容憔悴，不由得心生歉意。
　　“公子，江公子？”
　　江渝鹜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迷茫的问：“天亮了么？”
　　“嗯……在下，十分抱歉。”
　　“萧兄何必这么客气，天亮了，我也该去找皇上了。”江渝鹜顿了顿，“今天皇宫应该会继续搜寻，你就呆在这里别出去，膳食我会带回来，我今天会想办法找皇上要令牌，然后带你出去，还请萧兄安心等候。”
　　“谢谢江公子……”她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微微笑了笑，让她宽心，便拿了从不离手的紫霄宝剑，出门去了。
　　黑色的她，如何能贪恋白日的温暖，不过沾得一点是一点。
　　不经意间，眼睛又有些湿了，这段时间，仿佛要将从小就流干了的眼泪再拾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