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离离之诺（下）》梦见菩提

10、番外·希望的衣裙

　　希望的衣裙

　　怎么会变成这样……少女看着桌边悠然自得地喝酒的高大男人，惊恐地咽下一口唾沫。
　　“杯子空了哦，小哑巴！”男人冲她亮出青瓷杯底，翘着的二郎腿还一晃一晃的。
　　再叫一声哑巴试试看！少女用自认为最恐怖的目光瞪着男人，僵硬地捧过酒壶，替他斟满。
　　男人又是一饮而尽，仿佛滑下咽喉的只是区区一杯白开水，而非倚醉楼远近闻名的烈酒，号称三杯倒的寻梦红尘。
　　喝吧喝吧，醉死了最好！少女把无限怨念和美酒一起注入杯子。
　　恩客们调笑的声音，姐姐们撒娇的嗲声和脂粉酒菜混合而成的奇怪气味一起飘进幽静的小屋，男人不满地皱了下眉头，要少女关上门窗。
　　想到能离他远点，少女故意慢慢晃到门边，拖拖拉拉地关门、下拴，仔细检查了两遍，又去合上窗页，将窗棂上看不见的灰尘拂拭干净，这才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挪回去。
　　男人没有责骂她迟缓的动作，反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少女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你把门窗都拴上了，待会儿可怎么逃出去啊，小笨蛋？”满意地看见少女徒然瞪大的眸子，男人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该死的，光顾着拖延时间，忘了这码子事了！
　　“哈哈，果然想要逃走吗？有我这样完美的男人作恩客，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少女用一种看猴子的目光打量着男人。此人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就连腰腹部也没有多余的赘肉，还顶着一张英气勃勃帅得让人想揍的脸，衣料比倚醉楼的花魁姐姐还要华贵，经过名家巧手剪裁，样式简单却不简陋，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主人优雅高贵的气度。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一点让任何青楼姑娘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少女却只想把他切成肉泥就地掩埋。
　　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少女低头瞧瞧自己绝对不会让人看走眼的洗衣板身材，该凸的不凸，该凹的不凹，皮肤更是由于营养不良而呈现出干柴的质感。
　　你他妈的是瞎子吗？！怒气冲冲的视线再次投向男人，又惹来一阵大笑。
　　“我叫风汉，交个朋友吧，小人妖？”
　　“你、你怎么知道的！”少女忍不住大叫起来，嗓音却是从男孩到男人的变声期所特有的沙哑音色。
　　“你这个小东西……”风汉笑得喘不上气来，“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少年慌忙掩住嘴巴，后悔莫及的样子让风汉笑倒在桌子上。
　　“喂，我说你，有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吗？”
　　你想干什么？少年紧张地盯着比自己大上整整两号的男人，视线忍不住往枕头下面飘了一下。
　　“是这个吗？”风汉自顾自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包裹，“逃走的准备做的挺好啊。”
　　少年尖叫一声，抱着风汉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没想到牙齿触到的肌肉比铁还结实，自己的颚骨反而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这家伙是怪物吗？！
　　手臂上吊着个人，风汉却完全不以为意，把包裹塞到他手里，拎起腰带轻轻一甩，少年整个身体就趴到了自己肩上，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少年目瞪口呆，只见他走到门边，伸出右脚——少年下了拴还仔细检查了两遍的门，倒了。
　　“啊，对了，”风汉又返回桌子边，拿起酒壶把剩下的寻梦红尘全部倒入口中，“酒是好酒，可惜淡了点。”

　　涟泉港最大的裁缝店——
　　风汉连人带钱一起丢到柜台上：“给这位吴蓝涤小少爷换一身他喜欢的衣服。”
　　“好痛！你个怪力猴子！”屁股一接触柜台，少年立刻惊跳了起来。
　　风汉撕碎他的卖身契时，大喇喇地表明他的家乡正好与自己的目的地在一条路上，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拍上一掌后，就这么扛着他扬长而去，留下一楼心碎的声音。
　　伙计一看到柜台上钱的数目，本来还在嘲笑蓝涤女装的嘴脸立刻收敛了起来，同时点头哈腰地表示一定让小少爷满意。
　　一刻钟之后，风汉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里间出来的妩媚少女。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蓝涤很明显心情大好：“我就喜欢这么穿，怎么着！”
　　不料风汉却一脸严肃地点头：“没错，男人就该坚持自己的选择！谁要是敢笑话你，我就——和他一起笑！”
　　蓝涤看着捧着肚子仿佛会笑到世界末日的风汉，再次确认了想把他切成肉泥就地掩埋的心情。
　　处于无王时期的范西国，就算是比较繁荣的港口城市，菜色和惊恐也定居在了平民脸上。包括粮食在内的物资匮乏，价格还贵得惊人，最缺少这些生活基本物资的穷人只得变卖家产甚至子女来求得一条活路。人们走路时总是不断地抬头望天，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魔。
　　“我拿自己换了今年的稻种给娘和邻居，本来以为可以轻易逃出来的，谁知道看守那么严。”蓝涤拿起一对点刚刺，在手指上试了试，看到血珠后示意风汉掏钱，“干粮、水袋、伤药，猴子你身上有火种吗？”
　　“有。小人妖你倒是老实不客气。”不用说，所有东西都是风汉掏的腰包而且都背在风汉背上，蓝涤只拿着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小包裹和刚买下的点刚刺。
　　“反正你又不缺钱和力气，物尽其用嘛。猴子应该不怕树林吧？”
　　“别老猴子猴子的，你的恩人我叫风汉！”
　　“是吗？我觉得猴子很适合你，没品位的猴子更适合！”
　　“人妖的眼光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就这样，奇异二人组一边拌着嘴一边溜溜达达走进了妖魔出入的涟泉森林。

　　风汉冲着面前的两只妖狼打了个大哈欠。
　　仿佛是受不了这种藐视似的，妖狼们齐齐亮出利齿冲了上去。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风汉手按在剑柄上，两只狼身首异处。
　　身后突然传来蓝涤的尖叫声，风汉一惊连忙转身：小人妖受伤了？
　　“啊啊啊啊你个毫无美感的死狗！弄脏我的衣服了！”
　　蓝涤手持双刺，正在追杀某只浑身上下几百个窟窿一齐喷血的妖狼，放出的杀气令风汉着实同情了那只夹着尾巴仓皇逃遁的妖狼一把。
　　二人背靠着野木享用丰盛的晚餐，包括玉米饼，玉米饼和玉米饼。
　　“真是，在范国就只能吃到这种食物吗？”风汉咕哝了一句，却被耳尖的蓝涤听到了。
　　“别瞎说！范可是美丽得连神仙也忍不住赞叹的国家！”
　　“美丽得连神仙也要吃玉米饼的国家。”
　　“只是暂时的！舍身木上已经结出范麟的卵果了。”
　　“你怎么知道是麟。”
　　“绝对会是美丽优雅的麟！”
　　“光凭美丽优雅可救不了国家，最多做出美丽优雅的玉米饼。”
　　蓝涤呼地站了起来，气得双肩发抖：“等蓬山升起龙旗，台甫一定会选一个能把范变成最完美国家的王！你就瞧着吧！到时候你想入范的民籍都不准，没品位的老猴子！”
　　“是、是，我等着瞧呢，美丽优雅的小人妖。”
　　少年对希望的坚持出乎风汉的意料，无法把争吵继续下去。
　　取得口水战胜利的蓝涤哼了一声，坐下继续吃晚餐。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我爹。”蓝涤没好气地回答。
　　“你爹是武士？”
　　“去世了。”声音闷闷的，“两年前，我们一家经过这里的时候。爹为了保护我和娘亲，被妖狼……爹是很厉害的武士，大家都很尊敬他……”
　　“点刚刺是杀手用的武器，你的气息太重，步伐不够灵活，招式太过直截了当，应该是长兵器的路数，不适合你用。”
　　蓝涤咽下喉中的哽咽，站起来比了个招式：“这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猴子强得像怪物，做本少爷的老师也勉强够格。
　　静谧的森林里，突然传来“小人妖、笨人妖，老猴子、臭猴子”之类的叫骂声，偶尔的狼嚎也为二重唱增色不少。

　　昨天的三只妖狼根本只是斥候。眼前无数绿莹莹的光点让奇异二人组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个月没见就冒出来这么多……”蓝涤骇然说道。
　　风汉也不敢大意，以冷静的姿势握剑。
　　“我开路，跟紧点，冲到野木下面就安全了。小人妖你可别被吃了。”
　　“我的命比你硬的多，老猴子。”
　　感到少年的气息突然减弱，风汉露出了微笑。
　　学得挺快的嘛。我也不能让小人妖看扁了。
　　一团剑光破入狼群，鲜血四溅。摔倒在地的妖狼马上被同伴吃掉，很多还是活着的。
　　狼、狼、狼。
　　杀不光的狼。
　　微弱的白光跳入眼帘，风汉心下一喜。
　　“就要到了，小人妖你还活着吗？”
　　蓝涤的呼吸和步伐都已经很滞重了，虽然风汉顶掉了大部分的攻击，他还是受了重伤，肩上腰上腿上开了无数个血槽，视线已经模糊，除了森绿的狼眼和惨白的狼牙狼爪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少年大吼一声，割断一只扑过来的妖狼的喉咙。
　　风汉心知不好，连忙把少年挟在腋下加速冲向野木。由于只能单手使剑，狼群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也在风汉身上开了不少口子。
　　终于，二人扑倒在野木下，风汉大口喘息着，蓝涤却早已昏了过去。狼群在周围徘徊，发出不甘的低吼。
　　伤药用一种很奢侈的方式涂满了少年的伤口，珍爱的衣服变成布条，把他裹成了木乃伊。
　　风汉的伤口完全没有处理，此刻却已经不流血了，男人的身体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空气中传来找不到源头的声音。
　　“主上。”
　　“来得也太晚了吧，俐角。”

　　刺眼的阳光唤醒了少年。
　　蓝涤挣扎着坐起身，周围熟悉的环境让他恍若置身梦中。
　　没错，这屋顶、墙壁、地板，发出肥皂香的床铺，屋角的织布机，没错！
　　“我回来了！娘亲！”
　　温柔的声音呢？亲切的笑容呢？
　　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他期待的回应。
　　“娘亲？”
　　对了，这个时候一定是在田里！开春了，已经该翻耕土地，准备播种了。
　　“娘亲……”
　　下床的动作几乎让他摔倒在地，全身的剧痛这才传到了大脑。蓝涤咬着牙，扶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
　　没穿衣服，蔽体的是泛着暗红血迹的绷带。
　　血？
　　狼群！
　　那个人还活着吗？他叫什么来着？
　　“猴子！死猴子！”
　　高大的身影应声而入，不容分说地把他又丢回床里。
　　“命都送掉半条了还敢给我乱动！”
　　“猴子，带我去地里，我要去找娘！”
　　“蓝涤，你听我说，”风汉凝视着少年的眼睛，少有的严肃，“你母亲去世了。”
　　去世了？
　　去世了？
　　骗人的吧……才一个月不见而已……
　　蓝涤也回望着风汉的眼睛，那漆黑眸子里的感情……
　　是真的。他明白了。
　　是真的。
　　娘回不来了，和爹一样。
　　“……怎么回事？”
　　“摘野菜的时候被蝮蛇咬到了，邻居把她葬在地头。”风汉的语气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我要去看看。”蓝涤打开放在枕边的小包裹，里面是一整套色彩淡雅的女装，娘亲手缝制的最后一套女装。
　　“我娘她一直很想要个女孩。”蓝涤跪在简陋的墓碑前，没有泪，“娘织布和刺绣的手艺是城里最好的，做出来的衣服就连官家小姐们都抢着买，娘却不卖，娘一直想打扮自己的女孩。”
　　“有一天晚上我起来喝水，随手披上了娘刚做好的衣服，娘醒了，看着我笑。娘很漂亮，笑起来更漂亮。田里的收成不好，爹越来越忙，很少回家，娘已经很久没笑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穿女装，只要能让娘笑……”
　　“娘说，男孩子十四岁就是大人啦，以后就不能穿女装了，娘作了最后一套衣裙，等我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穿上，给她看最后一次，然后就要换上帅气的男装。”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赶在生日之前回来，娘却随便违约了。决定了，不管是十四岁还是四十岁，我都要穿娘喜欢的衣服，让天上的娘一直笑，一直笑。”
　　少年站起来，吃力地举起锄头，挥下去，开垦出春天的第一份希望。
　　“去升山吧。”风汉站在蓝涤身边，脚下踏着松软的泥土，“等范麟长大了，蓬山升起龙旗，你就去升山吧。去的话，就一定能见到那个美丽优雅的女孩，你不是也很向往吗？”
　　“我会去的。”

　　(“你这个笨蛋！不是说好在涟泉港等着吗？害我问遍了所有的青楼才知道你的行踪！”
　　“我啊，说不定救了一个王呢。”
　　“哈？”
　　“六太，那个小人妖家里的东西都有名字哦，油灯叫流萤，桌子叫紫姬，被子叫梨雪，织布机叫娇娘……”
　　“什么跟什么啊！”
　　“哈哈，好了，我们回去吧。”
　　“不是说去涟国学习种植农作物的经验吗？”
　　“种地嘛，关键是希望，希望！”
　　“……这么说不用去了？”
　　“去看看涟国的美女也好！”
　　“你就是个大白痴！”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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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系应yy大人的要求，关于尚隆和蓝涤的故事。
　　为了把这两只凑到一起，葡萄可是谋杀了不少脑细胞呢。
　　正文将继续更新，不会因为写了番外而降低太多速度的。（希望如此，笑）
　　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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