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6 章 ...
-
最后一只发髻被拔下，不驯的长发瀑布般奔腾在端正的腰背上。
“主上。”
景麒看着铜镜里她的容颜，低声唤道。
阳子笑了，挥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我正纳闷你怎么还不开口呢。”
“臣也在想主上该给个解释了。”
她没有接话，用比平常慢了好几倍的动作拭去脸颊上的胭脂。
“主上。”
“你说要杀掉瑞雀，是认真的吗？”
“就和主上要她取走自己的性命一样认真。”
二人在镜中默默相望。景麒的目光压迫着阳子，逼她转向别处。
“最近真是惊喜不断呢。连嘴巴也变毒了。”
“那就请主上收回成命。”
仿佛是在斟酌着词句似的，阳子缓慢而犹豫地擦去眉上的黛墨。
“景麒，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得感情用事，超出了阳子的认知范围。不让她离开的景麒，冲动地跑去接她的景麒，温柔地安慰她的意识的景麒，颤抖着伏在她怀里的景麒，抚着她的发的景麒，这样的景麒让她害怕，因为无法理解。
“要是在以前，我做的事情会让你有什么样的反应，只要按照是不是有效率的标准，就很容易判断出来。但是现在……”
“臣自己就在做没效率的事情。”
“因为力量的缘故吧？没关系的。不管怎样，人都是在变的，单方面地认为景麒一直是百分之百理性的话，就太没道理了。那，我会慢慢适应你的……”
景麒放在她肩上的手打断了阳子。
“不是百分之百。”
“哎？”
“臣是个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上理智的人。这是很久以前，臣和浩瀚认识的时候，他给臣下的评语。浩瀚的话，主上没有理由不相信吧。”
“那……啊，没什么。”
阳子低下头，用湿润的软布擦着唇上的胭脂。
“主上。”
扶着肩膀的手向身前移动，修长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颌。
目光再次在镜中相遇，模糊的镜面中，他的眼睛，带着爱恋的温柔和坚定。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拿起软布轻轻拂拭她嘴角的一抹红。
“不照着镜子能擦干净吗？”
又来了，那种语气。
阳子从怀中取出锦盒放在桌上，抓起一旁的便服匆匆逃到屏风后面。
前一天景麒搬到隔壁的房间后，屏风归了原位，挡在床前。阳子倚着屏风坐下，耳朵里轰鸣不已，虽然知道这样的沉默很不对劲，但是已经没有余力开口说话了。
“臣要许诺什么，才可以打开它？”
锦盒在景麒指间转动，没有上锁，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打开。
心里的警报声小了一点。
“无论何时，优先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等主上赐字之后再威胁那个小姑娘好了。”
“喂喂，人家比你大吧！”
“青辛的小妹的话，比臣小一岁。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他那里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竟然能对朋友的妹妹说出杀掉的话来，你也太狠了吧。”
“不能让她打消那个念头就不算狠。臣这也为了她着想。”
“……你还是……”
“对。”
“到底为什么？明知道你死掉的话我也活不了。”
“因为主上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怎么会？我很爱惜啊！”
“除了您自己，几乎所有人都发觉了。您再怎么争辩也没用。到了那种牺牲掉自己是伤害最小而且最省力的解决方式的时候，您是绝对不会费事去想别的途径的。”
“……原来我在大家眼里是会偷懒的人啊。”
“所以，请主上记住，臣的生命和主上是连在一起的，主上去世的话臣也会死，臣死了之后就得等舍身木长出新的卵果，庆受到的伤害就会变大。绝对不要把‘死掉以后景麒找个新王就可以了’的选项放进脑子里，无论什么时候，您的牺牲都将是最糟糕的选择。”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的力量觉醒以后，被上界杀掉的可能性很大吧，这种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了。”
“是您被杀掉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现在的臣有那么容易除去的话，就不用费事制造这么豪华的笼子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爱您。
景麒也靠着屏风坐下，接受着二人的体温，玉石的屏风慢慢变暖。
“我也想看啊，你创造的国家。”
“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你有多特别，你自己一点概念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展开了新奇的画卷，勾起大家的兴趣又半途而废的事情我可不允许。”
“强词夺理，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
“……”
“不过算了，不管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你的决心我已经很清楚了。盒子送给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打开，或者什么时候打开什么时候答应我。”
“至少也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吧。”
“我是很想知道，你的定力有没有强到天天拿着它而不打开的程度呢？”
“以后离浩瀚远一点，已经被传染到狐狸习性了。”
“嘿嘿。”
“我应该赶快挖个坑埋了它，再在上面压上十二块青石板。”
“没有用的，它每天晚上都会向你发出甜蜜的呼唤呦。”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语声，还有奇怪的沙沙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
“快出来，有状况了。”
阳子连忙行动起来，但是凭一人之力想脱下朝服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而且越着急越手忙脚乱，等她终于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吉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等在门外，手里抱着花……树。
就连景麒也说不出话来了。
“阳子，花、送给你！”
阳子看着很明显是被连根拔起的梨树，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弄的？”
吉人用力点头：“是我亲手摘的！阳子喜欢吗？”
吉人背后，一众女官心虚地低着头，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阳子露出一个介于感动和苦笑之间的表情。
“这么一大捧，总算弥补了我二十年没收到男性送的花的遗憾了。”
“玉叶夫人说阳子一定会喜欢的，只要是我亲手摘的花。”
阳子深呼吸、深呼吸，现在种回去的话，应该还能活吧。
“可是，我没有这么大的花瓶，把它放回原处好吗，吉人？”
“哎？要放回去吗？”
“嗯，这样放着它很快就会凋谢，种回去的话，每年都会开花，我就每年都能看到吉人送我的花了！”
“真的吗？那就种回去！”
吉人双手捧着有两人之高的开满白花的大梨树，身后跟着阳子、景麒、金波宫里相关人员和看热闹的长长队伍，得意洋洋地走向庭院。
“真是天意……刚说要埋了它，坑就挖好了。”
景麒俯身，唇凑在阳子耳边。梨花散落，二人身上片片雪白。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生死相随。”
锦盒翻滚着落入泥土。
“我不需要名字。后世的人要称呼的话，就用‘阳子的麒麟’好了。”
花树覆在锦盒上，泥土填了进去。
“还有，如果我忍不住来挖土的话，记得阻止我。”
“阳子，这是我送阳子的花哦，起个特别的名字怎么样？”
吉人跳到阳子身边，拉着她的手讨宠地笑。
然而阳子已经陷入了“这是告白吗？不是吗？是吗？不是吗？……”无限循环的思维回路中，无法回应吉人的要求。
“就叫诺梨吧。”
景麒扶着树干，生命的力量沿着看不见的管道送入地下，诺梨的根迅速生长，紧紧裹住了黑暗中的锦盒。
“诺梨？阳子好像不太喜欢？”吉人担心地看着发呆的阳子。
“以后会喜欢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叫诺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