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血》慕雪安

6、三、魂印（上）

　　睡梦中传来惊悚的声音，小道童猛然睁开眼睛。声音是从竹屋的内间传来的，类似于一种锯骨的声音。他飞快的跳起来，哆嗦着喊道：“祖师爷爷，快来！师叔又痛了！”

　　里间云床上躺着的人整个身子都在痉挛，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的紫色血管如小蛇一般吐信游弋着，眉上簇紧了，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扣住，咯咯直响。破穿白色单被直入床板的指尖已是血肉模糊，一层细密的汗珠无声无息的划过面颊。

　　须眉皆白的老者快步走进来，颤着手将一粒火红的丹药送到他唇边。“戬儿，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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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打湿了衣襟，像是要凉到心里。哪吒坐在真君神殿阶上，眯起眼睛盯着天边的金乌，莫名的笑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天……那笑意深深的刻入眼中，却是一派空无。

　　“哪吒大哥……”沉香匆匆的脚步止于云端。他望着那紧闭的殿门，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哪吒，见他没有冷淡的瞟自己，才敢继续说下去，“大哥，玉帝要咱们上朝。”

　　哪吒转过眼去看他，忽然一跃而起，惯有的神采回到身上。他脚尖一挑，火尖枪跳了起来，正好握住。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光辉洒在瞳孔里，摇晃摇晃，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却可以肯定不是身边惴惴不安的少年，“我走了，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要办呢，要是去晚了，可就让人说怠慢了。昆仑弟子，可丢不起这个人。”向前走去。

　　沉香看着哪吒走远，没敢跟上。他扭头去看紧闭的殿门，血色从他脸上褪尽，惨白中带了潮红蔓延上稚嫩的面颊。门还是紧闭的，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没有那人铠甲银枪，没有他沉稳好听的叫一声“沉香”……甚至连那听惯了的言不由衷的嘲讽和讥刺都没有……

　　这一切早就没有了，早就在自己的手里毁了，还这样犯傻，不是可笑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以前的对待让人无法马上转换过想法，才完全想不起他尚在那里等着……眼中一涩，酸楚和悔恨便冲刷了下来，沉香忙忙的提袖擦了，追上哪吒的背影。

　　“屠杀？”哪吒在班中挑了挑眉毛。抬头看去，御座上只有玉帝一人，颇有些不习惯。再下来眼光滑过右手首位，不禁狠狠的咬了下嘴唇。

　　太上老君不急不缓道：“地仙上书，四个月前江浙一带有两个县被整个屠杀，无一人幸免。下界官府查了两个月也没找到凶犯，再一月，嵩山临近又有一个县被血洗，这次连辖下土地山神都不曾逃脱。天庭派下巡察使，三天前，巡查使和护卫的一百天兵在长安东郊悉数被杀。”
　　沉香几乎惊得跳起来，想不到下界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三个月，在众人还在忙于为前次大乱收场的时候……

　　多数人还在胡思乱想时，李靖已经出列奏道：“陛下，新天条出世不久，尚未整理实施，此事若不妥善处理，必将引起三界动荡。”

　　玉帝长长的寿眉少见的缩在一起，一抬手，道：“爱卿言之有理，司……”他刚刚说了这一个字，殿中正在私下议论的众仙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凌霄宝殿上一瞬间呈现出一片死寂。

　　玉帝看了看阶下那个空空的位子，长叹一声，“老君，你看此事……”

　　太上老君缓缓扫视了一下众仙，开口道：“既然陛下把三太子和沉香都叫来了，不如就让他们两人去吧。只是，地府没有收到那三县凡人的魂魄，短短时间竟然屡屡制造血案，还将凡人魂魄都收走了，必是针对我天庭，两位还是先不要带兵，免得暴露了才好。”

　　“小神必不负所托！”

　　“沉香遵旨！”

　　哪吒看了沉香一眼，转身。

　　杨戬大哥，这事情可是应该你干的。哪吒可以帮你查，难道将来这抓人也要我帮你抓么？！这本该是你的事，是你应该考虑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哼，谁乐意和那小子搭档！你把天庭扔下不管，还让我替你收拾这烂摊子，我不会原谅你的！上天入地，就算是……灰飞烟灭了……也不原谅……

　　不原谅……不管是谁，绝不原谅！

　　“三太子等等，”老君急忙上前一步，道，“若说只吸收凡人血气，断不至于将魂魄一并收走，想是妖物复活手下，以凡人魂魄血肉造身子才至如此。老道以为，怕是与前次华山……有同谋之处。”

　　哪吒回看老君，道祖眼中全是担忧心痛。

　　怕我如他那样？笑话！如若他未曾重伤，就凭一个逃狱的鬼王？这仇的最深处，大哥……待哪吒给你报！

　　他骄傲的扬起头，像以前那个昆仑的骄子一样，转身，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出凌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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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清皱着眉，将伸出去把脉的手收回来，沉声道：“戬儿，莫要再和老道较劲了，当真过了时日，再想用这法子，也来不及了。”

　　床上靠着的人没有说话，闭着眼，似乎没听到一样。

　　老道士有些恼火的别过脸，浮尘放在一边不拿，反而揪着自己的胡子，“你！莫不是要老道用强，你才肯……”

　　“总要坏了老君丹药的名声，何苦再多费周折。”他微微的笑了，睁开眼睛，那一对英挺入鬓的眉毛下面，是两汪空洞萧索的深水，幽幽的看不出深浅。“就算是您本尊亲至，恐怕也难说用强，还能吓住我么……”

　　“我这里着急，你却……真是岂有此理！好，看我去换了本尊来，你还怎么犟！”太清气呼呼的站起身来，拂袖便要走。

　　小道童忽然从门外进来，扭头去看了一眼杨戬，一边道：“您要是走了，清源师叔怎么办？您不要置气了。”

　　太清脸上一僵，皱眉道：“你刚刚听见了？！”

　　小道童清风——这是太清前两天带着昏迷的杨戬找寻隐身处的时候，在山边小村子里收留的，当时看他一身狼狈，木木的跪在一个小土包一样的墓前……问了没有名字，就赐了个号，虽做道装打扮，却并非真正的道士，不过是找来帮忙的——低头道：“我就听见您说要走……”

　　“老道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偷听的！”

　　“太师伯，小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太清转脸吼道：“老道没让你说话！到时候让他们都知道了，你就高兴了？！”

　　瞬间黯淡下来的笑意凝固了一瞬，然后便从他脸上消失了，杨戬招手，让清风到他身边去，淡淡道：“太师伯，‘杨戬’早已死了，又何必在乎是不是保密。”

　　一声冷笑，太清道：“我再问你一次，那药，你用还是不用！”

　　似乎有无奈出现在杨戬面上，他拍拍清风的背，推了他一把，道声：“出去吧。”然后才缓缓的回答太清道：“老君，您却能找得到青蚨母血？还是说，能找来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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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默默的驾着云，在天空上划过一道长长的白痕。沉香张了张口，叫了声： “哪吒大哥……”

　　哪吒没理他。

　　“大哥……三太子，要不要，先去找一趟唠叨……”

　　“自己先查不会么！”哪吒头也不回，硬声道：“若是他知道……”他顿了一下，静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他知道的话，许是希望你能靠自己……再说，宝莲灯的法力你不是早就融合了么，你连……都不放在眼里，这点事还会怕！”他说完这句话，催了催风火轮。一道白炽的光芒在脚下劈开云朵，如同多少年前的昆仑或是西疆，正印先锋不屑权贵，飞离了大队回头，只看到一人沉稳而笑便算是得了表扬……

　　沉香低低的应道：“好。”